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7

chapter17

淩晨的G市是屬于兩種人的,一種是為罪惡而彷徨奔走的,一種是為安寧而奮力鬥争的。

窗外靜的只有依稀蟬鳴。竹昱從廁所回來,看見辦公室裏四人四仰八躺的睡着,目光緩緩移向了一邊唯一一個女孩身上。

池田靖把椅子調成平躺椅背模式,微微蜷縮腿躺在上面,身上随意搭拉一件外套。酷暑下,辦公室的空調開的20度,女孩似乎有些冷,四肢一個勁兒的往裏縮。

竹昱又瞥了瞥旁邊打着鼻鼾的三個男的,斂聲拿着遙控器默默調到了26度,又轉身回了房間,不一會兒出來,手裏多了條薄毯子,俯身蓋在了池田靖身上。

然而就在手放上去的一瞬間啊,像是夜色裏的狼,那雙琥珀色的瞳倏然睜開,哪怕還帶着惺忪,卻是下意識地攥住了竹昱的手,瞳孔聚焦,定定的看了看來人。

“……”竹昱就着這個姿勢沒動,微微顫了顫睫毛,輕聲說,“沒睡着?”

躺着的人沒回答,半阖着的、并不清明的眼眸又閉上了,但抓着她的手依舊是沒動。“唔,”她悶悶的哼了聲鼻音,聲音黏黏糊糊的,“我眠淺。”

竹昱的目光從她臉上移到了抓着自己的手上。池田靖的手似乎一直都是涼的,時而帶着一點汗濕,扣着她修長的手骨。

“……”竹昱微微動了動那只手,但是并沒有改觀,“池副,”她無奈出聲,眼神在手上點了點,“手。”

池田靖躺着,聞言又睜開了眼睛,目光也落到了手上,在竹昱凝重的注視下,緩緩地放開,卻還是有種揩了一把油的錯覺。

“下回從家裏帶條毯子過來,”竹昱思索了半秒,還是給她蓋了上去,“加班的時候很有用。”

池田靖也不回答,就乖巧的任由她給自己蓋上,眼神卻絲毫不離開那張臉。做完這一切看似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兒,竹昱轉身回去,聽見黑暗中池田靖輕聲傳來的一句話。

“竹隊,手很漂亮。”

很少會被打斷執行力的竹昱腳步一頓,窗外的燈光伴着月光灑進來,黑暗中露出一絲混沌的亮,隐約勾勒出她的優越的九頭身比。竹昱略略偏頭,語氣裏似乎有些氣笑,“我在考慮要不要收回剛剛的毯子和好意。”

池田靖在夜幕中輕輕的笑了一下。

*

池田靖再醒的時候,周遭的三人已經出去了。

她坐起來,調直座椅靠背,大大咧咧的把口水往白T上一抹,手碰到了身上的薄毯子,她愣了愣,皺着眉頭滿臉黑線的先把毯子規規矩矩以自己警校的要求疊好,看了眼辦公室的門,又拿着牙刷毛巾去了趟廁所回來,才托着豆腐塊兒毯子敲響竹昱辦公室的門。

“進。”

池田靖捧着毯子,像百年前的清朝老公公一樣進來。竹昱擡眼瞥了她一眼,然後就定在了那塊豆腐毯子上。

“呃,”池田靖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就尴尬的雙手捧着,“這個,謝謝,我放哪兒?”

竹昱一貫冰山的臉上裂開了一條縫,神色複雜而好笑。她微微肘着腮,開口時難得勾起笑:“看來警校的習慣還沒忘光?”

“……”池田靖耷拉着眼皮,內心吐槽要不是怕您死亡眼神空襲,我可以直接團成一坨扔過來。

竹昱走過來接過精心修飾的豆腐塊兒,塞回了櫃子裏。“裘梧去查銀行走賬了,估計等會兒就能回來。”她說着,轉身看着她,“張昊那邊——”

話沒說完,開着的辦公室門被禮貌的敲了敲,一個穿着淡藍色警服的小警察站在門框旁,看着那兩人轉頭看向自己,被美貌暴擊了一下。

竹昱看着面生的來人,斂了聲,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見那人半天不說話,她下意識蹙了一下眉:“有事?”

“啊,有有有。”民警看着面兇不好惹的略高的刑警,想必就是竹昱,趕忙回答,“我們派出所接到一個自稱王蓮的報案人,說是想見一下市公安刑偵總局的竹隊。”

池田靖抿嘴笑笑:“你是鶴鹽區那邊的街道派出所的吧?辛苦了,難為你跑這麽遠過來。”

說着一邊把人引出去,竹昱就跟在後面一塊兒。送走了民警,她垂眼看了下身邊的人:“你料到了她回來?”

“料到個鬼啊,我又不是她,我怎麽知道。”池田靖一邊往審訊室走,一邊說,“不過我只是覺得,于其蔣志國,王蓮更會是那個心理防線的突破口。”

*

“這個,是欣欣之前留下來的一個筆記本。”

審訊室裏的燈大開着,白光不算柔和,卻并沒有肅重的氣氛。竹昱雙手規矩的肘着桌子,右手微握着筆,擡頭看着王蓮;索性身邊的池田靖笑得溫和可親,緩和了不少氣氛。

布滿老繭、皺紋和疤痕的手顫顫巍巍的把一個八成新的本子推出來,然後那雙手又有些不舍得縮回。

“之前……警方過來搜欣欣的物品,家裏倒是沒有搜到什麽,結果一問陳老師發現她在學校有一部手機保管着,還是智能的,就、就覺得奇怪了。”

王蓮的骨架屬于典型的南方人,比池田靖都顯得瘦小。她佝偻着,下垂的乳.房顯得整個人比實際年齡還要憔悴。池田靖伸手摁着筆記本拉過來,沒有翻:“您看過了?”

王蓮緩緩地點點頭,白熾燈從上打下來,濃重的陰影隐去了她的神色。

竹昱看了旁邊的人一眼,抿着嘴沒有說話。進來之前池田靖就再三叮囑她像個吉祥物一樣坐着就好,王蓮這樣的死者家屬,經不起竹昱審。

“裏面……都是些很家常的東西。欣欣平時沒什麽愛好,我和她爸爸都知道這個(筆記本),”她哽咽了一下,“但是、想着沒有什麽用,就想留着。”

池田靖的指腹微微摩梭了一下本子,不難看出是便宜貨,但主人很珍惜,保護得很好。

“那……”池田靖開口,斟酌片刻,委婉的問,“現在就願意拿來了?”

王蓮聞言猛地擡眸,過于疲勞于生活的眼眶微微下陷,也不難看出風韻猶存。她咬着下唇,不住的絞着手,卻也抑制不住顫抖:“警察同志!”

“警察同志,”她努力平緩的聲音裏參雜着一個母親的良知與溫韌,“求求你——一定要還我女兒一個公道!”

王蓮太瘦小了,巨大的情緒起伏讓她整個身子都為之抖動。“她爸爸說、說她出去……賣,換錢享、享樂,不然哪裏來的錢補牙、買手機……”

“所以你們都不知道這些?”竹昱忍不住發話,“她也從沒有向家裏提起過,或者變相要錢?”

“沒有,”王蓮望向竹昱沉靜深邃的墨眸,似乎怕她誤會什麽,聲音蒼白而緊促,“不不不不不,我知道她不是那種壞孩子,那種違法犯罪的事情她不敢做的!不敢做的!是她爸爸在知道這些事情之後天天瞎說的——!”

池田靖前傾身子安慰着,私下狠狠的往她大腿上掐了一把。竹昱吃痛,臉上不動聲色的将目光微轉,在她臉上點了點。

“您別介意,她一直都是這個德性,可吓人了。”池田靖笑道,小小的梨渦揚的恰到好處,“我們知道您做母親的難處,沒有怪您。所以是蔣志國的意思,不叫您拿這個給我們?”

王蓮發白的唇緊抿着,沒吭聲。池田靖了然,也就沒有追問,只是大略翻了翻,琥珀色的眼眸沉沉的望着她,“警方一定會盡力的。”

*

王蓮要趕在中午之前回去,給蔣志國做飯。

剛剛送走了王蓮,任盛華的電話就打來了,“猜猜我們找到了什麽。”

竹昱拿着手機貼在耳邊,微微勾唇:“真的有短時間的大存款動賬?”

“沒錯,”任盛華說,“資料複印件已經拿着往回趕了,老竹,你猜猜這個嫌疑人是誰?”

那幾天審問,竹昱沒少呆在審訊室裏看着。不過每個人似乎都很緊張,鑒于之前池田靖的觀念,竹昱斟酌片刻,“趙義?”

趙義是員工名單分配人,雖然劉洋是管部門資料的,但是她并不認為他有這個膽子。

“no no no~”任盛華欠揍的模樣和池田靖犯賤時一模一樣,“算了,等回去拿給你親自看!”

挂了電話,竹昱淡淡的問:“你覺得會是誰?”

池田靖邊看本子,還分心出來聽了一耳朵電話。“唔,”她有些心不在焉,“我鬼知道。”

“之前收到的蔣欣欣的那個在校智能手機有什麽發現嗎?”池田靖和竹昱一邊往辦公室走,路上低頭看着這個本子,問。

竹昱雙手抱臂走在她旁邊,丹鳳眼微微一睨,回答:“沒有。手機的鎖屏密碼破解了之後裏面沒有什麽有用記錄,勘檢後面修複完發現裏面幹淨的有些過于不正常。”

“不過發生在蔣欣欣身上似乎也不是什麽怪事。”竹昱拉開門,結果身側的池田靖大大咧咧的捧着正在閱讀的本子就閃身進去了,一氣呵成自然的連竹昱都愣了一下。

“嗯?”池田靖沒聽見後文,擡起頭看見臉有些黑線又無奈的竹昱,“然後——?”

“……然後,”竹昱深吸一口氣,氣笑道,“立青同志,副隊的職稱似乎已經不夠格了,要不去我辦公室做做?”

竹昱并不在乎這些,平時任盛華跟她走一塊兒回辦公室“啪”的把門一關人留在走廊的大有時候,常苘臭不要臉的時候跟池田靖一個德行。不過不知道哪裏來的惡趣味,竹昱就是想多嘴一句。

池田靖一愣,立馬反應過來,狗腿子舔臉技能直接觸發,合了本子往桌上一扔,推搡着竹昱就往外走。

後者一臉懵圈,被她抓着胳膊愣是推到了走廊裏。

池田靖把門一合,然後整理儀容儀表,站在門前鄭重地擰開門把手,側着身子,俨然一副貴族管家的紳士樣兒,90度彎腰,“領導請進~!”

竹昱叉着腰,一手揉了揉眉心,卻又氣笑的,“去去去,進去吧,你領導還沒這麽矯情。”

*

“沒想到吧,我們也沒想到。”任盛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猛地灌了兩口水,“竟然是程濱。”

一個老板,三個高管,四個人裏最沒有過分懷疑的就是程濱。他是管理賬務部門的,經驗主義下警方并沒有将這一點懷疑到他身上。

“靠,”裘梧撥了撥有些長長的寸頭,“真沒想到啊,這家夥怎麽會?”

竹昱翻着支付明細,沒有吭聲;池田靖翹着二郎腿,轉着椅背面對他,笑道:“他既然作為高管之一,那就有權利碰員工信息,也能了解到自己公司裏的人,合理啊!”

“咱們疏忽了,沒重點盤問他。”竹昱把文件反手遞給了坐在一盤的池田靖,壓低了眉眼,“走吧,去審審。”

任盛華“嗳”了一聲,給身邊的澹臺禾丢了個眼神,一塊兒出去了;池田靖拿着手上的文件夾看起來,四人的走賬全都複印了,一眼看去就是程濱的最有問題。

十天前忽然間進賬一筆3000元,然後就是不定期的彙款,每一筆3000到5000不等。很刁鑽的數值,池田靖勾勾嘴角,太多了會引起銀行的懷疑進行調查。

這個人的反偵察能力和防範意識很強。

“不像是第一次幹的了。”池田靖看着一旁的竹昱,晃晃手上的資料,說,“老手啊!”

“筆記本已經交給勘檢了,分析化驗很快就能出。”竹昱淡淡的“嗯”了一句,“但是銀行追不到彙款人。”

“嗯?”

“個人彙款。”

池田靖了然,兩根眉毛都挑了起來。“好家夥,”池田靖一手捧着文件夾,另一只手無意的摩挲着,皺着眉笑笑,“自助彙款……真是日了狗了。”

說到這兒,她似乎想到了什麽,“裘梧!”她喊道,一邊朝竹昱伸手,“我倆去一趟銀行,調監控。”

“十天前的監控,按道理銀行不會清理掉,如果這樣不定期的彙款,應該能找到那個人,”池田靖深沉的琥珀色的眼眸動了動,“那個幕後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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