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燈

燈

雲石就知道，盛姑娘是個頂頂好的姑娘。

這兩年，太子殿下身邊不知道多少官家女子想盡了辦法貼過來。想要走大将軍這條路的也不是沒有。

但太子殿下都不為所動。

要是哪個姑娘得了太子殿下如許青眼，那還不得動了心思要翻天了？

偏偏這位盛姑娘，性子嬌憨，卻又穩得住，人家還真真老老實實做起貓兒來了。

雲石沒想到從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身上看到了真心。

現在在太子殿下身邊，真心已經是很難得的了。

雲石說：“姑娘托我打聽的人，我倒是打聽到了一些消息。”

“姑娘被帶走前，姑娘身邊的小桃似乎就逃走了。盛府中沒有小桃的蹤跡，似乎那個小桃已經不在京城了。至于去了哪裏，還沒有查到，也沒有消息。”

“逃走了？”

盛兮立刻就松了一口氣。她就怕小桃出什麽事，要是小桃為了這事丢了性命，那她心裏怎麽過意的去呢？

從雲石口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盛兮放心了：“她活着就好了。沒有受到牽連，還能留下性命，就已經很好啦。”

雲石問：“那姑娘想不想将小桃找回來，還放在身邊陪伴姑娘呢？”

若吩咐一聲，太子府自然會有人去辦妥這件事的。

盛兮眉眼彎彎道：“不用啦。小桃如果逃出去了，我只想知道她是否平安。就不用讓她回來了，她家原在金陵城的。她回去找她的父母親人過日子，其實也挺好的。”

盛兮當然是舍不得的。

可小桃和她不一樣。小桃還可以回去找她的父母親人，聽說她家裏雖是外祖家的家生子，但全家都是很疼愛小桃的。

小桃回去是能過好日子的。

她和外祖家早就斷了來往，過去娘親活着的時候也沒見過幾次，就不去打擾了吧。

她現在只有自己，在太子府裏做貓兒也挺好的，大家對她也很好，太子對她也很好。

太子府規矩大，小桃在這兒怕是沒有雲石和松煙自在的，雲石和松煙也很照顧她，就不必叫小桃再回來了。

其實盛兮還有點想要自己原先住着的小院兒裏的那些書冊和東西，衣裳首飾都是舊日的，也沒太多，可都是她的念想。

想着如今一切都是新的，看着滿床的貓咪繡，盛兮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做了人家的小貓兒，舊日盛姑娘的東西，大概早就被抄家抄沒了吧。

要回來，那不是給人家添麻煩麽。

叫太子殿下瞧見了，記起她是盛家的姑娘，不是真的大将軍，那不是又招惹他傷心麽。

-

太子府過年的熱鬧的不得了。

那是在盛家的小院兒裏看不到的熱鬧景象。

滿園子的紅燈籠，映襯在大雪紛飛的瑞景裏，照見人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笑容。前院賓客如雲，都是來拜年送禮的。

後院裏丫頭們都換上了新裝，裏裏外外都是整潔一新的，力求太子殿下一看見就是萬象更新，心情大好。

繡娘精心給盛兮做了大紅的新衣裳。盛兮還不敢穿呢。

雲石帶着松煙笑着給她換上。

雲石笑話盛兮膽子小：“姑娘別怕。府裏還沒有當家女眷呢。這紅也不是正紅，沒有穿不得的道理。往年給大将軍穿的，比這個還紅呢。太子殿下也沒有說不好，都說是極好的。”

松煙也笑：“是呀。姑娘也瞧見了，丫頭們今兒，哪個身上沒帶點紅的。這是喜慶，太子殿下瞧了也是高興的。”

盛兮也看過她們給大将軍以前穿的衣裳。都是顏色鮮亮的，大紅大綠極多。

如今她的衣裳件件都鑲了毛邊，從前是用狐貍毛，這住了快大半個月了，過年穿的衣裳，用的就全是貂裘毛，似乎是更光亮水滑，連首飾上都是，太子總是愛不釋手的，天天摸她頭上的毛茸茸。

她身上衣裳的做工，和大将軍從前的衣裳一樣精細，可見繡娘是很用心的。

小姑娘嘛。以前穿的素淨是沒辦法，那日子，能有的穿就不錯了。

現在能有這麽漂亮暖和的衣裳穿着，盛兮很高興，也很喜歡。

雲石和松煙一哄，盛兮就穿了。最重要的是，她們說，寧珵看見她這樣穿，會很高興。

她當然知道了。寧珵最喜歡看見她打扮的毛茸茸的樣子。

這首飾嘛，一年四季都好弄。可這要是到了夏天，衣裳穿薄了，還怎麽毛茸茸呢？

盛兮等寧珵來的時候，就琢磨這個了。她自己都還沒發現呢，似乎在太子府上住慣了，都開始想半年後的事兒了。

-

來的客人多，太子也不是人人都見的。

實質上，寧珵根本懶得見這麽多人。他就見了周家的人，然後就把事兒丢給太子府的詹事令，叫他去招待。

有些禮物該收就收，有些不收的就堅決不要拿。該怎麽權衡，跟了他幾年的詹事令自個兒就有分寸的，也不必寧珵教他了。

寧珵換了一身常服，就去了大将軍住的屋子尋他的小貓兒。

遠遠的，就瞧見一身紅的小姑娘，攏着披風在廊下看雪景。

知道她愛雪，這院子裏的雪寧珵就沒有命人清掃，就這麽堆着，叫她愛玩愛看個夠。

大将軍還在的時候，也是個愛雪的性子。一院子厚厚的積雪，大将軍出了門一躍，就直接往雪堆裏撲，然後抖抖身上的毛，落了一地的雪粒，又往他懷裏跳。

撿回來的小貓兒也活潑得很。就是不能往雪裏撲，倒是叫寧珵有些遺憾了。

“殿下！”小貓兒看見他還挺高興的。頭發銀釵上挂着的流蘇毛球都在晃動，寧珵瞧着，心情又好了幾分。

她這樣穿，挺好看的。比撿她回來那日還要喜慶。

寧珵毫不吝惜誇獎的辭色，就瞧見小貓兒的臉紅撲撲的。她的臉真小啊，落在雪白的毛茸茸的毛領裏頭，越發顯得那一雙眼睛又圓又大，水靈靈的似貓眼般靈動活潑。

“走吧。”寧珵溫柔笑着，牽起盛兮的手，一步入了雪中。

雪早就停了。太子府裏的積雪是太子愛看，還要給小貓兒留着，所以不曾掃盡。

但為着今夜的燈會，大街上的雪早就清掃幹淨了。

天兒是冷，可家家戶戶都出來看燈，一家人穿的暖暖和和親親密密的出來看燈游玩，那氣氛是熱烈又熱鬧的。

最繁華的大街上，到處都是燈，雖才正月初一，但也是有燈謎的，還有小孩子們提着各式各樣的兔子燈跑來跑去的玩耍。

新年是兔年呢。

盛兮以為出門是太子儀仗，再不濟也會同她大半個月前被帶回來的那輛馬車似的那麽華貴。

她以為和太子出來看燈，就是坐在馬車上遠遠望一眼看看熱鬧就成了。

畢竟太子身份貴重，畢竟街市上人多，提前禁了車馬，那馬車也走不進去呀。

結果全不是。

他們出門是普通的馬車，到了街市上，身着便服的黑甲羽衛們就四散開了，在暗處保護太子的安全。

寧珵一身寶藍衣裳，外頭一件青雲紋的銀色披風，瞧着是清俊貴氣，但氣息一收斂，竟像個富貴人家的官宦公子。

他牽着盛兮的手，慢慢兒融入了人群之中。

等手上被塞了個兔子小燈籠時，盛兮才回神，一看向寧珵，就入了滿眼的笑意。

“貓兒想什麽呢？叫了你幾聲都不應。”

寧珵似乎是卸下了太子的身份，輕挑調笑，“歡喜傻了麽？”

與寧珵接觸日久，盛兮越發覺得，和那樣尊貴清隽出塵的脫俗外表極不相符的，是太子殿下的性子。

他在外頭許是清潤儒雅的，可對着她，或者是不需要端着太子的時候，他便是很難伺候的。或是那等性子有點頑劣的。

也難怪雲石她們私底下都說，太子殿下可不好伺候呢。

盛兮卻覺得很好，太子殿下救了她的命，她覺得太子怎麽都好。

她很喜愛很珍惜的看了看手裏的兔子燈：“是很歡喜。我第一次出來看燈。謝謝少爺。”

這樣熱鬧的場景，她夢裏都沒有。如今看着人群中每個人的笑臉，她竟還有大胤的皇太子殿下一同看燈，簡直和做夢一樣。

寧珵笑了，又摸摸她的頭發，還捏了捏她的臉：“我也很高興。和小貓兒出來看燈，感覺很好。”

大将軍哪有這麽乖的時候呢？叫它來看燈，怕是兩三步就跑遠了，叫都叫不回來的。

小貓兒倒是很乖。滿足了寧珵心裏一直想要和貓兒看燈的願望。

滿街燈火闌珊，寧珵信步在小貓兒身側走着，他想，要是舅舅也在，那就更好了。

秦湛作為暗中負責保護太子殿下的總指揮，他可沒心思看燈。

人人都是高興的，人人臉上都是笑臉，他卻時刻謹慎關注着每一個接近太子殿下的人。

今兒人多，這要是再有個什麽沖撞，或者那日的事情重現一回，他的腦袋就別想要了。不是每一次都有那回那麽好的運氣的。

秦湛分了一點心神落在盛兮的身上。

他想，畢竟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入了太子殿下的眼，叫殿下看做是大将軍的啊。他都聽說了，外頭知道了這個事的人家，太尉和太傅是不大高興的，畢竟太子妃還沒進門呢，太子殿下身邊就先有了個不明不白的女子跟着。

而其他的人家，都在叫自家的适齡女兒學貓，指望着能叫太子瞧中了。

今兒這個時候，就怕有人有樣學樣，也來一回。

秦湛這兒心神都繃着，一見有人過來，他心都揪起來了：“什麽事？”

過來的是他手底下盯人的暗樁。

這說明有動靜了。而且動靜還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