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結

盛兮對嚴家的印象很模糊了。

甚至都沒有面對小桃熟悉。她看向小桃,嚴家兄弟目光殷切,小桃也是一臉殷切的望着她,顯然是希望她答應的。

她也還記得,娘親重病之時,臨終還牽着她的手,與她說想家,想金陵城的那個家。

後來人都糊塗了,還拉着她的手叫娘,說着以前未嫁時的光陰。說想爹,想娘,想弟弟。

那會兒盛兮還只有六歲呢,對這一切卻記得太深刻了。

她娘的後事,是盛霆一手操辦的。她和小桃被關起來,都沒能去送她娘,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娘埋在哪兒了。

盛霆什麽都沒和她說,甚至喪事草草辦完,就在一月後,續娶了繼室。

盛兮自己死裏逃生,先惦記着小桃,知道小桃下落後,就想慢慢找她娘的埋骨之地,結果沒想到嚴家上京,把地方給找到了。

她眼圈都紅透了,顫抖着聲音問嚴清書:“我娘埋在哪兒了?”

嚴清書說:“姑母沒有埋在盛家祖墳。埋在京郊了。草草侍弄的墳茔。但還好那裏不是亂葬崗,是窮苦人的墳地,是有個老頭子守着的。我給了他一些銀錢,已經将姑母遷出來了。因為原先的棺材板都爛了,我就替表妹做主了,換了新的靈柩。表妹會和我們一起扶靈回金陵的,對嗎?”

盛兮又捂着嘴哭了。

小桃哄了好一會兒,她才把哭聲止住,好歹娘親骸骨完全,沒有受太多的苦,如今,也算是好的了。

不埋盛家祖墳才好呢。省得被他們家惡心人。

盛兮帶着些哭腔說:“我是應當和你們一起送母親回去的。”

她娘雖然沒有說過,但盛兮知道,她娘親肯定是想回去的。

嚴清懷道:“表妹,祖母說了,咱們家沒有那麽多規矩,什麽出嫁女不能入祖墳的說法都是狗屁。祖母和父親都做主了,姑母一回去,就遷到祖墳裏,讓姑母安安心心的和家裏人在一起,不再外頭受委屈了。”

嚴清書将貼身收着的書信拿出來,遞給盛兮看:“表妹,這是老太太和父親給你的書信。”

那就是盛兮的外祖母和親舅舅。

外祖母的信是一團慈愛疼惜之心,心肝肉的喊着她,擔心她吃不好睡不好,擔心她年紀小在外頭受苦了,想她回去好好護着她。

親舅舅的信也是這樣,信上還将盛霆他們大罵了一頓,那火爆脾氣,很難想到他能養出嚴清書嚴清懷兩個溫文的孩子。

嚴清懷還活潑些,嚴清書就很文雅了。

嚴清書說:“要不是祖母攔着,父親本來也要來京的。”

來京做什麽呢?打上盛家的門,盛家不是還有剩下的人麽,還有那個繼室家裏,也要去揍人的。親舅舅要給外甥女出氣報仇去。

盛兮想,幸而給攔住了。她自己和那邊沒來往,更不願意嚴家和那邊有什麽牽扯。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理他們做什麽。

外祖母和親舅舅的書信中也很是自責,盛兮看的心酸,想着若真是見了面,還是要寬慰他們的。事兒已然發生了,就不能總是揪着不放的,人總要向前看麽。

嚴清懷叽叽喳喳的說了些自家老爹和老太太的話,說了半日,卻見比他小了兩個月的表妹眼眸垂着,眼圈還紅紅的,半晌都不說話了。

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麽,忙道:“表妹,我不是故意惹你傷心的。你要是不愛聽這些,我就不說了。”

盛兮輕輕一笑:“清懷表哥別這樣說。我沒有不愛聽。我只是——”

後面的話,沒說出來。

嚴清懷聽她終于肯喊表哥了,心裏倒是很高興的。表妹願意認親了,是不是也願意和他們回去了?

那什麽時候啓程呢?

今兒夜裏是不成了,要不,明日一早就走?

嚴清書卻看出端倪來,他輕聲道:“我們來的突然。表妹想是沒有準備好吧?不若再盤桓一些時日,或者等雪化了,再瞧瞧吧。”

嚴清懷愣了愣,說:“還要再等?我們能等,姑母能等麽?”

他話音還未落,就被嚴清書狠狠瞪了一眼。

嚴清懷這才恍悟,他想起來了,他們離開街市的時候,可是聽見太子殿下說叫表妹不許在外頭過夜,一會兒要回家的。表妹似乎真的和太子很是親密啊。

難道傳言——是真的?

嚴清懷年紀小一些,生就一副直性子,他想到什麽就要說什麽:“表妹,雖然我們才剛剛見面。但是我還是想說,我們才是你的親人。金陵才是你的家。難道你真要在太子府住上一輩子,連家裏人都不要了麽?”

“先前我們對你有虧欠,以後我們會對你好,會好好彌補你的。”

他是怕盛兮和他們生疏了。這個小表妹,他和哥哥可是從小聽老太太念叨長大的。心裏早存了憐愛之心,這會子見了面,更是憐惜喜歡這個嬌小的小表妹。

盛兮眼圈還紅着,聽嚴清懷這樣說,知道嚴清懷是誤會了她的心思,可要她解釋,那些話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嚴清書當然看出來了,又瞪了弟弟一眼,說:“清懷,你出去看看吧。這裏如今是表妹的地界,但上下咱們還不熟悉,你去熟悉熟悉。只一點,不要去外頭給太子殿下的人添亂,其餘的地方,随你逛去。”

嚴清懷聽出來了,這是支開他的意思,他撓撓頭,想是他的話太直了,又說的不好聽,可他又不擅長這個,只好哦了一聲,交給哥哥處理了。

家裏又沒有女孩子,小表妹嬌嬌軟軟的,他也不會哄人啊,嚴清懷在心裏大嘆,看來以後要好好鑽研一下了。

等嚴清懷走了,就剩下小桃陪着他們了。小桃倒是不能走的。縱然是表兄妹,也不好獨處一室的。

嚴清書溫溫柔柔的望着盛兮,替弟弟給她賠罪:“清懷素來這麽說話,唐突冒犯表妹了。表妹千萬不要多想,來的時候,老太太就囑咐過了,不可強迫你。你若是不方便,我們可以先帶着姑母回去。我們只是想讓你知曉,你可以将嚴家當做是你的家。”

沒了嚴清懷在旁邊打岔,盛兮心裏的糾結在嚴清書舒緩的語調下也慢慢放松下來。

她輕聲說:“清書表哥,太子殿下對我有救命之恩。”

小姑娘神色認真,一雙雪亮的眼眸澄澈清透,比嚴清懷見過的最漂亮的寶石還要璀璨。

嚴清書看過姑母的畫像,表妹生的比姑母還要清純脫俗。

嚴清書問:“表妹是答應了太子殿下,要一輩子陪在殿下身邊嗎?”

表妹與太子殿下的相處,太子殿下的用心維護,嚴清書都看在眼裏了。他打聽到的,和他看到的,略有出入。

但不可否認的是,兩個人确實挺親密的。這讓嚴清書眸中憂色更濃。

盛兮倒是無措了:“啊,不是,沒有。我們沒有說過這個。”

一着急,倒是把我們給說出來了。

她忙改口:“我是為了報恩。太子殿下,是給予了期望在我身上的。”

想了想,又慢慢說,“太子殿下對大将軍的期望很大。大将軍必須要活着。”

國舅爺的事涉及皇室秘辛。那等願景牽系,只怕不能同嚴清書說。就連太子府裏,也只有伺候了很久的人才知道。雲石是伺候大将軍的,是當時的見證者,她肯定是知道的。

但這個,肯定不能外傳的。

嚴清書點點頭,他大致能明白一些,至于不明白的,表妹不說,他也不會追問。

他說:“救命之恩,湧泉相報。這是理當的。太子殿下富有一切,嚴家也是無以為報。表妹心有決斷,我自然是支持表妹的。只是這個陪伴,不知道需要多久,又是否會耽擱表妹終身呢?”

“又或者,太子殿下不許表妹離京?”

想到連過夜都不許在外面,嚴清書說,“表妹,原本有些話,咱們第一次見面,合該是不能說的。可我心中實在是擔心,你只是離開太子府,就遇上了這樣的事情,若是同我們一路去金陵,只怕路上也不得安枕。”

“表妹可知道,你被許多人盯上了。”

今夜這一出,動手都動到這裏來了,盛兮不知道也知道了。

寧珵當初在大街上,把盛兮打包交給秦湛,盛兮是昏迷的,可寧珵漫不經心的話,聽見的人卻是許多的。

哪怕事情壓下來了,該知道的還是知道了。更別說,外頭的流傳議論是流不盡的。

那情形盛兮是後來聽雲石轉述的。

嚴清書和弟弟上京後,他是自己使了銀子打聽到的。

盛兮把手心裏絞緊了的裙擺放開,一點一點的自己撫平了:“太子殿下只當我是‘大将軍’的。”

嚴清書輕嘆一聲:“可許多人,尤其是王家與宋家能做太子妃的貴女,已經将表妹視作是眼中釘和阻礙了。”

太尉王家,太傅宋家。

他說着外頭聽來的話,“太子殿下光風霁月潔身自好不近女色,數年來不置人伺候,直至去歲年底,中宮才松口,由得太子殿下自己選定太子妃。王家的嫡孫女,宋家的嫡長女,是最熱門的太子妃人選。”

“太尉素來與國舅爺不睦,與周家不和,太傅教導聖上與太子殿下,關系是極親近的。太子殿下要展宏圖大業,必不會讓王家更進一層,若要制衡,只能選定宋家嫡長女為太子妃。”

“可是現如今,太子殿下身邊最親近的,卻是表妹你。”

“表妹,你說殿下只将你當做‘大将軍’,他們會相信嗎?”

盛兮出身太低了,原是不被人放在眼裏的。可寧珵将她捧的太高了,一個遲遲不給名分的女子,還偏的太子這樣的擡愛,令想要得到太子身心的貴女們如鲠在喉。

焉能不想着要除掉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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