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春月

春月

恢複了記憶的國舅爺神情嚴肅,顯然是還沉浸在自己剛失而複得的幾十年記憶之中。

要說寧珵的法子還是很有些用處的。

周九覃在被寧珵找到後,就一直配合太醫積極治療,每日裏喝那苦藥湯跟灌水似的,他縱然什麽都不記得了,可看見寧珵就覺得熟悉,心裏止不住的想要疼愛這個清雅雍容卻又叫人心疼處境的尊貴太子。

他失憶了,失憶的原因不知道,是什麽人幹的也不知道。

要不是被寧珵給找到了,可能一輩子就蹉跎在這北境的小城裏了。

寧珵一直的不放棄也終于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叫他找到了周九覃。

但寧珵傾盡全力,哪怕加上皇上皇後的人暗中調查,也查不出周九覃失憶的原因。甚至不知道當年究竟出了什麽事故。

因為當初跟着周九覃的人全都死了。只有周九覃一個人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

因此便是寧珵懷疑周九覃的事故可能與王家有關,但還是只有周九覃才知道發生了什麽,甚至只有周九覃恢複了記憶之後,才能查出事故的原因。

周九覃現在恢複記憶了,他在梳理他的記憶,卻很贊同寧珵的話。

“殿下說得對。我與殿下一起玩,沒的就是他們。”

寧珵目光一亮:“舅舅是不是知道你的失憶是誰做的局了?”

望着寧珵那與自家姐姐即當今皇後十分肖似的容貌,周九覃輕輕搖了搖頭:“這件事還需細致調查。”

當時是經歷了一場惡戰。他身邊的人包括親衛都死光了。

追殺他的人是混在來襲擾邊境的敵軍之中的。當時人太多,身份混雜,線索更是寥寥,想要查清楚,還真是需要費些功夫的。

這是直奔着周家來的。周家如今是周九覃在頂門立戶的,周家小輩也能立起來,但周九覃掌着宮中禁軍與京中部分禁衛軍,終歸是不一樣的。

周九覃沒有恢複記憶時,寧珵甚至都找不到借口恢複他的職位,太尉一直從中作梗,現在倒好了,周九覃恢複了記憶,待回京後,宮中禁軍就能交到周九覃的手裏,父皇母後的安危被親舅舅守護,寧珵自然更放心些。

“殿下,我還不能随你回京。”

周九覃道,“我要往北境軍中去一趟。”

周九覃一向知道寧珵的理想,知道他想要裁撤太尉與太傅,将王家與宋家的勢力削弱,将權力集中到皇上的手裏去。

讓皇上不至于被太尉與太傅聯手架空。如此,皇上方能做更多的事情,而不是因不符太尉或太傅的利益而被駁回。

這是先帝和如今的皇上心裏都有的想法,只是從前時機不成熟,根本無法實行。

經營數年到了寧珵這裏,又有了周家這個助力,這個想法就完全有了落地的可能。

周九覃在北境經營了這麽多年,手中掌握的許多事足以絆倒王家,剪除太尉這麽多年的經營與勢力。

若不是他觸動了王家的核心,也不至于被人死死追殺。

此番再去北境,是要去算賬的。

太子殿下在北境鬧騰出來的動靜折騰到了王家許多的人,他要再回去添一把火,如此方能動搖太尉的根基。

寧珵聽的目光越發明亮,他突發奇想:“那孤也随舅舅走一趟。”

周九覃嘆了一聲:“殿下是不能去的。”

“為何不能去?”寧珵道,“孤知道舅舅此行兇險,孤又不給你添麻煩。孤能護好自己,說不定還能助舅舅一臂之力的。”

周九覃道:“我相信殿下的能力。只是要動王家,宋家便不宜再有動作了。”

“殿下來年就要大婚,此時應當回京中備婚。況且才在外有了一場刺殺,殿下不可再去北軍中流連。來年大婚還有許多事宜需要殿下親自掌握。”

“我在北軍中經營數年,已小有所成,但也不能保證這一二年就能動了王家不留根本。宋家那裏,只怕還需殿下穩住。這場大婚,不是兒戲,是真的要成形的。才能真正叫殿下得到宋家的助力。”

寧珵挑了挑眉,淡淡笑了笑:“這場大婚當然不是兒戲。”

他早就做好準備要迎娶宋無霜做他的太子妃了。

人他是一點都不喜歡的。可于大業而言,如婚事一定必要,那他自然會去成婚。要不然當初也不會挑中宋無霜。

只是利用歸利用,這邊的刺激也是必不可少的。把宋家摸個透徹,将來才好算總賬。

聽得這話,周九覃心裏倒是輕輕的松了一口氣。

他就怕太子殿下變卦了。若是對宋家食言了,那只怕後果便很難收拾了。

周九覃心裏輕松了些,瞧着寧珵提起婚事就不大高興的模樣,連臉上的笑容都淡了幾分,甚至那回來時十分愉悅的模樣也跟着失去了蹤跡。

周九覃心中一動,便想起方才瞧見的寧珵牽着紅着臉的盛家小姑娘。

兩個人在外頭待了一夜,說是去了備用的宅子那邊。回來連衣裳都換了,小姑娘的臉還那麽紅。以前寧珵也牽着她,可沒見她的臉那麽紅過。

周九覃是過來人。

他望着寧珵笑道:“殿下要是跟着我去了北軍中,那地兒還沒法安置盛姑娘呢。殿下又這般離不開她,所以啊,還是不去的好。”

他不提起盛兮也就罷了,一提起盛兮,寧珵就想起昨天他們在主院裏說的那些話來。

寧珵道:“舅舅以後少挑撥孤與小貓兒之間的關系。”

“嗯?”周九覃突然來了興致,追問道,“小姑娘與你鬧了?”

寧珵想到昨日,勾了勾唇剛想笑,又突然斂了神色,冷淡道:“與舅舅何幹。”

他趕着親舅舅去收拾行裝。反正都是要走的,還能一塊兒南下同行一段,路過北州時他要繼續南下回京,周九覃就要往西去北境軍中了。

周九覃瞧着寧珵的背影,心想,是啊,與我是沒有什麽幹系的。可是親外甥啊,瞧你這撩人亦自知的模樣,不知你将來大婚後,那小姑娘該何以自處呢?

可年輕人嘛,總是要讓他自己去經歷的。親外甥是太子,能幹的不得了,用不着他這親舅舅操心,他還是得去跟女兒交代一聲。

女兒也大了,婚事插手的人太多,周九覃得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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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兮其實很少能接觸到外界的東西。

她很多時候都是陪伴在寧珵身邊的。

寧珵用膳,寧珵處理公務,還有寧珵與她說話調笑的時候。

她開始見到太子殿下更多的樣子,見到他吃到喜歡的膳食目光微亮的模樣。見到他凝神肅眉寫字時的模樣,還有眉眼彎彎眸含着一點壞卻又溫柔看她的模樣。

盛兮喜歡自己是靈巧聰慧的。她也盡力将自己往這樣好的詞彙上去描繪靠攏。

可好像在藏心思一途上,她發現了自己的笨拙。

她瞧見了太子殿下太多的好模樣,每日都在努力的藏起自己的紅暈與心動,好像是徒勞無功,又極顯的襯托出太子殿下的游刃有餘無動于衷。

她好像每日都是很忙的,但一個人待着的時候,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忙些什麽。心中再深的牽挂,就是嚴家如何了。

太子殿下将她保護和照顧的很好,宋無霜被打發提前起行,她們碰不到了。

而她又待在太子殿下的身邊,便是一個人待着的時候,也都是跟在太子殿下的馬車後頭,她擁有着比任何人都要靠近太子殿下的特權,就如同以前的大将軍一樣。

太子殿下的身邊總是安穩的,什麽都傷害不到她。

似邊城裏那樣的襲殺再沒有過。這一路上太子儀仗打出來,沿途官員都盡心盡力的護持,沒有歹人會在這樣嚴密的保護下自投羅網。

太子殿下忙公事的時候其實很少會叫她候着。

盛兮也自知身份,很多時候也都避開了。哪怕是給寧珵研磨,也絕不會偷看什麽的,她還是很懂得避嫌的。

所以她好像真的成了一只籠養的貓兒。

從前是被盛霆關在小院子裏,心無所求,倒也默默無聞的過了這麽些年。

如今被金尊玉貴的養在寧珵身邊,嬌嬌的養着呵護着,心裏頭卻總有些念念不忘幾次夜裏出門看燈的閑散。

不管是在京中的正月還是邊城的乞巧,燈色似乎總是被突如其來的事情給打散了,但是那樣接近人間煙火氣的熱鬧,她還是很惦念的。

大将軍都總是翻牆出門自己出去玩,偏偏她沒法翻牆,自己也不能出去。

盛兮扪心自問,現在這樣不好嗎?

當然沒有什麽不好的。只是籠養的小貓兒有了心事,瞧着那大開的門,也只是羨慕的望着,懶懶的不想離開,卻又不知道該怎麽滿足與回應自己。

回了京中,都入秋了。

這一路回來,葉子從新綠到了金黃。

雲石倒是很高興的在想念松煙,還給松煙到了好多的禮物,盛兮也準備了很多的東西送給松煙。

下了馬車瞧見太子府匾額的那一瞬,盛兮不知道的有點鼻酸。

在這裏住了幾個月,瞧見這幾個字,竟有歸家的熱切,又有被滿足的惦念。

可再一落眼,又被滿目的紅和那嶄新的大紅宮燈闖入視線裏。

盛兮呆了呆。

卻聽見雲石在耳邊笑道:“內造局和禮部的動作倒是快得很。咱們殿下還有幾個月便要大婚了,這成婚的裝點轉眼就預備上了。像個辦喜事的樣子也好。府裏熱熱鬧鬧紅紅亮亮的好看,可是,哎,奴婢們心裏,總歸是盼着太子殿下越來越好的。”

雲石是瞧見了宋無霜為人的。可她不能說未來太子妃的不是。

瞧這婚事已成定局,就只盼着将來太子妃過門,太子殿下鎮得住太子妃了。

盛兮呆呆的望着那大紅宮燈,做的真是精巧。

她壓根就沒聽見雲石說的什麽。倒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樣。

太子殿下的婚期定在春三月。現如今都十月了,已經沒有幾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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