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25
chapter25
池田靖接過手機,看見了上面的照片。
一張普通的速寫,典型的亞洲男子面孔,寬鼻翼、細長眼、國字臉,五官有種被人硬生生擠在面部中心的感覺,同樣生的與竹昱一樣的自然向下的嘴角卻比她更醜陋且猥瑣。池田靖琥珀色的眸子輕輕掃過整張臉,沒說話的就把手機遞了回去。
竹昱拿回手機,眼睛卻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沒有什麽想法?”
“唔?”池田靖走進辦公室,看了看她,“你想要我有什麽想法?”她一讪,“不要神化任何人,我親愛敬愛的領導,這人長得就這樣,還想要我說啥?”
“怎麽樣?”竹昱把手機摁滅塞回褲兜,問。
池田靖拿起1L容量的運動大水壺,喝了幾口轉過頭看看她,“你指這人?”池田靖眼底毫不避諱的閃過鄙夷和嫌棄,“一個字,醜。”
竹昱顯然是沒有想到她會是這麽個回答,有些好奇的疑惑。
“我是個顏控,絕對的顏控。”池田靖解釋道,靠在了桌角上,“雖然說不能以貌取人吧,但是我确實會在案子中去審視每一個涉案人員的面貌——雖然說這麽做并不道德。”她伸出一只手指,在空中點了點,“就比如這個男的,長得就讓我很惡心。”
竹昱輕聲笑了笑,看着剛剛進來還帶着一臉水珠的任盛華,“你倆杵這兒幹嘛呢?”說着他扯過自己粉黃色相間的面巾,轉頭看了看池田靖,“跟你說啊,這回的結案報告你來寫,将功抵過你那2000字檢讨加廁所吸煙這樣嚴重違紀行為啊!”
池田靖瞪着他,“不帶你這麽玩兒的啊!”她欲哭無淚,“陳年芝麻粒的破事兒了……”
“行啊,你把審訊室裏那個小子的嘴撬開,那就是一功抵百過。”任盛華開玩笑道,抹了抹臉,“剩下的,移交省級兩院,咱們也該回去休息休息了!”
一隊把蔣欣欣碎屍案收尾收的差不多了,就從二隊手裏接過了之前追蹤逃逸再犯的任務。不過人也說得很清楚,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了。
“沒用。”餘閻皺着眉,“我們在高速出閘口蹲點蹲了一個晚上,跟着網管部的同事查這個人臉,眼睛都要瞎了,沒查到。”他說着,“還有之前那部手機,用的他媽還是3G。”
池田靖挑起兩根眉毛,“嚯哦,”黑色幽默永遠不會在立青同志這裏缺席,“說明什麽,冰川時代天克現代科技偵破技術。”
張昊的毒瘾都和之前他們所見過的瘾君子的反應不同,快三天的時間,瘾時犯時不犯,但是大部分時候神智清晰,交流正常,最後餓得受不了還是進了食。
“吃了東西就好了,”竹昱說,“吃人的嘴軟,現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他了。”
池田靖看了看收拾着回去好好補覺的澹臺禾和裘梧,拿手機給某人發消息。
組織接班人立青同志:在嗎?
超級無敵宇宙第一大寶貝errrrr:喲喲喲喲,這是誰啊,還他媽活着呢:)
組織接班人立青同志:黑線JPG.
超級無敵宇宙第一大寶貝errrrr:看來案子圓滿成功了?啥時候接你去?
組織接班人立青同志:你現在從Z市過來吧=v=
邬盎從Z市過來,最快也要一個多小時。她看了看時間,又看見竹昱開門走進辦公室:“竹隊你不回去休息啊?”
“嗯。”她淡淡的應着,轉身進屋。池田靖歪歪腦袋,跟着進去,聽見她問:“你不回去?”
“等着自家活爹過來接兒子呢!”池田靖坐在沙發上,一手肘着下巴笑道,“舍友過來接我,還要點兒時間。”
竹昱坐回椅子裏,習慣性的每天早上一杯冰美式提神。今天一早帶着張建明去看張昊,杯子裏喝的還剩一半,現在已經涼掉了。她拿起杯子看看,又放了回去。
“早上沒吃飯?”池田靖忽然問。
“嗯?”竹昱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淺淺的笑了笑,“你看看什麽時候有時間吃?”
然後她面前就憑空出現了一塊土司。
“……”竹昱墨色的眼珠在黑白分明的眼眶裏微微顫了顫,睫毛微動,“你……從哪裏掏出來的這麽多,吃的?”
真就是池·哆啦A夢的食物口袋·田·潘多拉的零食盒子·靖。
“放心,沒過期,包好吃。”池田靖晃晃手上的土司,笑道,“趕緊吃,別又像之前一樣胃疼。”
竹昱撕開包裝袋:“那你呢,你身上的舊傷會疼麽?”
“竹隊這是揣着什麽藥啊?”池田靖挑起一根眉毛,痞痞的笑了笑,看着她吃着土司的美顏,“您是問了商局還是柏廳?”
“吃人的嘴軟。”竹昱咽下一口,泰然的回答,“得了池副的好處,還是要關心關心的。再說,你這傷不是小事,不然也不會‘屈尊’降到G市吧。”
其實沒多少人知道當初具體的行動結果,連商一連也只是模糊其詞的描述。池田靖微微一愣,垂眸遮住了琥珀色的明朗的眸,“竹隊。”
“嗯?”竹昱擡眼,看着那人眼底晦暗不明,聲音裏有些戲谑:“我戰鬥力弱不弱你不知道?再不行咱倆打一架?”
竹昱輕哼了一聲,像是笑,卻清淺的很,又似乎有些不屑。池田靖沒想到她這個反應,莫名有些好氣:“咋咋咋,真覺得之前你是放水的?行啊,來來來,來打一架!”
“我這張臉,你舍得打嗎?”竹昱把包裝袋一扔,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眼底似笑非笑,語氣說不上恭維,“三年前血肉模糊的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大佬,我哪裏敢質疑實力。”
池田靖挑着眼,“嗯哼,确實,”她下巴一揚,勾着嘴角笑得英痞,“你這張臉算是長在我審美上了,下手還真舍不得。”
竹昱仰頭看着她。
“那年的聯合緝毒行動本來就是無頭屍案的後續,拉出來的一根線。”池田靖索性直接坐在了竹昱辦公桌上的一角,反手撐着,“當時我被調過去做刑事技術指導,但是又因為修過偵察專業,比較受重用吧。”
“做了一年的卧底,我想放長線釣大魚。”她舉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打了個圈,笑道,“後來成功搗到毒枭的一個窩點。當然,有得必有失嘛!”
“你傷了多少根肋骨?”
“三根,左邊兩根右邊一根,全斷了。”池田靖淡淡的回答,就像聊家常一樣尋常,“肩上中了一槍,還有骨折啥的。”
竹昱微微蹙眉,抿着唇沒說話。
“嗐,陳年芝麻粒的事兒了,總不能看着過去嘛!”池田靖笑道,“有一說一,竹隊你的近身格鬥還是非常優秀的,只是遇見了我,比你——”她伸出手,捏出一條很細很細的縫,“稍微稍微牛一點點。”
“舍不得。”
“嗯?”池田靖沒反應過來。
“舍不得,”竹昱又說了一遍,揚揚下巴指了指她,語氣裏帶着些許寵溺的無奈,“你這張臉,我打你我也舍不得。”
*
“哎呦卧槽,”邬盎一邊打着方向盤,笑得露出一排牙,“所以呢所以呢?”
“什麽所以?”池田靖靠在副駕駛,緊繃着的弦倏然放松,她也覺得疲勞如洶湧洪水一般襲來,“還有什麽所以的?”
“你倆不會有戲吧?”邬盎趁着紅綠燈的空隙,也了她一眼,揶揄道,“也不知道誰還沒正式入職呢看見人家真顏就開始花癡流口水……”
不提這事兒也就罷了,一提到池田靖就想到了一些尴尬的場景,那真是頭大:“得,還因為這個呢,我解釋的都快汗流浃背了。”
駕駛位得人毫不留情得發出無情得嘲笑,“肝膽俱裂了吧兒砸!”邬盎笑道,“不過今天我見到真人,也不怪你那麽犯花癡了。”
“廢話,老子的審美什麽時候會被質疑!”池田靖惡龍咆哮,然後又躺回去,“哎呦不行,叫我休息會兒。”
邬盎就不吵她了。她看得出來,池田靖表面上大大咧咧甚至有點兒沒心眼兒,但內心細膩得很,考慮很周全。這種高強度得工作下換誰都遭不住,她就安靜的把車停回車場,熄了火看了看旁邊的人,正尋思要不要叫她。
“到了?”池田靖依舊是維持着那個睡着得姿勢,只有嘴唇一張一合。邬盎暗暗吸氣,解了安全帶:“你他媽睡沒睡着啊?”
“睡着了,又醒了。”池田靖眨眨眼,下了車,“我回去洗完澡先睡一覺,24小時之後如果還沒醒你在來看看我是否還有生命體征。”
邬盎看着幾乎幽魂似的走進電梯得池田靖,心疼又好笑,“明早上再叫你起床,你也必須起,”她說,“池叔叔要過來。”
“唔。”池田靖渾渾噩噩得開了門,發出聲音回應只是反射性行動,踢了鞋子光着腳就要往廁所鑽。邬盎嘴角抽抽,一邊給她拿換洗衣服,說:“你他媽聽見了嗎?”
“嗯。”池田靖依舊是簡單的回答,擰着門把就要進去。邬盎一把把人拉回來,把睡衣往人懷裏一推,捧着她的腦袋強行開機:“過一下腦子!大哥!你爹要過來!”
“嗯……嗯?”池田靖被她扒拉着清醒,“卧槽?卧槽?!我爹來G市?幹嘛?”
“還能幹嘛,你想想你今年多大,幾年前開始催你婚的?”邬盎笑道,推着她進去洗澡,“明早的飛機過來,8:30落地,記得起來接機啊!”
洗澡的時候池田靖的大腦還因為這件事清醒着,滿臉黑線,冥思苦想明天怎麽躲避二老的各種盤問追查以及對立青同志在婚姻方面的重點調研。
她出櫃出的很早,大概是高中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性向的不同,在高考完跟父母坦白。池厲鋒和田昭什麽世面沒見過,當時只是鎮靜的問了一句沒法改是嗎,她說是,那倆也沒鬧得驚天地泣鬼神,只是跟她說無論對象是誰、怎麽樣要對人家負責,也就沒管她了。
今年26歲的池田靖年紀要大不小,本來以為池厲鋒和田昭年年要跟她上演“狗血家庭婚姻大戲”橋段,什麽逼自己嫁娶優秀高質量高富帥男之類的,結果自己只是猜對了一半。
催婚是肯定催的,相親也是肯定相的,但是,對方也是跟自己性向一樣的,高質量優秀白富美。
有的時候立青同志真心覺得自己父母有點過于超前了。
雖然說很早就知道自己性向不同大衆,但是池田靖沒有談過一場正兒八經的戀愛,至于唯一一個情窦初開的對象麽——
她回頭看着全身鏡裏的自己,白皙的脊背皮膚上是斑斑點點的傷痕,哪怕縫合的時候已經很小心,也做了除疤手術,依舊是留下了些許色素沉澱。而從背後的左肩胛骨到面前的左邊鎖骨下側,有一個明顯的彈孔傷痕。
她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停止回憶。
*
雖然洗澡的時候還是擔心這憂慮那的,結果腦袋一沾枕頭兩眼一閉,咱們立青同志就立馬睡得跟個死豬一樣。
累透了。
這一覺睡得很熟,但是沒有那麽安穩。夢裏的池田靖一直掉進一次又一次那個死循環,在短暫的生死抉擇中不斷的死去,胸口的疼痛那麽真實,就像三年前一模一樣。
“Lucky game~”耳邊回蕩着那個聲音,“俄羅斯轉輪手槍,不過你倆面前這兩把的型號應該不陌生吧,看,還帶着警號的。”
昏暗的環境,血腥味兒充斥着屍臭、腐敗氣息,令人窒息。池田靖努力擡頭,老舊的木桌對面的人臉隐在黑暗裏,混沌着,怎麽也看不清。
“來吧,”那個聲音纏繞着她,像惡靈蠶食着孤寂的靈魂,嗜血的笑意,“讓我看看,命運會眷顧在誰身上。”
扣動扳機,或者,兩個人腦後頂着的槍口裏的一顆子彈同時送走兩條命。
然後,不論自己做出什麽舉動,最後的結局依舊是一聲槍響,左胸口中彈,一陣刺痛和眩暈後重新開始。
直到最後,她忍無可忍,騰的站起身回頭,與那個聲音的主人四目相對。
“砰——!”
池田靖從床上彈起來,手撐着床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8月的G市是狗都不亂晃的天氣,哪怕屋子裏開着冷氣爽人,此時的池田靖額上滿是汗。
所以最後的結局是什麽?
沒有結局。
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樣的夢魇了,但每次做,都會是這樣的破局方法。最後的一聲槍響,已然不知道是在場的三個人中的哪一個打響的,也不知道中槍的人是誰。
池田靖閉了閉眼,緩和了一下腫脹的大腦,伸手去夠床頭的手機,一看時間9:43。
消息欄裏還有池老同志給自己發的微信。
組織準退伍人老池同志:起床沒?
組織準退伍人老池同志:我們到了。
組織準退伍人老池同志:盎盎已經接到我們了,等會兒去見老同學,午飯自己解決,下午回去再聊。
池田靖嘴角抽抽,手指快速的點着,回了一句“好的,收到”。
随即她把手機一撂,坐在床邊抻了抻腰。自己幾乎是睡滿了14個小時,這會兒沒有那麽困了,倒是有些餓。一邊想着,走去廁所洗漱。
本來想着點個外賣的,正擠着牙膏,莫名想到了之前竹昱說自己要花兩個小時鍛煉身體。
“……”立青同志不懂,立青同志疑惑,立青同志佩服。畢竟像她這樣的,從小就沒有在規定要求之外的時間投入精力身材管理。
俗話說的好,破窗效應,在竹昱的影響下池田靖竟然也開始有了想要健身保持身體素質的想法。果然,跟卷王呆在一起也會變成花卷。
她心裏默默吐槽,行動上還是找了身寬松休閑裝穿着,抓着鑰匙手機,盤算着在小區裏鍛煉個一小時多正好出去下館子。
周內上午的湯臣小區人不多,優越的環境彰顯着它巨額的物業費。池田靖下了樓,活動了活動手腳,直到把小區娛樂設施輪的冒火星子,忽然心血來潮的想要測測自己田徑如何。
設置了一千米的路程,摁動秒表,池田靖嘴角一勾飛奔出去。
一千米算是中短跑,既不考驗爆發力,也不考驗耐力。池田靖勻速呼吸,心裏一會兒想着有時間蹭蹭邬老狗的健身卡練練格鬥,一會兒又想等會兒吃燒雞還是燒鵝。
說到格鬥,她忽然想到之前竹昱跟自己聊到的“卡波耶拉”。她眼神暗了暗,第六感告訴她,這次的蔣欣欣碎屍案,很有可能,牽扯出一些曾經已經塵埃落定的東西。她并不避諱過往,也不忌憚竹昱正常的好奇,只是有些生死攸關的事,她在內心裏有些忌諱。
她不願意再回頭看。
一路下來呼吸沒有太大障礙,看了眼計時器,3分29秒。池田靖揚揚眉毛,心想這個逼成績得虧沒叫老池同志看見,感嘆真該多練練了。
她一邊緩着氣,一邊步行往門口走,忽然聽到身後一聲熟悉的叫聲:“三分半左右一公裏,池副果然是寶刀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