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喂

喂

“想出去玩？”寧珵唇角微微勾着，噙了一點笑意。

大将軍以前還在的時候，哪怕年紀大了，也喜歡溜出去玩。

在太子府裏玩已經不能吸引大将軍了，它經常跑出去玩。太子府附近的皇子府，還有隔了幾條街的大臣府上，它都去過。

把人家府上的貓都給吓怕了打怕了。

寧珵喜歡看見大将軍鮮活的模樣。大将軍好好的，就好似他的舅舅好好的。

現如今這樣的情感和期望就寄托在了盛兮身上。她露出一點點想玩的心思，寧珵都想讓她玩個夠。

盛兮眼眸微亮，點了點頭。對上寧珵的目光，她又緊跟着輕輕搖了搖頭。

“會給殿下添麻煩吧。”方才聽見他們提起國舅爺，似乎皇後很傷心，太子殿下也是很傷心的模樣。而且大将軍好像和國舅爺有很深的淵源啊。

這些事，盛兮因為年紀小，又因為被關了十年而一概不知，她也不敢問他們天家的私事。

盛兮不想因為自己的玩心，讓太子為她費心了。

大将軍是個貓兒，能随意出門。可她……先前是不得已，如今聽見皇後那樣說，她自己已經這樣了，卻不願再叫太子殿下的名聲被她所帶累了。

就老老實實的待在太子府裏做貓吧。

瞧她這瞻前顧後的模樣，寧珵倒笑了，輕車熟路的揉了揉她頭發上的毛茸茸：“什麽添麻煩。想玩就去玩。孤陪着你。”

寧珵直接安排了：“再有幾日就是年下了。孤安頓好宮中宴席，初一那夜，街市上有燈會，孤陪着你去看。”

盛兮都驚了，忍不住張了嘴巴，被寧珵塞了個甜滋滋的葡萄進來，她紅着臉吃了，望着投喂她的太子殿下，小聲道：“我可以自己去看呀。”

要尊貴的太子殿下陪着，是不是太奢侈了。她自己逛就好了。

寧珵輕嗤一聲：“你倒是想得美。撇下孤自己去快活。孤如今偏不趁你的心。準确的說，是你陪着孤去看。”

寧珵從小就被立為太子。日子過得随心所欲誰也不敢說什麽。

他聰慧機敏，簡直被皇上視為上天賜給大胤的希望和禮物，要什麽給什麽，從沒有駁回的道理。

從太子六歲，每年正月初一夜裏，只要國舅爺在京中，都由着國舅爺陪着去街市上看燈會。

就這麽過了六年，國舅爺失蹤後，就再也沒有人陪着太子去看燈了。太子也就不去了。

雲石在太子府也有十年了，她還小的時候就伺候大将軍了。這些事，她都知道的很清楚。

大将軍生性貪玩，正月初一的夜裏，它都是跑出去自己玩的。畢竟太子殿下在宮裏赴宴，陪伴皇上皇後，又要和國舅爺去看燈。

不能黏在大将軍身邊了。大将軍趁着這個機會，自然是跑出去了的。

要說起來，太子殿下和大将軍還沒有一起看過燈了。

太子殿下深夜回府，大将軍都是浪到了天亮才回來。那一園子的燈早就熄了。

雲石一直默默的跪在馬車的角落裏，不敢表露出太過的情緒，心裏卻帶着輕愁嘆息，卻又覺得莫名的有些放松。

自大将軍去後，太子殿下已經許久沒有這般随意自在的模樣了。

有了盛姑娘撫慰太子殿下的心，真好啊。

而太子殿下又願意去看燈了。還是和大将軍一起去的，也真的很好啊。這大約，也是能彌補太子殿下心中的遺憾吧。

再找來一只貓，未必有這麽好呢。

便是從前大将軍在的時候，也不能對太子殿下的話事事句句都有回應。懶洋洋的一聲喵，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倒是那一雙藍寶石的貓眼睛，似乎能看懂人心。

難得有這麽一個人，不是奴婢，不是太監，更不是什麽別有用心的人，能陪在太子殿下的身邊，與太子殿下單純說幾句話，借着‘大将軍’的身份，貼近太子殿下的心，讓太子殿下能夠放松的歇一歇，懶一懶。

畢竟這世上，就沒幾個人能得太子殿下的這般認可啊。

雲石悄悄把葡萄上的皮都剝了，瞧着盛姑娘不愛吃皮呢，偏偏太子殿下還喜歡投喂她。

雲石看見，盛姑娘鼓着腮幫子嚼葡萄，還偷偷撩起窗簾看外頭。被太子殿下發現了，殿下也沒阻止，只是捏了捏盛姑娘的臉，輕輕的笑。

雲石想，要是能一直這麽着，多好呀。失去了大将軍的太子殿下，別說是雲石，便是太子府裏所有的人，都不願意再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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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兮年紀還小的時候倒是看過燈會。

只是被關了十年，再好的記憶也叫磨平了，模糊了，不記得了。

太子答應她去看燈，她高興極了。

哪怕是和太子一起去，便是不能到地上走一走，就是坐在馬車裏看，她也是高興的呀。

回府來沐浴的時候，盛兮還高高興興的，小臉上都是笑，看的雲石和松煙都跟着笑。

松煙沒跟着入宮，她年紀小一點，打理的是盛兮身邊衣食瑣碎的事，進府和在大将軍身邊伺候的時日也短一些，知道的事情沒那麽多，等她們忙完了，雲石就打發她去休息了。

這邊最後只留了雲石在盛兮身邊伺候。

盛兮特別不好意思：“雲石姐姐別忙了，去睡覺吧。我自己可以了。”

她以前也沒讓小桃這麽伺候過呀。什麽事基本上都是自己做的，叫雲石在身邊這些日子，她還是不習慣呢。

雲石就笑起來：“姑娘困不困，我和姑娘說說話吧？”

盛兮還很高興，就笑，說不困。

她也看出來了，雲石一直似乎都有話想說的。只是松煙在這裏，小姑娘笑嘻嘻的，她也不好說吧。

正好呢，她這兒也有些話想問雲石。

盛兮邀請雲石一起躺：“地上冷。姐姐坐上來吧。咱們一塊兒偎着，暖和。”

盛姑娘香香軟軟的，頭發都放下來了，小臉圓圓的，一雙眼睛含着笑，軟乎乎的好看極了，雲石心裏喜歡的不得了，當即應允。

并肩靠坐在大迎枕上，身上蓋着小貓咪伸懶腰的被褥，兩個人頭靠着頭。

就聽見盛兮軟軟說：“我也有話想問姐姐呢。”

雲石就笑了，她輕聲道：“姑娘是想問今日來鳳鸾宮，太子殿下與皇後娘娘說的那些話吧？”

雲石當時就跟着盛兮的。她也都聽見了。

盛兮點點頭：“事關大将軍。還請姐姐教我。”

雲石笑道：“姑娘是一副玲珑剔透的心腸。我也當不起一個教字。只是我留下來，也正是要與姑娘說這件事的。”

先前是不敢說。誰能曉得太子殿下将盛姑娘看的這麽重呢？

如今都說了那個話，那雲石就不能不提起舊事了。

盛兮洗耳恭聽，神色認真。

雲石的目光落在錦被上那伸懶腰的白毛小貓咪上：“殿下出宮前，就和大将軍住在東宮裏了。大将軍是國舅爺送給太子殿下的。大将軍陪了殿下整整十五年。”

皇後姓周。國舅爺周九覃是皇後的親弟弟。

周家武将世家，人丁興旺，是皇上登基後的新貴。

而太尉與太傅，那是興旺了幾代的老臣。本朝建國不過幾代，但因為前頭王朝的頻繁戰亂，如今倒是很少有千年幾百年的世家了。

興旺也不過兩三代。

周家是實打實的軍功累上來的。太尉卻是祖宗蔭封，家裏能打仗的不過兩三人。

本來不出什麽意外，周家是能夠取代太尉的。偏偏幾年前周九覃出事了。

出戰邊境，數月大戰，大胤勝了，周九覃卻失蹤了。

五年時間，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周家就沒有從前那樣煊赫了。領軍人物折戟沉沙，周家就抗不過太尉了。

這大将軍為什麽要叫大将軍呢。

就因為周九覃最大的夢想，就是做護國大将軍。保護他的侄兒，好好的做太子，好好的做将來的皇帝。

大将軍那霸道睥睨的性子，和周九覃一模一樣。

雲石說：“國舅爺出征的時候，大将軍病了一場，病得很重。國舅爺來府上看了，與太子殿下說，大将軍無礙的，會沒事的。國舅爺當時說，臣的命當幾何，大将軍就當幾何。殿下安心，臣和大将軍，都會長長久久的陪伴殿下的。”

後來大将軍的病就好了。結果國舅爺卻失蹤了。

大将軍一直健健康康的，太子殿下就一直認定國舅爺還活着。

大将軍得了急病，又因為年紀大了去世了。太子殿下也一直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他執拗尋找大将軍，執拗認定大将軍沒有死，國舅爺也沒有死。

盛兮現在才懂了。為何太子殿下在皇後娘娘面前那樣說，兩個人都傷心了，皇後娘娘卻還是默認了她的存在。

這可真是——

小姑娘心地柔軟，聽着這樣的故事，眼圈兒都紅了，她追問雲石：“姐姐，國舅爺還沒有找回來麽？”

雲石也唏噓：“沒有呢。音信全無。很多人都在找，但就是找不到。”

盛兮握拳，眸光堅毅：“我一定會好好活着的。我會長命百歲的。”

人的壽命，那可比貓長多了。她也不信國舅爺真的死了。

她希望寧珵能如願把他的舅舅找回來。他那樣一個金尊玉貴的人，大胤的皇太子殿下，怎麽能受這樣的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