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斬劫(四)
斬劫(四)
思遙站在司夜闕門口,迎頭撞上回來傳訊的白尾鹞。
司承聽見鳥叫,以為是君塵回來了,結果一看是個和白尾鹞大眼瞪小眼的小道長。
司承與清微觀淵源頗深,一眼就認出來思遙的身份,便問: “小道長可有事”
思遙忙不疊避開白尾鹞,朝司承恭恭敬敬的行禮,規規矩矩道: “敢問您可是司前輩,晚輩奉家師之命前來找您。”
司承任由白尾鹞蹲在肩膀上,疑惑道: “找我做什麽”
思遙道: “晚輩的師弟思渺不見了,師父讓我來找您。”
司承怔了一下,南音來時未曾提及太多,只是匆匆一坐問了些葉奉之的事便匆匆而去了,原來是弟子丢了。
“你師父去找了”
“嗯。”
司承明白過來,道了聲: “那你進來等吧,你師父出手,相信你師弟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思遙皺眉踟蹰: “但……但沈前輩和夏師叔也不見了,我懷疑這次……”
司承截過話頭,語氣有些急促: “哪位沈前輩哪位夏師叔”
思遙被吓了一跳,下意識閉了嘴。
他知道這位司承前輩為人正直,對于邪魔外道一向是定斬不饒,要是他知道了沈珩是玄隐教的教主,會不會生氣啊……
司承皺眉: “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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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遙沒撒過謊,清微觀也不許弟子妄自空話,須得言出必行,只好如實交代道: “是沈珩前輩和遇孤師叔。”
司承又是一怔,手中佩劍險些掉落,嘴唇顫了下: “你說……誰”
思遙悄悄地瞧了他一眼,以為他生氣了,便小聲道: “沈珩前輩和夏師叔。”
司承心頭激動,夏遇孤!果真是夏遇孤!沈珩……會是沈月白嗎!
司承一時難以控制心中狂喜,拎着思遙的領口,他正值當年而思遙卻還是少年身骨,險些給拎了起來。
思遙忙退了下: “前前前輩您怎麽了”
司承感覺自己失态,尴尬的咳了聲, “沒事,沒事沒事我沒事。”
司承明白南音的意思,葉家雖是名門,可跟司夜闕一比卻是落了一大截兒,尤其到了葉奉之這一輩兒更是不堪一提。
要真是這次對手難纏,司夜闕也能護思遙周全。
他與南音也算的上舊識,這人整天樂呵呵的像個彌勒佛,就沒人見過他動怒,仿佛是個沒脾氣的世外道人。
一個修道之人整日喝茶聽戲,酒瘾上來了都能拿徒弟換酒喝,簡直是清微觀的一大恥辱!
司承脾氣秉性與年少時期的夏遇孤甚為相合,都是一派清正嚴苛,眼底揉不得半點兒沙子,後來受邀至清微觀又與沉檀成為好友,更是不大待見南音了。
思遙擔心半天,卻不知面前此人唯一不甚喜愛的便是他的師父。
二哥!
司承之所以如今還留着司夜闕,不光是為了給族中宗親一個庇護之所,更是為了查探鑄魂石。
傳聞鑄魂石能鑄造一個新的魂魄,如果他能找齊鑄魂石,是否也代表二哥能回來!
司承感覺自己就像個抱着明知渺茫的萬千希冀齲齲獨行許久,幾乎絕望之時卻在一夕之間得償所願的孩子,激動地手指牙齒每一條經脈都在打顫。
二哥還活着,他還活着!
司承手中佩劍忽然發出一陣哀鳴,思遙吓了一跳,緊接着就從那劍刃之中飄出一道白煙,慢慢化成個實體凝成人形。
這人力道奇大無比,拎着思遙的後領将他扯了起來,語氣有些兇: “你說那是誰”
思遙看着面前面目英俊的劍靈默默吸了口冷氣,這人長得……一股充滿攻擊性的美。
長眉入鬓細長眼角,勾出來的弧度像是暈染完美的青墨,煙岚澄淨風華無雙。
思遙看看他又看看司承,這兩個人是不是跟沈前輩有仇,一個氣的渾身發抖,一個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吃了他。
他還是,還是別說了。
思遙搖頭,看着劍靈更加目露兇光,又是堅決地搖了下頭,就算流血斷頭也堅決不能出賣沈前輩!
司承看着他一副從容就義的表情,忙道: “大哥,你別吓着他了。”
沈知哦了一聲,聽話的松開手。
思遙踉跄了一下站穩,發覺領口被他扯歪了,露出一片白皙的胸口,忙不疊的背過身飛速整理好,又拍了幾下才轉過身。
沈知冷哼一聲,清微觀的臭毛病。
思遙膽戰心驚的看着司承,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既帶審視又帶憐憫。
“前輩……”
司承咳了一聲: “走。”
思遙啊了一聲: “去哪兒”
司承皺眉: “你不找師弟了”
“哦,哦哦。”
三人一行穿過街巷,跟着白尾鹞到達了沈珩失蹤的客棧,君塵站在窗邊朝三人招了招手。
司承心中焦急,三步并作兩步的拾階而上,推門便問當時情形如何,君塵心中不曉為何他如此緊張,卻也沒問,瞞了自己與沈珩是師徒之事,只說是在這附近玩兒,看見有人被一道白光吸了進去。
司承四下看着房內擺設,連酒杯都不曾掉落一個,齊齊整整地一側一個,兩只酒杯遙遙相對。
當時他在跟夏遇孤喝酒
什麽人能把他們兩個人一起帶走,當世還有這樣修為的人嗎!
司承轉身去看沈知,他也搖了下頭: “我死了這麽多年了,不知道。”
司承點點頭,也是,他跳鑄劍爐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時他受人蒙蔽,在所謂的鑿鑿證據下誤以為養他多年的沈氏夫婦狼子野心害死他爹娘,便聯合外人一起滅了沈家滿門。
司承那段時間司夜闕正巧被人突襲損失慘重,等他得知此事時,沈家早已燒成一片廢墟。
他站在廢墟前,足足愣了半日都沒反應過來,他的大哥二哥,視他如親子的沈家夫婦就這麽……煙消雲散了
他替衆人斂屍,卻發現有人已經先他一步來過,埋了屍體,卻沒有立碑,想來含冤而死要碑何用。
他動用了所有力量,查探沈家滅門的原因,終于從玄隐教聽聞,有位疑似沈知的人住在鑄劍谷。
司承心中狂喜,日夜兼程趕至鑄劍谷,谷中道路曲折山水環繞,榆錢樹和槐樹并肩而生,投下一大片陰影,而不遠處有一座燃着巨大火焰的鑄劍臺。
臺子上站着一個人,一身黑衣筆直挺拔,衣擺被熱浪掀起一點弧度。
司承心底一冷,徑直沖了過去,未曾靠近便被一股迎面而來的熱浪撲倒,狠狠地打在臉上劇痛無比,他聽見自己的嗓音凄厲: “大哥!”
司承臉色瞬間煞白,整個人被抽空了一切力量,癱軟的倒在了地上,心頭驚駭如海浪般襲來,只一下就壓垮了他最後一線渺茫希望。
心髒像是被狠狠扯出來,連帶着的筋骨血脈,帶着強烈的入骨的疼痛,疼得無法呼吸。
上千度的高溫瞬間吞沒了沈知的身體,連半刻都沒有停留,幾乎是倒下去的一剎那,撲起巨大的火焰吞噬了一切。
滾滾熔爐瞬間化了血肉骨骼,他眼睜睜地看着,連衣角都沒來得及抓住。
為什麽!
為什麽他每次都來晚一步,每次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每一個人在他面前離去!
父親是這樣,二哥是這樣,大哥也是這樣,他恨極了這種無能為力,恨極了這種只差一步。
他寧願死是自己的,也不想再眼睜睜看着至親摯友離他而去。
這次,他又是晚了一步,沒有來得及在沈珩遇險之前留住他。
司承從回憶裏抽拔出來,狠狠壓了下心底翻湧的情緒,平穩了聲音, “大哥”
沈知: “是以鑄魂石之力催動的幽冥幻境。”
司承意外了下: “鑄魂石”
沈知從成為了劍靈之後,記憶思緒一陣一陣的斷,時而正常時而瘋癫。
司承試圖從他嘴裏問當年沈家滅門他如何全身而退,他卻半點兒也記不起來,卻對鑄魂石無比熟悉,就連他得到的那顆,還是在沈知的提示下才拿到。
司承有時候看着說話條分縷析無比明白的沈知,都覺得他是裝的,和他一樣不想面對他已經死的事實。
“我懷疑,有人能催動鑄魂石之力,就算是碎片他一樣能用他開啓幽冥幻境。”沈知沉吟了下,摩挲着下巴唔了聲: “這個靈力很陌生,但和鑄魂石卻像是同出一脈。”
司承順着他的話猜測: “鑄魂石出自靈族,靈族不是早已覆滅麽,難道還有生還者”
沈知搖了下頭: “不知道。”
平時話痨又聒噪的君塵一直沒說話,司承意外了下,轉頭去看他,只見他蹲在窗邊不知道在摸什麽,走過去一看,才發現是個小玉石碎片。
晶瑩白玉上殘留着一絲靈力,沈知擡手一抓取了過來,肯定道: “是鑄魂石。”
思遙偏了偏頭,想說話又覺得幾位都是前輩,自己插話實在失禮,想了想還是咽了回去,默默站在幾人身後,一派板正如雕塑。
司承道: “小道長,你有什麽想說”
思遙小心翼翼的開口: “我覺得,沈前輩可能和鑄魂石有某種聯系,剛才司前輩說鑄魂石出自靈族,靈族應該具備驅動鑄魂石的能力。”
司承沒聽明白,問: “什麽意思”
思遙皺了皺眉,輕道: “有一次,沈前輩問我們能不能看見鑄魂石上的咒文。”
司承向來不喜歡別人拐彎抹角,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那些幺蛾子在他面前要麽會死,要麽會滾。
司承皺眉: “你想說什麽”
思遙發覺司承臉色一變,斟酌了下詞道: “我懷疑沈前輩可能是靈族的生還者,他具備驅動鑄魂石的能力。”
沈知一聽也皺了下眉,還有人能驅動鑄魂石把自己困進幽冥幻境的
活膩了
君塵隐約覺得他們說的沈珩和自己認識的沈珩是兩個人,一時插不上話,但針對這句話也表示了想法。
“我覺得有可……”君塵話音未落,身後一道白光乍起,柔柔軟軟的像道橫向漩渦,四人面色皆是一沉,執劍而立。
君塵猛然道: “就是這個!”
白光似有靈魂,聽見君塵的聲音還轉了個方向,緊接着忽然裂了個口子一般向兩旁撕扯,一道熟悉的淩厲劍氣沖出,白光盡散,從裏頭走出兩個人來。
沈珩。
夏遇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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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來了,就要掉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