第23章 蒼年
蒼年
第二天,林都腳下的自行車踏板都差點被她踩出了火星子,她才在千鈞一發的時刻,冒着手被夾的風險攔住了八點五十九分的電梯。
沖進電梯後,林都低頭專心尋找自己的電梯樓層,沒有留意電梯裏站着的其他人。
九點,電梯門在九層準時打開。
林都風一樣地刮出去,成功在九點零一之前連上公司的WiFi完成了打卡。
心情在這一瞬間恢複安寧,過速的心跳也跟着慢慢恢複平靜。
林都倚在大門口緩神,一股男香突然自後遞到她鼻尖,她有些不好忍受地搖了搖腦袋,然後站直了準備進公司。
“林都。”
突然響起的李及聲音把林都吓了一跳。
林都回頭,就見李及站在他身後兩步遠的位置,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
“李總。”林都後退一步,神态舉止也恢複如常。
李及點點頭,還朝她擡了擡手:“我有話跟你說,去我辦公室。”
林都雖然不知道李及這是唱得哪出,但她還是在部分同事的側目之下,身姿筆挺地進了李及的辦公室。
進了辦公室,李及先轉了一把自己的老板椅,然後自己拿起了桌上的噴壺澆了澆花,才轉頭朝林都笑了笑,“我辦公室的花,你從來沒澆過吧?”
林都點頭,非常坦誠答:“沒澆過,但辦公室裏其他的花,我也沒澆過。”
“你确實不适合幹這份工作。”李及放下噴壺,然後拉開了椅子坐下。
思索兩秒,林都正準備給李及說她今天就會給趙主任遞交辭職信的時候,李及突然給她推了一張名片過來,說:“麒麟衛視公關總監的聯系方式,我讓她內推你去新聞部,你月底聯系她。”
林都愕然,嘴長得能吞下自己的小半個拳頭。
“還愣着幹嘛,”李及蹙着眉又嗆她一聲,“趕緊把東西拿走出去上班,你那邊沒辦好入職之前,我這裏也不會給你辦離職,你自己争氣點。”
聞言,林都的嘴角很感動地拉成了一條直線,又一個俯身同時拿走了李及辦公桌上的名片和噴壺說:“謝謝你,李總,我會好好幫你澆花的。”
“……”
迎來這波意外之喜後,林都這一整天在公司的心情都非常好,她逢人就笑逢流浪貓狗就扔火腿腸的舒心一直持續到了下班回家的路上。
回家路上,她無比雀躍地提前在心裏演練了一遍待會兒邀請梁森一起吃飯時的說辭,包括那些她可能會遇到的,他逆着她心意的答複反擊,她都周全的考慮到了。
但還是百密一疏地,——她沒能考慮到還有見不到梁森的一個幾率……
林都的共享單車甩在派出所門口的一輛警車前面,向耿則在林都的共享單車前面給一個停車位刷黃漆。
“你都在梁警官為什麽不在,你們不是好搭檔嗎?”林都坐在一個石球路障上,态度友好地第二次對向耿提出疑問。
向耿在拖着刷子來回趕趟的間隙,倉促擡頭瞟了林都一眼,吊着眼尾道:“你問這麽細幹嘛?想追他啊。”
“你不說我也知道,”林都一時沒吭聲兒,向耿就笑一笑繼續追擊,“而且不止我知道,他也知道,不然哪能躲你躲得班都不敢來上了,實話給你說了吧,他以後可能還會來這看老同事,但你倆,應該是沒機會再遇上了。”
臨近六點的光景,天空中像被加蓋了一張黑布,而随着這張黑布的一點點收緊,天色也跟着暗了下來。
尤其是在屯子口的這處小天地裏,明亮的東西除了向耿剛刷到地上的明黃色油漆,就只有林都那卡白卡白的臉色。
磨平了油漆面上的一層後,向耿把刷子扔進桶裏收工。
起身的一瞬間,他不知是蹲久了腿麻了,還是怕了林都眼神裏的攻擊力,小腿往後抻了一下,還差點踩到了他剛剛才刷好的油漆。
“還坐這幹嘛?”向耿眼睛一斜,也朝林都瞪了回去,“想凍感冒了訛我啊?”
林都哼一聲起身。
她正準備含恨回家時,餘光瞥見劉所從派出所裏出來,忙迎上去和劉所确認了一遍,“劉所,梁警官今天是不是請假了,明天也不來上班?”
劉所聞言,很詫異地盯着林都:“你怎麽知道?”
就是這一瞬間,林都感覺自己的司馬昭之心已經人盡皆知後,潦草敷衍了劉所兩句,就夾着尾巴迅速溜了。
回到家,游悅給林都打來視頻。
林都右滑接通,游悅那張熟悉的臉就蹿到了她眼前:“猜我待會兒會和誰在一起?”
“你猜我猜不猜?”
“……沒勁透了你!”
游悅翻翻白眼,然後翻轉了手機攝像頭的前後鏡頭。
此時,由于游悅對面現場的強光積聚,林都的手機屏幕裏,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一團白白的光暈。
後面,随着游悅拍攝時的角度調整,屏幕畫面逐漸清晰,在一道純白的牆先出現在屏幕裏後,接着就是一雙結實修長的大腿。
游悅這樣耗人耐心的敘事方式加速了林都的壞脾氣攀升。
林都在桌子上磕了瓶啤酒,有些煩悶道:“你是準備轉行拍色情雜志了嗎,這角度你不覺得惡心啊?”
游悅“嘿”一聲:“你今天是不是吃炸藥了?”
下一刻,游悅猛地轉正了手機屏幕,讓林都看清了正在攝影棚裏撩腹肌的郝雲。
“哦,他給我說了他今天拍攝,但不是你們雜志社啊,你怎麽去了?”林都随意道。
“攝影師是我學長,”游悅也意興闌珊地,“我們約了今天吃飯,但是我沒想到他說的球星是郝雲。”
聞言,林都倒突然笑了,“至于麽?你這嫌棄也太明顯了,忘了以前有多愛跟人同桌吃飯是吧?”
游悅“切”一聲:“什麽年代的事兒了你還提,況且人家真心實意喜歡的是你,我上趕着算什麽事兒,觊觎閨蜜對象?”
“打住打住——”林都頭皮一麻,太陽穴都跟着跳了跳,“我和他只是朋友,你別瞎說落我口舌。”
“行吧,”游悅笑一笑,“那你出來喝酒不?感覺你還挺煩的。”
這個時機說到喝酒,從生理愛好到心理煩惱,無論哪個方面,林都都沒有不去的理由。
于是,林都打車去了游悅說的那家音樂清吧,一個人先行喝了半小時後,游悅和郝雲兩人才姍姍來遲。
清吧氛圍清冷。
主舞臺上是不知名的歌手在唱民謠,主舞臺下則多是情侶或閨蜜間的雙人約會,一張小圓桌上,像林都這樣的,桌上只有酒的客人,幾乎找不出第二桌。
郝雲落座後,先搶了一下林都手裏的酒杯,沒有搶動他才從桌上花花綠綠的酒瓶中随便揀了一瓶吹了起來。
見狀,游悅友情提示郝雲:“你喝酒別跟她學啊,你不知道,她去年公司年會,把他們公司那群幹工程的老男人們都喝趴了。”
郝雲一挑眉:“那麽厲害?”
“不是厲害是吓人,”游悅也給自己滿了一杯,“她自己喝爽了回家睡了一天一夜,急得林叔第二天就來了津北,我還火急火燎地去機場給他送了一趟鑰匙。”
“她現在這家鑰匙你有嗎?”郝雲慣會抓重點。
“對哦,這次還沒來得及,”林都舉着酒杯的手猛然放下,然後摸出了包裏的鑰匙串取了一把給游悅,“收好了。”
游悅美滋滋收下鑰匙,郝雲就在一旁眼紅地碎碎念:“朋友間的差別待遇傷起人來,還真是傷人。”
林都這回裝聾作啞沒吭聲,才被林都警告過的游悅自然也就沒多說一句。
三個人閑聊着又喝了一會兒後,林都借口上廁所,然後從清吧後門遛出去給梁森彈了個語音電話。
林都一邊掀簾一邊翻通訊錄打電話,匆忙之中,她很快松開了提着簾的手,準備用身體快速穿出去。
但是外面的的風很大。
簾子被大風迅速刮攏,啪地一下打到了林都的額頭上,她“啊”地一聲痛叫後,耳機裏梁森的聲音也出現了。
“什麽事?”
很冷淡的語調和有些不耐煩的口吻,讓林都瞬間忍住了疼然後閉緊了嘴。
林都重新掀開簾子,然後就近坐到了門口的樹下。
“你後面不會回派出所了嗎?”林都問,語氣小心翼翼的。
“不回了,沒事我挂了。”
林都慌了,語氣開始急:“有,還有事!”
梁森沒說話。
林都坐在這冷風滔天的室外,心裏卻覺得梁森對她的态度,比這裏現在刮在她身上的大風還讓她心寒。
“我……你,你可以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裏嗎?我想去找你。”
這話說出口的瞬間,林都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在梁森面前擡不起頭了,——他倆重逢這才幾天,她就已經開始控制不住地偷偷出來做小伏低了。
大風從未間斷地在頭頂打着旋兒。
又一陣刷刷響動後,頭頂的樹葉像十面埋伏編織的網一樣驟然下落飄散,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網住了林都。
林都緊張到在大樹的圍階上正襟危坐,雙手還像怕風會吹跑耳機一樣點在耳機的兩側。
“別——”
“不說上廁所嘛,你怎麽跑這來了,不嫌冷啊。”
耳機內外,梁森和郝雲的聲音同時響起,尤其是郝雲的聲音,還把林都吓得打了個冷顫。
林都捂住耳機收聲孔,尴尬地朝郝雲笑:“沒事兒,我就是喝多了出來醒醒酒,你先進去吧,我馬上就來。”
郝雲狐疑地看了林都一會兒,林都也一直尴尬地賠着笑。
到了,郝雲沒多說什麽,但是他也沒先進去,而是倚在了後門簾子處擎等着林都一起回。
……
林都被他這樣搞得不回去下不來臺,于是她放開了捂在手機底部的手,先試探性地朝梁森那頭清了清嗓子,才艱難地往外一字一句地吐詞兒:“那個,我現在,我——”
“行了,我在蒼年還有事兒,先不跟你說了,挂了。”
猝然結束通話後,微信“叮——咚”地響了一下,還像裹着混響,把林都聽得腦瓜子都嗡嗡的。
她跟在郝雲後面回清吧,清吧裏的駐唱歌手又換了一個。
林都覺得,這個歌手的價格應該比第一個貴。
因為她唱歌的咬字吐詞沒第一個黏糊,而且她對歌曲的感情表達也有自己的見解。
譬如,她在唱“我怕浪費,情緒的錯覺”這句時,林都就品出了一股少女的嬌羞意味,然後産生了共鳴。
林都坐下,郝雲給她開了一瓶朗姆酒。
但是她還了回去,還重新叫來服務生點了兩杯cosmopolitan,一杯送來她這裏,一杯送給臺上的駐唱歌手。
游悅問林都:“你剛剛幹嘛去了?”
林都長“嗯”一聲,扶着額一邊想怎麽搪塞過這一回,又一邊回憶她剛剛跟梁森那通不得勁的對話。
本來,她是愁眉耷臉的。
但想着想着,林都突然跟打了雞血一樣坐正了,眼睛也跟着恢複了一些神采:梁森剛剛說他現在蒼年?!
恰好她剛點的cosmopolitan也在這時送上來。
林都猛幹了半杯酒,然後放下杯子,神色倉促道:“遭了,我才想起我嫂子讓我今天過去陪她選伴手禮,我還是得過去一趟,先走了。”
第二天周五,林都上完班,就直接打車去了機場飛藍口。
藍口是蒼年的上級地級市,林都到了藍口還要再坐半個多小時的車才能回蒼年。
飛機飛了三個小時,林都十一點才和老林回到家。
李女士在客廳等着。
她見到林都,第一句話就是:“什麽風啊,竟然能把你給吹回來?”
“什麽什麽風,你說話別那麽難聽,”老林幫林都放好行李出來,堅決反對李女士,“我閨女回自己家,那肯定是想什麽時候回就什麽時候回啊,有風什麽事兒?”
“就是,”林都一屁股歪倒在李女士旁邊,把頭靠在了她肩上,“我想你們回來看看也不行啊?”
“行,怎麽不行,”李女士說着話,又伸手拍了拍老林,“來,你來把你昨晚上就計劃好的周末安排給她說着聽聽,我看她跟不跟你去。”
聞言,林都瞬間坐正了身子,然後可憐巴巴地望向了老林:“爸爸,我周末已經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