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告別

告別

梁森順着林都的眼神看向對面,才發現對面那幾棟樓也修建的差不多了。

現在,對面那棟樓前的鐵閘門大開着,門前還停了十來輛黑色的小車,院子裏,一群垂頭縮肩的人正圍着另一群身姿筆挺的人在說着話。

梁森沒見過林都的媽媽,他不知道林都的媽媽是這裏面的哪一個。

“你媽來這做什麽?”梁森問。

林都烏龜一樣小心往梁森身側探了一點頭出去,“好像是說對面要修一個殘疾人學校?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我現在不能被她看見。”

梁森放任林都推着他漫無目的的一直朝前走。

走到一個小賣部的時候,林都停下來,用指尖戳了戳梁森的背,悄聲道:“我想吃老冰棍兒。”

梁森進店時,沒忘林都的交待,先側身把她帶到了他身前,擋住了對面街道的視線,才擡腿進了小賣部。

小賣部的男老板看見林都,像看見親人一樣瞬間堆出了一張讓人發膩的笑臉,“今天放假呢,來瓶綠色好心情開開運不?”

林都被老板說得尴尬了一下。

她仰頭看看梁森,朝他擠出了一個略顯尴尬的笑後才轉頭跟老板說話,“不用了,我今天得回家。”

林都說完這句話,老板就把他手上那瓶已經拿出來的綠色尖叫又放回了小冰櫃。

梁森眼神随便轉了轉,看到小賣部後面的木頭樓梯時,他回頭看了看店門口。

果然,這家店的門側還挂了一個小燈箱,上面寫着“飲茶、麻将上二樓。”

林都拿到老冰棍兒後回身,看見梁森在打量門外的白色燈箱,忙伸手又扯了一把他的衣角,“走了,我們去那個樹底下。”

梁森看向林都手指的方向。

學校正門的斜對面有一顆光樹幹就有兩米多粗的古榕樹。

這棵樹因為長勢太好,就從一衆倒黴的樹兄弟妹間脫穎而出,僥幸躲過異地培植的命運,學校還在後期蓋樓之前,先給它加蓋了一圈兩米寬一米高的圓形樹欄。

古榕樹是在街對面。

所以為了防止林都在穿街過去時被李菁言瞥見,梁森全程都伸手把林都的臉罩住了。

過去後,林都脫下校服墊在被曬得發燙的貼着瓷磚的樹欄上後,又指揮梁森坐下。

梁森俯身的瞬間,林都也反應迅速地跟上了他的速度,最後兩個人同時坐到了樹欄上。

林都側頭,心滿意足地朝梁森笑。

她臉上汗涔涔地,她有點不舒服地擡手抹了一把眼角,然後她就把她的眼妝給抹花了,眼尾處出現了一片濃重的黑影。

梁森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別過了臉,說:“你眼妝花了。”

林都專心對付着手裏的冰棍兒,渾不在意回:“沒事兒。”

在一片遼闊的寂靜裏,梁森靜靜聽了一會兒夏季的蟲鳴合奏曲後,問林都:“綠色好心情就是你們要去打麻将的暗號?”

聞言,林都很是愣了一下。

等她手裏的冰棍化的水滴到了食指骨節處,她才回神搖了搖頭,“不是,是我不知道怎麽回事,喝了這個打麻将的時候,手氣會好一點。”

“……”

就在兩個人又無話可說的時候,林都的頭頂突然掉落了一柱透明的水串,還淅淅瀝瀝地連續噴到了林都正往嘴裏喂的冰棍兒上。

她“呸呸”兩口,然後又若無其事地舔上了冰棍。

梁森看不下去,半掀起眼皮瞥了林都一眼,“剛滴你冰棍上的不是水,是蟬的尿。”

林都“啊”一聲站起來,整張臉只有嘴擺出了真的很嫌棄的動作。

她從校服外套裏翻出一包紙擦過嘴和手後,又把剩下的半截冰棍拿到鼻子前使勁嗅了嗅。

沒有聞到什麽異味後,她的眉頭就又擡高了一點,不解地看着梁森問:“真的是蟬的尿尿嘛,我沒有聞到尿味呢。”

梁森點點頭,“它們吸的是樹幹裏的汁液,尿出來的也是,所以沒有味道。”

“噢,”林都拖着九曲十八彎的調子應一聲,轉頭又自在地啃起了手裏的冰棍,“那這冰棍兒應該也還能吃。”

“……”

他們倆在原地靜坐到林都吃完冰棍兒。

吃完冰棍後,林都就開始坐不住了。

她好奇地探出腦袋四處去看時,梁森依舊維持着先前的坐姿平靜地看着腳底下紅的黃的綠的的各種菜田。

然後不知林都的眼神是轉悠到了哪處,梁森突然聽見林都的嗓子眼兒裏發出了一聲笑,他回頭去看,就看見她正在看她剛剛翻牆出來的那個地方。

保安室背後的那堵牆上,突然被不斷豪擲出來的校服外套堆出了一個小小的鼓包。

校服攻勢停止後,一群人又跟列隊體考一樣,沿着林都剛剛爬牆出來的路線,快速有序地全部翻了出來。

梁森預感不妙。

果然,林都下一秒就回頭拍了拍他的肩,很敷衍地說:“我先走了,改天有空再約你。”

林都把校服罩在頭上朝那群人跑過去。

站前面的周游看見林都直接拉了臉,朝她喝道:“哪去了,找你半天,電話也不接。”

“給你們探路呀。”林都嬉皮笑臉回。

聞言,周游直接擡手捉住了林都的臉,還用這樣的方式,拽着她走了好長一段路,直到他們徹底消失在了路口的轉角處,梁森才收回眼神往大路上去打車。

梁森在路邊等車的時候,身邊突然響起了節奏一致的高跟鞋怼地聲。

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這道聲音就是沖着他來的,所以他轉過了頭,然後看見了穿着一身得體套裝的李菁言。

李菁言先他開口,誠摯邀請道:“你就是梁森吧?我是林都的媽媽,我叫李菁言,可以陪我上去喝杯茶嗎?”

梁森和李菁言去了他剛剛才和林都去過的小賣部二樓。

開在這個地方的茶館,對外說是茶館,內裏其實就是在還沒拆遷的自建房客廳裏弄了一下簡裝就開門迎客了。

李菁言和梁森在靠窗的一張桌坐下。

他們點了一壺煮黑茶後,李菁言開門見山,直接向梁森坦白了她對林都近一年的所作所為不聞不問甚至還有意縱容的原因。

“謝謝你關照林都,但是你不用太擔心,你給她整理的學習資料我全部都收好了,我相信很快就能派上用場,”說着,李菁言又朝梁森笑了笑,“我想你能看出來,林都的自制力很差,好奇心又太重,她現在不出簍子,以後也會小毛病不斷,我是想她能借此機會明白每個選擇都有必須承擔的對應後果。”

李菁言講完話,梁森消化了幾秒後,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地又看了李菁言一眼。

這時小賣部老板端着一個托盤上來,托盤裏面放了一個裝着黑茶的大茶碗和兩個空的小茶杯。

待老板走後,李菁言端起熱水壺往大茶碗裏倒滿了水,又按着茶蓋輕晃了兩下茶碗才給兩個小茶杯裏斟滿了木棕色的茶湯。

李菁言端着小茶杯綴了一口茶,“就像小賣部老板為了更長遠的茶館生意會去學茶藝,我教林都,也不想她只走過場的記兩天,畢竟,我做不了她永遠的後盾。”

聞言,梁森終于放下心,也跟着端着小茶杯痛飲了一杯茶。

“味道怎麽樣?”李菁言問梁森。

“謝謝阿姨,”梁森笑笑,答非所問,“味道很好。”

一群人有說有笑地走出草莓基地,派頭大、鬧出的動靜更大。

林都從車外的鏡子裏看見了走在最前面的梁友蘭,立馬下車畢恭畢敬地跑了過去。結果剛跑到車尾巴處,她就看見梁森提着一籃草莓從牆角拐了出來。

急着想上去獻殷勤的迫切心情被這麽一打攪,林都突然就不急了。

李菁言又朝林都招了招手。

林都小跑過去,人才剛剛站定,梁友蘭就驚喜看回了李菁言說:“菁言,這就是你女兒啊,我剛剛在裏面見過她呢。”

李菁言點點頭,一把拉過林都對着梁友蘭:“梁老師,我給你介紹下,我女兒林都,都市的都。”

“好。”

梁友蘭笑着朝林都點點頭,當她滿意的眼神不斷落到林都身上各處時,李菁言難得少女般地嘚瑟着補充一句:“很漂亮吧?”

“漂亮漂亮,小都打小就漂亮!”李菁言的同事急忙附和。

林都跟着李菁言叫梁友蘭一聲“梁老師”,梁友蘭看着林都的樣子,又在心裏默念了兩遍林都的名字後,突地回頭看了一眼梁森。

李菁言和林都同時都跟着梁友蘭向梁森投去了灼灼的視線。

梁森看一眼她們,然後收回了他沒有任何實質性含義的目光,大步走上前來跟上了大部隊。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梁友蘭自然不會當場就抓着梁森和林都同她對質。

梁友蘭笑着應了林都的招呼,然後也擡手招來了梁森,“你把李阿姨的東西給林都拿過來,我也好再和她說兩句話。”

林都沒接梁森遞過來的草莓籃子,而是帶着他走去了車旁邊。

“沒想到我媽還認識外婆。”林都說。

梁森回:“我也是。”

“行吧。”

明白梁森不是太想搭理自己後,林都氣得一個轉身上了車。

但是看着梁森也立馬轉身就走的時候,她手又忍不住地伸出來抓住了他的外套。

梁森回頭看林都,林都可憐巴巴地看着他問,“回津北以後,我還能聯系你嗎?”

沒等到梁森的答複,梁友蘭和李菁言又一齊走了過來。

見狀,林都松開梁森的衣服,梁友蘭也把李菁言送到了車上。

林都聽見李菁言在和梁友蘭說“拜拜、下次見。”

她有些羨慕地苦笑了一下,然後對梁森也說了一句“拜拜”,梁森點頭後,林都就把頭縮回車裏,也朝梁友蘭喊了一嗓子“拜拜”。

後面,李菁言在木水鎮的泡溫泉和農家樂活動,林都全程都參與的心不在焉。

晚上快到家的時候,林都跟才想起一樣,突然問了李菁言一嘴,“媽,梁老師是你老師嗎?”

李菁言回:“恩,梁老師是我高中的班主任。”

林都皺皺鼻子:“你不是藍口市的嘛,梁老師怎麽會做你班主任?”

聞言,李菁言佯作詫異地“哦”了一聲,“你又對梁老師很了解了?還知道她不是藍口市的老師?”

“……”

林都愣了一下,然後煩悶地側過身子,像個木頭人一樣注視着前方紅悠悠的車屁股們。

第二天下午,林都飛回津北。

游悅租了一輛車去機場接林都。

當游悅看見林都頂着一個雞窩頭和發青的眼圈出來時,極嫌棄地對着林都抖抖索索地張開了嘴:“我就沒見過你這麽不務正業的。”

林都沒聽清,“什麽?”

游悅痛苦地哀嚎一聲,“我天,你知道你現在看起來很像精神狀況很不穩定的瘋子嗎?”

“……”林都握着安全帶的手頓了一下,“你不開車就讓我來。”

回到綠柳屯新,林都叫了個海底撈的外賣在家和游悅吃火鍋。

林都在廚房清洗許久未用的碗筷時,游悅在屋子裏邊轉邊點評,“這房子要是有個電梯,簡直不要太美啊。”

“美什麽?”林都說話的速度很快,語氣聽起來就有些沖。

但是游悅大人大量地勾過林都的肩,笑嘻嘻地把她按在了沙發上,“一下樓就是梁森的單位,這麽方便你的事情,還不美啊?”

聞言,林都的臉色更垮了,“他不在這了,去市局刑偵隊了。”

游悅:“……你們倆,還真是有點有緣無分的意思。”

美好的氣氛就像清晨的霧,一旦被劃開,之前存在的所有痕跡就都煙消雲散了。

對着林都無神無色的美麗臉龐,游悅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我飽了。”

“我也是。”

跟着,林都也放下了筷子,和游悅兩個人對着一桌還沒動過的菜開始了大眼瞪小眼的比賽。

鄰居家養的小狗在外面“汪汪”地叫,讓林都本就難以平靜下來的心變得更加浮躁。

她沉着臉,游悅就眼不見為靜地開了陽臺門走了出去,當呼嘯的風聲像猛虎一樣瞬間蹿進房內卷走了屋子裏的火鍋香氣時,林都也跟着打了個噴嚏。

游悅關了陽臺門回室內,拎起自己的包就往出走,“時間不走了,我先走了,記着,你這禮拜欠我的露營下禮拜給我按時還上!”

林都點頭,“那我不送你了。”

“你這臉色,真出來送我我還嫌晦氣!”

游悅巨大的聲音在樓道裏回蕩,把整棟樓的聲控燈都給喚醒了。

走出林都這棟的單元樓,游悅包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摸出屏幕看了一眼,果然是Q.Q發來的消息提醒。

她點開看了看,梁森給她剛剛發給他的那條消息,回複了一個“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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