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軟

太子府的繡娘技藝就是好,太子給她的衣料也是頂頂好的。

叫盛兮那麽絞緊了又放開的裙擺,不過撫了幾下,就平整如初了。

看着燈色底下泛着光亮的裙緞面,又看了看放在腳邊的兔子燈。

盛兮在溫暖如春的室內,想起的是初見寧珵的那個狼狽危險的清晨。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跟雪花似的:“如果不是太子殿下救我,我已經被送到太尉府上做妾,現在應該已經被玩.弄致死了。”

就算沒死,也是生不如死,哪能提着兔子燈,高高興興的和太子殿下一起逛燈會,被太子殿下當小貓兒好好的養着護着呢。

人啊,不能太貪心了。不能享受了安逸,又不要随之而來的風險。

她只知道,在那個絕望的清晨,是寧珵給了她第二次生命,将她撿回去做小貓兒。

她願意的。

表妹說這個,嚴清書就沒話了。

他心裏許多擔憂,都是擔心表妹會受到傷害。那都是位高權重的人,不是嚴家能護得住的。

可放在天大的救命之恩面前,似乎嚴家都沒資格說什麽了。

這邊是一心一意的做貓兒,那邊卻将小表妹當做是洪水猛獸,這還沒處解釋去,誰會相信呢?

嚴清書甚至都不敢問,太子殿下會一直護着表妹嗎?會讓表妹一直做‘大将軍’嗎?要是有了更好的‘大将軍’,那表妹怎麽辦?

看表妹的樣子,她自個兒似乎都不知道。

至于別的,嚴清書也不必繼續問了,他都明白了。

嚴清書溫聲道:“我方才還在想,接了表妹一起回去。這裏原屬于姑姑的産業鋪面,只怕留着也不方便了,還說要幫着表妹一道處置了,只帶着銀錢回金陵的。如今看來,表妹是要常住京城的,那自然也就不必處置了。”

家裏肯定是想表妹長久的住着的。

只是表妹與太子殿下有了羁絆,聽話音,是不願常住金陵了。

嚴清書微微笑着,盛兮瞧着,心裏竟有些不自在,還有些微微的自責。

她是該扶靈回金陵的。也當與嚴家的人見見。可太子殿下這裏,連她在這宅邸裏過夜都不許,他會放她回去麽?

而在嚴清懷方才咄咄問她的時候,她心裏竟有個隐隐的念頭,她不想離開太子殿下的身邊。這念頭,令盛兮的心,都有些煎熬了。

這樣的煎熬,令盛兮甚至不覺得被王家和宋家盯上是什麽要緊的大事了。

嚴清懷是和秦湛一起回來的。

秦湛笑呵呵的,絲毫看不出是去處置動靜的模樣。

“夜深了,我送姑娘回府吧。”

又望着嚴家兄弟道,“外頭都幹淨了。這府裏有人侍候,也有人守着。兩位公子可以放心住着。有什麽需要都可以說。他們會為兩位公子處理妥當的。”

盛兮走了,那些想要動手的人,自然也不會再對這裏感興趣了。嚴家兄弟安全得很。

盛兮回府更衣後,就被打包送到了太子身邊。因太子殿下有話,叫小貓兒回來了就來見他。

盛府的動靜,秦湛早同寧珵彙報過了。

不是一方的人手。是好幾方一起動的手。倒也不是聯合起來鬧的動靜,是盛兮難得出太子府,又難得脫離太子身邊,這些暗中窺伺的人只有這麽一點空隙,就不約而同的動手了。

有王家的人。有宋家的人。

有為了太子妃位置的人,也有太尉為了要殺人滅口的人。

盛兮被太子放在身邊護着——太尉懷疑盛兮知道他更多的受賄證據。

無論如何,在那些有私心的人眼裏,出身低微的盛兮都必須死。

“殿下。”清亮脆甜的聲音,勾回了寧珵的思緒。

小貓兒換了衣裳,不穿大紅了,一身銀金的襖裙,頭上戴着小兔子的銀釵,那上頭的毛球還是銀色的,輕輕的晃動的,像是春日裏蝴蝶的翅膀。

小貓兒依偎過來,就在腳邊的小錦杌上坐着。

寧珵發現小貓兒喜歡這麽坐着,特意命人放在這兒的。總是坐在腳踏上像什麽樣子。太委屈他的小貓兒了。

“吓着了?”小貓兒不似往日活潑了。

特意叫來看看,就是怕她害怕,結果一瞧,還真是不如走的時候活潑了,早知道不放她回去了。

就在太子府裏見人,又能怎麽樣呢。

“沒有,”盛兮輕輕搖了搖頭,小毛球輕輕擺動,“是表哥說,找到我娘的埋骨之所了。外祖母說,要接我娘回去。”

小貓兒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寧珵一眼就瞧見了。

他是沒叫人聽他們兄妹說話,可嚴家兄弟來京後的動作,他還能不知道麽。

“嚴家也想要接你回去吧?”寧珵道。

盛兮生怕被誤會,忙道:“我,我沒有答應。”

話未說完,臉就有些紅,不是害羞,是怕這話也被寧珵誤會。

太子殿下那麽重視親情的人,會不會覺得她太過于薄情了?

她一雙水亮的眼睛,倒映着寧珵的身影:“殿下說了的,我是殿下的‘大将軍’。”

大将軍不就是要陪在殿下身邊的麽?

寧珵心頭軟了軟,撿起手邊逗小貓兒的毛撣子,在小貓兒眼前晃了晃,小貓兒還愣神了,過了片刻,額頭被羽毛輕輕點了點。

太子殿下笑得清淺愉悅:“沒被吓着。看來是為難了。”

小貓兒的話,令他心中很是舒爽。這些日子,沒白疼她。

“舅舅有消息了。”

寧珵把玩着手裏的羽毛,覺得觸感總有些不對,知道撫上小貓兒頭上的毛球,才覺得舒服,“北境有人發現了舅舅的蹤跡。孤要親自去看看。”

“你也不用為難。扶靈回鄉,将你娘安葬,和嚴家的人見一見。孤不攔着你。孤派人護送你去。”

大将軍以前被舅舅送到他身邊,還經常溜出去跑到将軍府去見它爹娘呢。小貓兒要回去見家人,寧珵不攔着。

此去北境,只怕不太安全,寧珵不能帶着小貓兒一起犯險。

方才看見寧珵笑得好看,盛兮就被晃了眼睛,這會兒才明白,原來是國舅爺找到了。難怪太子殿下這麽高興呢。

可下一刻小貓兒就恐慌了。

國舅爺找到了,那她豈不是沒用了?

她可沒有忘記,她不是真正的大将軍啊。

小貓兒這下吓着了:“殿下送我回去了,那之後,之後呢?”

就不要她了嗎?

小貓兒甚至還想,她要是就這麽和太子殿下分開了,好像愛太子殿下也沒什麽損失,而她,似乎也不會牽累的太子殿下為保護她費神了。

“之後?”寧珵奇怪道,“之後孤回京,當然是要接你回來的。”

太子殿下挑眉,“難道你想留在嚴家,不回來了?”

太子殿下盯着盛兮的清亮的眼睛,懷疑小貓兒想自立。

當然不是啊!

盛兮一下子笑得甜甜的,不和寧珵說她的小心思,只管小小的伸手,大着膽子輕輕扯了扯寧珵的衣擺,一陣蒼蘭和香從寧珵身上萦出來緩緩鋪開。

她笑得柔軟:“殿下會給我寫書信嗎?想要殿下的書信。”

一下子解決了心中的糾結,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小貓兒得寸進尺了。

她甚至無師自通的把腦袋上的毛球塞到了寧珵的掌心,蹭蹭貼貼求撫摸。

貓咪的憨态叫她學了個十成十。還帶上了幾分少女的靈動活潑。

寧珵毫不客氣的捏了捏手心的毛球,甚至還将盛兮頭上的兩個小包髻給捏了捏:“想要就給你寫。”

小貓兒真黏人啊。

大将軍小時候就是這樣的,後來長大了,就野了。親親抱抱什麽的,都得趁着它高興的時候才許。

寧珵把盛兮的頭發都揉散了,對上小貓兒控訴的眼神,寧珵笑起來,把小毛球都給她捏成了一團:“孤就喜歡你這樣。別長大了。”

寧珵頗為遺憾的看着小貓兒,就這樣都有點不滿足了。

大将軍在的時候,還能随便揉搓。抱着睡覺吸貓什麽的都随便,小貓兒這麽乖,他怎麽下手呢?

盛兮心口顫動:“好。那就不長大啦。”

太子殿下的眼神,讓盛兮心中生出一股沖動。想沖進往昔的歲月裏,從時光中将那個被關在小院子裏十年的小姑娘送給寧珵。

可那時候大将軍還在呢。她去了,還能得到太子殿下的憐惜麽?

-

盛兮去金陵,寧珵叫雲石跟着去。松煙留守太子府。

為這個,松煙還難過了好一場,之後又叫勸過來了,高高興興的說要在府裏等着盛兮回來。

寧珵還把秦湛給了盛兮。

太子殿下做了安排,一應事情都不需要盛兮費神,不過兩日就安排妥當了。太子出手,嚴家兄弟也成了被安排的人。

他們低調出京,可身邊的護衛,都是秦湛帶來的黑羽甲衛中的精銳。

盛兮看着笑模笑樣的秦湛,心裏卻覺得不大安穩。

太子去北境,明明應該将秦湛帶去的,太子府的統領,難道不該貼身保護太子殿下嗎?怎麽能派來她的身邊呢?

秦湛寬慰她:“姑娘放心吧。殿下身邊有禁軍統領護衛。這一路上也有黑羽甲衛随行,不會有事的。”

秦湛心裏卻在叫苦,哎,姑娘不知道吧,禁軍統領是太尉提拔的。王家把持禁軍已久,禁軍表面上是皇家的人,其實大部分都是太尉養的狗。

這樣的人怎麽能護好太子殿下呢?

可他不敢說啊。太子殿下任性極了,太子殿下自有安排。他怎麽敢把殿下的安排拿出來說呢?

殿下說了,盛姑娘只要好好的過日子見親人就成了。不必知道這些腌臜事。

而且殿下還給他下了死命令,要不惜一切護好盛姑娘。盛姑娘但凡損傷分毫,他也別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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