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貴
貴
聽說身體好轉起來的皇上為太子大婚的事情高興,令禮部開始預備來年太子大婚的事宜,連着宋家也開始預備太子妃将要進宮的事情了。
盛兮在金陵住着,京中的消息自然就不及從前那樣能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事實上,她在太子府住着的時候,甚少操心這些事。倒是每日顧着做貓的時候多些,外頭的事,都是寧珵興致來了随意和她說一些的。
但她有雲石呀。但凡有什麽事,雲石都能有渠道知道的。
可如今雲石在她身邊照顧,松煙不能随意和她們通信。太子殿下在信中也不和她說這些,北邊的信也是半月才來一次,她這裏去信也不能太過頻繁。
秦湛更是被吩咐過,不敢随意與她透露什麽消息。
這些事,還是京中都傳遍了,慢慢兒傳到金陵來,嚴家的人出去聽見了,才輾轉到了盛兮耳邊的。
春日漸濃,等身上的春衫又減了一件的時候,盛兮忽然就收不到寧珵的書信了。
半月之期早已是遲了十日了,依舊沒有北邊的信。
盛兮沒來由的心慌,太子殿下從不會對她這樣沒有交代的。
上一封書信裏,太子殿下還說,國舅爺的病有了起色,有了可以恢複記憶的法子,說不準再過些時候,他們就能一同回京了。還叫她等着他的好消息。
怎麽就杳無音信了呢?
不知看了多少遍的書信,叫纖細的指節給捏出了些褶皺,後來又叫盛兮細心給撫平了。
盛兮叫雲石将秦湛請來了。
“秦統領可有收到太子殿下的信?”秦湛是寧珵的護衛統領,他們自有秘密的通信方式,盛兮問的時候都有些心慌了。
要是——不會的。一定是太子殿下太忙碌了,所以才給她遲了書信。盛兮這樣安撫自己。
秦湛現在真的是焦頭爛額了。
雖然他表面上看上去還挺鎮定的。其實心裏完全沒底。
太子殿下真的是太任性了啊。根據太子殿下的計劃,他全程帶着精銳黑羽甲衛不參與北邊的事情,而是在這裏保護盛姑娘。
這是太子殿下的決定,他為太子殿下的護衛自當遵從。
可是太子殿下此去北境是深入虎穴,一着不慎就會滿盤皆輸,他卻在這裏保護別人,這讓秦湛怎麽能放心怎麽能甘心呢?
他心中自有委屈不滿,不敢與太子殿下說,卻覺得自己在這裏保護盛姑娘是大材小用了。
只送些黑羽甲衛來,難道還不能對付外頭各方派來的殺手麽?何須将他也打發過來呢?
秦湛沉沉垂眸:“在下也有數日未曾收到殿下的消息了。”
不是斷聯,是與太子殿下那邊失去聯系了。無論哪一個都聯系不上。就好像太子殿下與他身邊的人都在北境人間蒸發了似的。
這讓秦湛怎麽坐得住?偏偏嚴令如山,他不得擅離職守。
盛兮悚然一驚。她問話的時候,只有雲石在身邊,連小桃也支開了。
她聲音都有些微微的顫抖:“外頭,可有人知道?”
那要是知道了,還了得?
秦湛冷道:“我已嚴令封鎖消息。連宮中都尚不知道。”
這和最初的計劃完全偏離了。秦湛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麽變故。但封鎖消息不讓擴散肯定是對的。
可若是真的失聯了,總有一日會瞞不住的。能拖一日是一日,秦湛想着,說不準殿下會有什麽手段的。他始終不願意相信,是有人制住了聰慧絕倫的太子殿下。
他寧願這是太子殿下的計策。
盛兮從秦湛這裏問不出什麽話,她也能感覺到秦湛對她态度的轉變。
他們見的不多,可這次見面,明顯感覺到秦湛對她的敵意和不滿。
盛兮心裏有些愧疚:“秦統領,我這裏有人照顧,可太子殿下那裏尚不知有什麽事情,秦統領是太子殿下的人,理當在殿下身邊護佑。”
秦湛這時候,肯定想往北去吧。
“大将軍還有個一母同胞的妹妹,只是沒幾年,就因病去世了。只剩下大将軍一個獨苗苗。可大将軍總還是有些堂兄弟姐妹在世的。它們也都有自己的孩子。”
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麽幾句話,秦湛瞧了一眼小臉蒼白的小姑娘,他垂眸,沉道,“殿下臨行前,予我嚴令,要我護佑姑娘安全,要将姑娘毫發無傷的帶回家去。北行之事,在下恕難從命。”
秦湛對着盛兮拱拱手,便打算走了。
對着他的背影,盛兮輕聲問了一句:“殿下去北境,真的只是為了接回國舅爺麽?”
秦湛身體一僵,沒有回頭,只這麽一頓,就走了。
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裏,盛兮默默看向身邊的雲石,又輕聲問道:“雲石姐姐,殿下去北境,只是為了迎回國舅爺嗎?”
雲石瞧着這小十天就瘦的小臉尖尖的小姑娘,勉強笑道:“是啊。怎麽不是呢?”
盛兮擡手擋了擋太陽光,瞧着滿院子的春色:“王家欲殺我滅口,可我與嚴家終歸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不值得王家大動幹戈。這麽久不能得手,他們還不肯罷手,必然是覺得我們這裏有他們要的東西。”
“雲石姐姐,是什麽東西,值得太子殿下叫秦統領帶着精銳來我身邊保護我?值得王家這樣不遠千裏的追殺我呢?”
雲石也不知道。
雲石輕輕撫了撫盛兮的脊背:“姑娘不要想太多了。太子殿下吉人天相,這些年多少風雨,殿下都好好的。這一次,殿下也不會有事的。殿下從來算無遺策,姑娘要相信殿下。”
盛兮自己捏了捏頭上的小毛球:“大将軍還有許多親人在世吧?堂兄弟堂姐妹,想來也會有好多的小貓崽。難道就尋不出一只和大将軍樣貌性情相似的貓兒來麽?”
提起這個,雲石也只敢在盛兮跟前一嘆了。不知多少小貓崽送到太子殿下跟前,又叫送回去了。
“怎麽沒有?”雲石想起秦湛的話,生怕盛兮多想,忙又道:“可太子殿下都是瞧不上的,說不像大将軍。只唯有姑娘,殿下說與大将軍是最像的了。”
她們這裏說着話,小桃帶着一臉惶然來了。
盛兮一見就問怎麽了。
小桃說:“姑娘,有貴客來了。那人說是從京城宋家來的。”
宋家。盛兮心口一跳,下一刻,就聽見小桃說了,正是太傅宋家,來的是将要進宮的太子妃身邊侍候的嬷嬷。
宋家世代簪纓清貴。比王家在本朝的根基深厚許多。
往前數先祖,那也是為官做宰的人。直到太傅這裏,被先帝請着做了皇上的老師,又做了太子的老師,兩代帝師,就奠定了太傅大胤文脈的地位。
科舉取士,人都說是天子門生,可細算起來,泰半學子官宦,登科之後都要去宋家謝師,那都是同出一脈的同門啊。
大胤一文一武兩大重臣,王家掌握兵權,宋家則握住了大胤文人登科的大道。
這樣的清貴人家出身的嫡長女,怎麽可能會失掉太子妃的位置呢?
王家與太子不睦,太傅可是帝師,是太子的老師,在這個時候,娶老師的女兒抗衡王家的壓制,那才是上上之選啊。
自上回嚴清書在盛宅與盛兮說過那些話後。
一路南下到了金陵,盛兮自個兒就悄悄打聽了許多事。
十年與世隔絕,如今出來了,又跟在太子身邊,這些事是不能不知道的。
可越是知道的清楚,盛兮心裏越是心驚肉跳。
北境幾乎是王家的地盤,國舅爺在那裏經營了幾年,也不知是如何。但失蹤的那幾年,顯然說明王家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現如今太子殿下與國舅爺又陷在那裏,這會是王家的手筆麽?
可如今這消息瞞得死死的,外頭都不知道,看宋家派人南下的動靜,怕是也不知道的,盛兮自然是藏在心裏,一個字都不敢說出來的。
太子妃身邊侍候的體面嬷嬷領着人浩浩蕩蕩一路南下到了金陵,直接住到了太守府上。
萬嬷嬷點明要見盛兮。
這位身份也不低,老太太不會讓盛兮一個人見客。
點了容氏一起陪着,家裏的兩個當家女眷陪着盛兮一起接待萬嬷嬷。
見了人,這位萬嬷嬷倒是也有些清貴氣度,不盛氣淩人,可也有一股子說不出的客氣疏離。
她坐在那兒,身後站着兩個丫鬟,竟跟個主人似的:“此來是老身叨擾了。原本大小姐的意思,是早該來的。只是宮裏不曾有準話,老身也不好前來。”
“現下殿下的婚事定了,我們府上大小姐就想着,總歸是要來見面的。便叫老身辛苦一趟南下,來盛姑娘這裏掌掌眼。将來大小姐進府了,過後自然盛姑娘也是要進府的。太子府裏的規矩與別處不同,先前盛姑娘的事尚未定下來,如今還是定下來的好。府裏井然有序的,太子殿下在外行走,才不會被朝臣們指摘。”
“府裏妻妾和睦,正妻側妃侍妾,都該有各自的樣兒。盛姑娘,您說是不是呢?”
萬嬷嬷笑意吟吟的。
家裏是萬分看不上這個盛氏的。
可奈何太子殿下寵得緊。素日裏都是護着,他們接觸不到。
這會兒正好趁着太子殿下去北境了,這盛氏又來了南邊,夫人和大小姐就叫她來了,先将這個盛氏拿捏住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