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吻
吻
盛兮被人下了藥。
就是那種能讓女子筋骨無力,發作之後讓女子渾身虛弱毫無反抗之力任人擺布的藥。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被下藥的。
睡夢之中覺得自己好像在颠簸晃動,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被送到了逼仄的小轎子裏。
好像篤定了她沒有力氣逃跑似的,她并沒有被綁住,甚至被梳好了頭發換好了華貴輕薄的衣裳,被安頓在小轎子裏。
盛兮喊小桃,喊她身邊服侍多年的婢女,沒有回應。
連她的聲音都是嘶啞的,帶着些不正常的綿軟。但此時被恐懼占滿了心頭的盛兮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轎子外面有人在笑。
似乎是繼母所生的嫡親妹妹。
妹妹說,她好生有福氣,爹爹給她定了婚事,是要送去太尉府做妾的。以他們這樣出身的小官人家,能攀上太尉府的親事,該是多大的榮耀啊。
繼母也說,是呀,大姑娘去了太尉府,要好生伺候太尉,将來老爺升官了,也有大姑娘的一份功勞。
繼母嫁來府中十年,何時這樣與她笑着說話過?
轎簾緊緊閉着,盛兮什麽也看不見,那藥似乎還會侵襲她的神志,她的心幾乎是沉到了谷底,一陣陣的發寒發涼。
她在府裏當了十年沒有存在感的透明人,她爹幾乎就當做沒有她這個大女兒了似的。
現在倒是想起她來了?
盛兮求他們放過自己,沒有人回應她,繼母與妹妹都在笑,而她爹冷硬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啓程吧。不要讓太尉府那邊的人等急了。到了那邊府上,會有人教她如何伺候太尉大人的。
那一瞬間,盛兮想死的心都有了。
偏偏身上虛軟無力,她沒法一頭在小轎子裏碰死。
大約是為了掩人耳目,也大約是為了不鬧出更大的動靜。
小轎子被人從盛府擡出來的時候,天剛蒙蒙亮,輕霧籠罩着京城的街巷,這會兒連太陽都還沒有出來呢。
給盛兮下了藥,料定她不能逃走,他們有恃無恐,走在路上遇見了人也不怕,太尉府在城中最好的地段,總不可避免的要穿過鬧市。
聽到些許人聲的時候,盛兮從渾渾噩噩的狀态中清醒過來一些。
這藥似乎會讓人發熱,會讓人越來越沒有力氣,似乎還有些令人難以啓齒的反應。
似乎耽誤的時間越久,她就越會被藥物所控制,真要去了太尉府,她将沒有活路,徹底淪為太尉大人的玩物。
外頭有小攤販們的叫賣聲,是晨起的人們在吃早飯,不是一個人都沒有的街市。
她如果闖出去,能不能博出一份生天呢?
逆來順受了十幾年的盛兮心中迸發了前所未有的勇氣,不博是個死,博了被他們打死,倒也幹淨。
說不定就能有人搭救她呢?
盛兮用牙齒咬破了舌頭,怕一點傷沒有用處,她幾乎是一下咬了很深。
鮮血湧出來的時候,劇痛驚醒了她的神魂。
積蓄了許久的力量讓她對着轎門猛撲過來。
真要感謝她爹她繼母,還有這些帶她走的人,對她的掉以輕心,以為她用了藥就沒有力氣了,沒有對她這麽個嬌弱纖細的小姑娘多加防範。
他們家也實在是寒酸,大約是太尉那邊對她不甚看重,沒有派人來接她,她爹她繼母也吝啬的不肯用好轎子送她,把家裏最差的小轎子拿出來送她。
這小轎子沒有門,只有一道門簾,外面的寒風裹着陰冷一下子就将撲出去的她撞在了風雪之中。
被他們發現了。
有人喊別跑,追回來。
盛兮被糊了一眼一身的雪花,求生欲旺盛的她卻看見了街邊停着的配飾華貴的馬車。
她甚至來不及思考為什麽馬車周圍沒有人敢靠近,她只是想,太尉權勢滔天,如果要找人救她,自然是官越大越好的。
那個披着銀色大氅的下馬車的公子舉止雅致,眉目勝雪,清隽出塵,他那樣的氣質穿着,肯定是清流家的公子,說不定還是禦史臺的人。
盛兮拼了。
她抓住了那位公子的衣擺,下一秒,就有侍衛不知從何處出來,喝止道“大膽!放肆!”
誰能想到,太子殿下只是在這裏稍作停留,這天子腳下承平日久,竟然會從個小轎子裏滾出來一個女子,渾身帶雪的撲到太子殿下跟前,抓了高貴的太子殿下的衣擺呢。
這女子速度太快了,竟然連最近的暗衛都沒有發現。
她是怎麽做到的?
她明明是個沒有任何功力還疑似受傷了的弱女子啊。
盛兮管不了那麽多了。
她像是獻祭似的仰着頭,那些人沒有把她扯落,她便用了此生最大的勇氣,攀上了眉目清明的公子的衣襟,對上他冷凝成雪的目光。
驚慌又失措,深深的吻了上去。
貼近他的時候,聞到的是蒼蘭溢滿竹林的凜冽氣息。
“救救我。求求你。”盛兮的聲音軟的不像個樣子了。
眼眶裏盈滿了眼淚,拼着最後一絲清明,她幾乎是将她的溫熱的血,沾上了公子的唇,“我不想做太尉的妾室……”
藥效發作,體力透支,盛兮終于暈了過去。
大胤最尊貴的太子殿下寧珵,被不知來歷的女子,當街強吻了。
侍衛統領終于反應過來,要上來把這個膽大妄為的女子拎走。
寧珵看了他一眼,只輕輕的一眼,侍衛統領立刻跪下請罪。
當街之人早已被清空了,跪了一地的黑羽甲衛。
雲月緞面的衣襟被耐心撫平,寧珵将身上的大氅解下來,懷裏熱的不像話的盛兮被裹住,寧珵攬着她,靜靜看了她的眉眼片刻,垂眸勾了勾唇。
“回府後。都去領罰。”讓人沖進來了,就是過錯,不管什麽理由,在他這裏都沒得通融。
甲衛統領應了是,在場的侍衛和暗衛一個都跑不了。
“那這位姑娘——”
寧珵遠遠看了一眼被制住的那幾個人。
太尉又逼良為娼強搶民女麽?
被包裹上銀色大氅裏的小丫頭臉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這大約是被下了藥吧。
瀕死之下的求生欲爆發,難怪他的暗衛攔不住。
“帶她回府。”
寧珵把人丢給旁邊的侍衛統領,漫不經心的一眼掠過風雪中的那幾個被聞訊匆匆趕來的刑部尚書帶走的人,“孤的大将軍不是死了麽。叫她來做孤的大将軍。”
啊?
侍衛統領手忙腳亂的抱住太子殿下丢過來的人。
幾個親衛也傻眼了。
“秦統領,殿下是說,讓這位姑娘做,做那只貓嗎?”
等太子殿下的馬車走遠了,他們才敢悄悄地說,“不是說會再給殿下找一只一模一樣的貓麽。怎麽能讓她做貓啊?”
“人能做貓兒嗎,太怪了吧?”
秦統領不和他們一起嘀咕:“行了行了,趕緊收拾收拾回府去。回去領罰,不要耽誤了差事。”
縱然他心裏是這樣想的,他也不敢說啊。
太子殿下什麽都是頂頂好的,就是這性子,實在是——
罷了,殿下任性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皇上寵着,誰敢說什麽?
哪怕太子殿下要天下的月亮,皇上也要叫人拼了命的把月亮摘下來送給太子殿下啊。何況是叫個小姑娘做貓呢。
秦湛用大氅把盛兮打包起來,跟裹粽子似的裹住。
這位姑娘啊,太子殿下救了你的性命,你就當是報答太子殿下吧,沒了那貓,太子殿下這日子就是不安生,為了太子殿下不折騰咱們,只好委屈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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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兮覺得自己好似溺水了。
還是那種很熱很熱的水。她覺得自己要是再不趕緊跑的話,可能要死在這裏了。
呼——
幾乎是破水而出的。盛兮醒過來,發現自己真的在水裏。
似乎水溫不熱,可她的身上卻熱得很。
她的手扒在池壁上,把自己藏在水面上的花瓣底下,看着跪在面前的兩個侍女,盛兮想起來先前的事情了。
她小心翼翼地問:“這是哪兒呀?”
穿粉的笑起來溫柔可親的侍女輕聲道:“盛姑娘,這是太子府。您放心,您已經安全了,不會有人敢闖進太子府将您帶走的。”
太子府?太子府!
盛兮震驚,這麽說,她之前在街上親的那位公子,是當今的,太子殿下嗎!
這人一旦過了險境,理智回歸,就會産生一種逃避現實不想面對的自閉感。
盛兮現在就是這樣的感覺。她覺得泡在水裏太沒有安全感了。
她想出來。
那侍女卻阻攔了她,侍女懇切道:“這池水加了解藥的,能解姑娘身上的藥。姑娘應該多泡一泡的。一會兒去太子殿下身前侍奉,姑娘要齊整些才好。”
侍奉?侍奉什麽啊?
看見池水裏的小姑娘紅透了臉頰,雲石忙解釋道:“不是姑娘所想的那樣。是每夜睡前,太子殿下都要和大将軍玩耍一回。只是自從大将軍去後,殿下就……姑娘既有了這個差事,自然是要做好的。”
雲石拿了一只小巧的赤金鈴铛挂在盛兮雪白的手腕上:“殿下親口允諾,姑娘就是大将軍了。滿府裏,也只有姑娘能撫.慰殿下了。”
“盛姑娘,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