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分手
分手
大柳樹炙子烤肉,顧名思義,兩個人吃的還是烤肉。
周浩俊看陳樂不想多說話,也沒說什麽,熟練地給牛肉翻了身。周浩俊心裏是有點心疼的,他覺得陳樂最近吃得不怎麽多,眼見着腰細了很多。陳樂心裏憋着家事兒,而且想自己消化,他也不好直接問。
就跟那天在醫院站了一晚上沒跟陳樂說一樣,李慧蘭想住的那個養老院是專門給離休幹部準備的,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還有很多軟性條件,這個“幹部”用的是九處親屬的名額。
周浩俊那天開完會特意找了張賽,張賽通過湖省的負責人搞定的,湖省的負責人是張賽嫡系,張賽的話比周浩俊的話管用多了,為此周浩俊還欠張賽一個人情。張賽也知道周浩俊不想欠着,就讓周浩俊過幾天帶他走一趟,他想學學,周浩俊欣然答應了。
周浩俊給陳樂夾了肉,陳樂擺了擺手:“我飽了。”
“你飽了?”周浩俊看向陳樂,放下筷子,“你是不是想說什麽事?”
“我…待會兒說,你先吃。”
周浩俊又簡單吃了幾口,叫服務員滅了炭,随口問道:“你想說什麽?”
“我們分手吧。”
周浩俊擡頭看着陳樂,看了很久。表面看上去鎮靜,但他其實腦子一片混亂,他是沒想過的,他不知道陳樂為什麽要分手,他做錯什麽了嗎?或者說他們之間沒有感情了嗎?昨天陳樂還在自己旁邊睡得很踏實,為什麽今天就要分手了呢?
周浩俊剛想說什麽,陳樂從兜裏掏出一張卡,推給周浩俊,周浩俊不明所以,陳樂說:“五十二萬,連本帶利,還給你的。”
周浩俊被逗笑了:“百分之四的利息,我是高利貸嗎?”他問道,“還錢和分手有什麽必然聯系嗎,陳老師?”
陳樂看向周浩俊,很堅定:“錢要還,手也要分。”
周浩俊笑容一下子沒了,抿了抿唇:“原因呢?”
陳樂很少看周浩俊這麽嚴肅,還有點不習慣。周浩俊畢竟也是總處的處長,在職級上其實相當于部長了,板起臉來很難忽略上位者的氣勢。周浩俊往後坐了坐,手搭在褲子上,靜靜地看着陳樂,眼神是陳樂從未見過的鋒利。
這一刻陳樂可以确定——周浩俊生氣了,以前的生氣都是唬人的,這次是真動怒了。
陳樂已經鐵了心了,他道:“沒有原因。”
“我猜是因為家事,是嗎?”周浩俊眸色很深,陳樂不想說他就不強迫,家裏人要去住養老院他就去安排,但他不接受因為這個分手,他甚至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會分手。
“不是。”陳樂否定。
“就是。”周浩俊問,“還是你覺得我們感情有問題?”
“是我,”陳樂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是我沒那麽愛了。”他想,這不是實話,而且很牽強,可他好像沒有更好的理由了。
周浩俊輕聲笑了一聲,他看着陳樂不自覺低頭,說道:“陳樂,擡頭,看着我的眼睛說。”
陳樂擡起頭,看見周浩俊抱着胸,右手在按眉心,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整個人陰沉得吓人,陳樂深呼吸了一口,他有一種感覺,這句話說出口,是真把周浩俊惹了。
周浩俊側頭看了一下遠處,有點生氣,要在一起的是陳老師,要分手的也是他,他當自己是什麽?自己很閑嗎?但……他好像也沒什麽辦法。
周浩俊扭頭,看見陳樂在皺眉,只覺得心煩,咬了咬後槽牙,連帶着太陽穴的青筋跟着跳了跳,他看向陳樂:“陳樂,說話。”聲音不算大,但是很冷,也有點兇。而且他叫的不是陳老師,也不是樂樂,叫了陳樂的全名。上次周浩俊這麽說話還是威脅李孟,李孟都感覺有壓迫感,何況是什麽記憶都沒有的陳樂,陳樂下意識往後縮了一下。
周浩俊看見陳樂往後坐了一下,手按了按太陽穴,有些無奈:“對不起。”他語氣柔和了點,陳樂感受到的壓迫感突然消失了,“再想想好不好?”
“不用想了。”
周浩俊閉了閉眼,心髒突然很難受,和之前犯病不太一樣,像是被人撕裂了一般難受。那種感覺像是碎了一樣。這一瞬間周浩俊覺得酆都刮風下雨的時候都沒那麽冷,盡管兩個人面對着的火爐還有點溫度,但周浩俊覺得手腳冰涼。
周浩俊睜開眼,回到了平常的樣子,他輕聲道:“我心髒不好,你能不能別氣我?”
陳樂手在桌子下面都要把自己攥碎了,聽見周浩俊的話也沒說話,他只能默認,仿佛走在斷橋上,那句分手說出口之後就無法回頭了。他看周浩俊拿起大衣,好像在找口袋,心狠狠疼了一下,不會真被自己氣得犯病了吧?
沒想到的是,周浩俊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首飾盒,沒有打開,直接推給了陳樂:“那就當作分手禮物吧。”是條手鏈,前半部分是金的,後半部分是紅繩,他自己編的。金剛結,驅邪避兇的,陳樂最近常去醫院和養老院,他怕有東西不長眼睛纏上陳樂。盡管他在也不會有太大的事情,但他怕影響陳樂睡眠質量,甚至在一起之後每次出差回來都會先去菜市場或者商場這種人多的地方逛一圈。
陳樂沒打開,雙手推了回來:“心意領了。”
周浩俊按住陳樂縮回去的手,陳樂沒掙脫開,擡頭看向周浩俊的眼睛,周浩俊可能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眼圈紅了,但陳樂發現了,他沒再繼續掙紮,任由周浩俊握着他的手。
周浩俊想起了陳樂想送給自己的那條手鏈,他想,果然因果報應、自有天定,他也逃不開。周浩俊松開手,假裝鎮定地問:“要送你回家嗎?”其實他連自己有沒有勁兒站起來都不知道。
“不了。”陳樂道,“我自己走。還有——”他從中指取下周浩俊新年送他的戒指,鄭重地放在首飾盒上。
周浩俊愣了一下,陳樂拿出手機,準備買單,發現周浩俊點完菜之後就已經結賬了,他沒敢看周浩俊:“我還有事,先走了。”
周浩俊看着桌子上的首飾盒和上面的戒指,然後看着陳樂,沒說話。酆都有個著名的懸崖叫做忘川崖,著名是因為普通人跳下去有概率魂飛魄散。因為任務或者救人,他跳過很多次,吳昌問他真沒什麽感覺嗎,周浩俊以前不覺得那算什麽,現在他突然懂那種一腳踏空的感覺了。
周浩俊心裏都已經塌成廢墟了,也只是輕輕說了一句,語氣裏的脆弱不及心裏的萬分之一:“陳樂,我是人,也會疼的。”他很多年沒有說過這種話了,但他知道,現在說了也沒什麽用,可他是真的疼了。
陳樂頓了一下,轉身走了。周浩俊沒再說什麽,感覺眼眶發燙,才後知後覺知道自己眼圈紅了,他拿紙擦了擦。以前再疼的時候,周浩俊都沒紅過眼眶,硬抗就過去了,但陳樂這次是真的猝不及防拿刀子紮他的心,而且怕他不疼,又親手攪了攪。
服務生過來收拾的時候問周浩俊需不需要幫助,周浩俊擺了擺手,站起來那一瞬間感覺天旋地轉,他扶了扶椅子背兒,跟服務員說沒事,但在車裏坐了好一會兒才開車回家。
這是周浩俊第一次在家裏喝酒,之前因為指不定什麽時候叫他去某個案子,所以他要随時随地保證自己清醒,可是今天他不太想清醒。屋裏的燈沒開,周浩俊就靠在沙發上看着窗外的黑夜,他有點想讓陳樂知道自己有多難受,但又不想,他不想讓陳樂不開心。
他在想,他們怎麽就這樣了呢?
周浩俊酒品很好,好到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喝多了,就沒有再喝。他手蓋在眼睛上,眼眶一熱,知道是自己哭了。除了疼暈了,他沒有完全失去知覺的時候,哪怕喝多了,他腦子還是很清醒,他還能記得陳樂跟他說要分手的神态,陳樂想沒想過他也是會痛的,他也沒有那麽堅強,怎麽說不要他就不要他了?就跟之前說投胎就投胎了,為什麽啊?
周浩俊快天亮的時候睡了一小會兒,醒來之後去洗了個澡,熱水淋在周浩俊身上的一剎那,周浩俊沒覺得暖和,還是覺得渾身發冷,他雙手捂住眼睛,感覺水打在臉上有點疼。沒有原因,原因也不重要,總之,就是樂樂不要他了,而且是又一次。
關帥收到消息來家裏接周浩俊,他按了門鈴,看見周浩俊眼睛裏的紅血絲,愣了一下。周浩俊體力本來就異于常人,身體好的時候連軸轉都不太會累,這麽憔悴是第一次。他看見客廳的酒喝了大半瓶,杯子已經收拾好了。
關帥第一次聽周浩俊問他:“陪我抽根煙嗎?”
關帥接過煙,兩個人在陽臺抽的,周浩俊心裏明顯有事兒,不說話的周浩俊本身就有種莫名的壓迫感,現在這種感覺更甚。關帥看周浩俊點了第二根煙,也沒敢說話。
一會兒,周浩俊看向外邊,很冷靜地說道:“我和陳老師分手了。”和平時說話沒什麽兩樣,但關帥覺得這一刻周浩俊的心裏肯定不那麽平靜。
事發突然,他有很多疑問,比如誰分的手、為什麽分的手,但周浩俊畢竟是領導,他也不好直接問,關帥思考了一下問道:“陳老師以後的事情還用跟您說嗎?”他看周浩俊還是那副沉默的樣子,也看不出來在想什麽。
“照舊吧,能幫就幫,”周浩俊聲音有點低,“別讓他知道。”
關帥現在清楚了,不是周浩俊分的手,而且周浩俊還舍不得,他認識陳樂,不覺得陳樂是喜新厭舊的人,那八成是陳老師家裏什麽事。周浩俊沉默地抽了第二根煙,看了看時間,說道:“走吧。”
關帥覺得周浩俊眼睛有點腫,他想,周浩俊不會真哭了吧?關帥沒問,也不會跟陳樂說,他還記得當初周浩俊那句“怕他心疼”。如果陳老師選擇離開,周浩俊一定立刻消失在陳樂的生活中,哪怕周浩俊都要難過死了,應該也不會跟陳樂說半句。
這趟差出得很短,但周浩俊心情不是很好,話說得不是很多,弄得負責人私底下找黃升打探口風,問他周處是不是不太滿意他的工作。黃升見第一面就覺得不對了,問了關帥之後也不好說什麽,就說周浩俊最近事情比較多、比較累,話比較少。
關帥感覺周浩俊也沒怎麽睡覺,熬到後面整個人唇色都發白,整個人靠一股勁兒撐着,而且吃的也不多,工作餐也就動動筷子象征性地吃幾口菜。黃升回京市要去學校,周浩俊問他的時候他連自己的大學名都不敢說,就說找同學吃飯,怕觸周浩俊黴頭。
關帥把周浩俊送回家的時候松了口氣,晚上接到周浩俊的消息,讓他最近三天別排工作了。關帥也不敢問為什麽,他也知道為什麽,周浩俊這種精神狀态連軸轉非得出事兒不可。
三天之後是周四,九處要開內部會。關帥看周浩俊去九處開會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提不起勁兒來,心想,周浩俊果然什麽事情都藏在心裏,而且在周浩俊這個位置上留給周浩俊自己調整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他大學失戀的時候整天跟兄弟喝酒,緩了一個多月才緩過來,周浩俊只敢停三天的工作,沒緩過神就又有新的事情了。但他們都知道,舉杯銷愁愁更愁,目測周浩俊最近心情是不會太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