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千機(二十)

千機(二十)

夏遇孤打開門,漫天風雪中疾步前行,沉檀拂塵一甩扯住他: “師弟,你去哪兒”

夏遇孤身形一轉避開拂塵的束縛,眼中淨是殺意: “師兄。”

風雪裹碎了夏遇孤的聲音,獵風扯起他的道袍像只張牙舞爪的怪物,他簡短的與沉檀說了他和南音兩個人誅殺魔物之時,被設計誤殺沈月白的事情。

沉檀神色一凜: “不行,你不能去!”

“師兄,此行雖兇險,但我心中已有分寸……”

沉檀手指捏的咯咯作響,氣得臉發紅,忍着怒意咬牙道: “你有分寸!整個兒清微觀就數你最有分寸!你身為戒律長老我看你的身份都喂了狗了!”

夏遇孤彎腰,手指相對交疊,鄭重的給沉檀行了個禮: “師兄,師尊對我恩重如山,弟子不肖,往後便由你照顧了。”

夏遇孤: “海雨罡風,一切後果我自行承擔,絕不累及清微觀。”

沉檀斥道: “你承擔,你拿什麽承擔”

夏遇孤筆直的站在他面前,沉檀見他這副模樣,火氣更勝: “他就算是身世凄苦,多有災劫,然你與他不過幾年的情分,何苦冒這樣的險仙道茫茫你不求進取,可如今竟反倒自甘堕落!值得嗎”

沉檀一生之中對情愛無意,一心向道,清正自持。

對于南音他從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因為他在修仙一途向來沒有追求,但夏遇孤與南音不同,他就是該去上窺天道的。

夏遇孤抿唇: “值得。”

南音氣的手一揚,拂塵在距離夏遇孤面前半寸之處硬生生停住了,雪白的拂塵絲陡然落了下來。

“你該知道師尊早就存了心思讓你做下一任清微觀掌教,倘若你被魔氣反噬,會有什麽樣的後果清微觀難道要交到南音的手上屆時身居長老之職的你又當如何自處!萬一……”沉檀閉了閉眼: “若你當真不慎被魔化,卻讓我如何下的去手,與他們一同來将你誅殺!”

Advertisement

夏遇孤俯下身,重重拜了一拜: “請師兄成全。”

沉檀眼眶一酸: “成全我這是成全你這是讓我送你去死!身敗名裂修為盡廢,你,當真不悔”

夏遇孤背脊挺拔,漆黑的瞳眸無限堅定: “不悔。”

沉檀甩袖背過身: “此事若成,你須得跟我回清微觀受罰,永不可再見沈月白。”

夏遇孤站起身: “多謝師兄成全。”

沉檀看向皚皚白雪,他離開時的腳印慢慢被覆蓋,仿佛從未有人踏足。

“多謝,謝我送你去死嗎師弟……我一直以為你是我茫茫仙道之途的道友,可你卻……”

**

浮屠塔。

皓月當空。

一處巨大黑霧前群魔四散站立,中間的古樹雕琢而成的巨椅上側躺着一個眉目極其俊美的男人,眼尾斜挑出一抹豔色,清高與妖異在他身上反常的融合。

有人低垂着眉眼瑟瑟發抖如鼠蟻,也有人睥睨腳下笑的奸佞猖狂。

數十個臺階之下,跪趴着十數個扭曲掙紮的臉孔,慘烈的哀嚎遮蓋住了烈焰燃燒的聲音,空氣中盡是一股惡臭焦糊。

受刑的“人”們每一雙眼睛都幾乎瞠裂,哀嚎四起痛苦尖叫,那是連地獄都沒有的慘象。

“王子,不不不不得了!”

桑宜擡了擡手,纖細修長的手指拍了拍膝蓋上趴着的女人,低笑了聲: “慌什麽”

“夏遇孤闖上來了!!還打打打打傷了魔尊!”小魔抖如篩糠的跪在地上,連看都不敢看桑宜的臉,生怕這個喜怒無常的王子生氣起來,把自己碾死。

桑宜忽然笑了: “父親死了”

“還……還沒……”

桑宜哦了一聲: “那真是可惜。”

是啊。

不對等等,小魔疑惑的擡頭,他聽出了一絲失望是怎麽回事

桑宜手指在古木上敲了敲,半晌收了手: “走,去看看我父親這會被打死了沒。”

片刻,一陣狂嘯之聲響徹浮屠塔,原本停在古樹上的巨鳥被驚得四散,無頭蒼蠅似的瘋狂振翅,抖落一地羽毛。

桑宜眼睛一眯,巨鳥齊齊沖向夏遇孤,被他拂塵一甩狠狠抽的暈了過去砸在地上。

此時,夏遇孤渾身浴血,一身灰白道袍被鮮血染得一絲異色也無,渾身散發着足以毀天滅地的戾氣殺意。

桑宜拍了拍手: “啧,遇孤真人真是好修為,連我父親都能一掌打廢,不得。”

夏遇孤擡頭: “我無意殺你們,只想與你做一場交易,。”

桑宜哦了一聲: “什麽交易”

夏遇孤: “我要回生術。”

桑宜忽然笑了,眼睛一彎似帶着一股邪氣的天真, “可是殺了我這麽多族人,還傷了我父親,這我咽不下這口氣。”

夏遇孤開口之前,桑宜截住了話頭又說: “但我善良慣了,見不得人受苦,這樣吧,看到面前的業火途沒有,你一步一步跪到我面前,給我磕個頭,我就給你,不然……我就燒了。”

夏遇孤手上的拂塵柄應聲而斷,他瞳孔縮了縮,看着桑宜手中的回生術靠近火盆,一根根松開手指,咬牙閉了下眼睛。

筆直的跪了下去。

業火途上淨是魔靈,比尋常的火要灼烈千萬倍,炙烤靈魂一般,他每行進一步都像是被狠狠的撕扯着魂魄,夏遇孤掐緊手指,堅韌的一步步跪到了桑宜面前。

此時,他一頭黑發淩亂,身上的道袍被烈火灼燒的殘破不堪,身上的血跡髒污互相污染,早已看不出原本模樣。

他筆直的跪着,眉間仍有傲骨坦蕩,聲音沙啞粗重的伸出手: “拿來。”

失去沈月白的這一年,比地獄還要煎熬的痛苦滲透骨血,他絕不會再讓他從自己面前再次消失。

桑宜伸出手,朝他扔了把刀: “他們騙你的,魔族根本沒有什麽回生術。”

夏遇孤眼神一寒,膝蓋一撐站起身,卻又生生脫力摔了回去,硬是嘔出一口血來。

桑宜居高臨下的俯視着這位先天高人,笑道: “不過你想救人,也不是沒有辦法,用這把刀挖出你的心頭血和我締結契約,再把你的修為結成魔珠給他吃了,即便是死透了也能活過來。”

夏遇孤撿起刀,毫不遲疑的往心口一紮,桑宜被他驚了片刻,忽然笑了。

**

夏遇孤回到破廟時,天已大亮,沈珩被護在落生之中,還留着一口氣。

他一路打上浮屠塔又受業火灼燒,和桑宜簽訂契約,早已力竭,能回來僅是拼着不能讓沈月白死的信念。

他抱起氣若游絲的沈月白,低頭親了親他的嘴唇,硬生生取出自己七成修為結成的魔珠,喂給他吃了。

“沈月白,我抱緊你了,抓住你了。”夏遇孤緊緊地将他抱進懷裏,感覺到他的心髒一點一點恢複了心跳,松了口氣,陡然暈了過去。

南音從塑像後走出來,居高臨下的看了眼二人,眼底不知道是什麽情緒。

“主人。”

南音回過頭: “挽息,動手吧。”

挽息取出鑄魂石放在沈月白的心髒處,手指催動術法,只見從他的胸口處極緩慢的被吸出一道淺金色的光。

原本跳動的心髒再次歸于平靜,微紅的臉頰瞬間煞白發青,昏迷的夏遇孤死死握住的那只手,再一次離開了他的掌握。

“他叫沈珩,從小跟在你身邊長大,十五歲創立玄隐教,掌握所有人的資料……”南音詳細的交代挽息,這些都是她該給他的新身體沈珩所要灌輸的信息。

“主人,為什麽不直接殺了他”挽息問,這種事情他們已經做了好幾次,這次這具合适的身體足足找了四個多月。

為什麽這麽麻煩。

南音道: “如果想要找到全部的鑄魂石,必須還是要依靠鑄魂石之心的感應能力,但如果要搶,就一定要動用到夏遇孤,不然你以為我潛伏在清微觀這麽多年,就為了喝那點兒酒,惹沉檀的不待見麽。”

挽息道: “你在清微觀多年,也知道夏遇孤又怎會受你掌控!”

南音道: “他一次錯過了沈月白的死,沒能親手救下他,又殺過他一次。他這個人就是牽制夏遇孤最好的武器。”

挽息看了眼地上的二人,心生一絲不忍: “鑄魂石真的能複活族人嗎萬一失敗了呢”她沒說出口是的,沈月白也曾是活生生的人,即便因他造成靈族覆滅,可那也是他因為身為鑄魂石無可奈何的事情。

夏遇孤更是無辜,只因為愛上了沈月白,便要承受這樣多的苦難。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南音道: “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會嘗試。”

**

思遙早上起來,側頭看了眼睡的又沉又香的思渺,笑了下捏捏他的臉,被思渺皺着臉揮開手。

他換了衣服,敲了敲夏遇孤的房門,半晌也沒有人應,下樓吩咐小二做了份糖粥,等他再上來的時候,思渺不見了!

碗咔嚓一聲摔成數瓣,思遙心底一慌,回頭撞上了走來的南音。

“師父!”

“怎麽了慌慌張張的跟丢了魂兒似的。”南音拎着酒壺摔了下,左手握着個略粗的青竹杖,道長模樣沒有,反倒是一臉灑脫不羁。

“思渺不見了!”

“什麽”

兩人快步走進房間,南音手指一揮,察覺出一絲熟悉的氣息,思渺是被他帶走了

“我去找思渺,你先去司夜闕等我。”南音走出幾步,又回來交代: “沒我的話,你哪兒也不許去,聽清楚沒有”

思遙滿臉焦急,思渺不見了他整個人都慌了: “可是師父……”

“沒有可是,我一定會把思渺帶回來。”南音臉色一沉,不等他回答便閃身而去。

————————

感謝:腐為耽生的好幾個地雷(數不清不數了任性一秒!)

四舍五入,其實也不,不虐嘛(小聲辯解)

請大家放心,就紮這一丢丢的心,馬上就是甜了!來自親媽的比真誠之心還真誠的眼神,我哪兒舍得虐受嘛,對不對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