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高權
高權
再看太子府內的裝點,更是一片煊赫的紅。
寧珵回京後直接入宮去見皇上皇後去了。
太子殿下并沒有看見自己的府邸如今變了個樣子。
寧珵出門在外,還很有一段時日都是隐瞞身份蹤跡的,那些需要太子殿下處置的國政因為尋不到寧珵的人,而不得不送到了皇上的跟前。
久病卧床的皇上剛恢複了許多,就不得不給肆意妄為的兒子處理爛攤子。
但太子行走在外,皇上與皇後當然心中十分惦念的,更有為人父母要有的諸多責怪埋怨,傳了話令寧珵入京後直接進宮,這一分別數月,國事家事都有許多話要說。
盛兮就是自己回來的。
松煙早都聽見了消息,趕來接盛兮和雲石。
三人見面自然是好一番熱鬧敘舊。
松煙本來羨慕她們出去,又盼着她們回來的,念叨着人都走了這府裏也太冷清了,結果聽說太子殿下在外遇刺,這心裏一下子就擔心了盛兮的安危。
此時親眼看見了盛兮與雲石都平安無事,這才放下一顆心來。
松煙年紀小一點,又性子活潑些,雲石将帶回來的禮物送給她時,這丫頭才停下來不叽叽喳喳的不停說話了。
雲石瞧着松煙安靜了些,又瞧見快走到她們住的院落了,還是輕輕問了一句:“雖說殿下大婚是該裝點的。也是該早日準備的。但這會兒就挂紅,是不是有些太早了?這紅挂上去,等上一兩個月就不鮮亮了,到時候還得換的。”
松煙笑道:“那就換嘛。”
“姐姐和姑娘在外頭不知道。這是皇後娘娘的意思。殿下難得松口願意成婚,又是殿下自己親選的太子妃,皇後娘娘十分高興,便令從現在起府裏就開始挂紅。若是這紅不鮮亮了,立時就換掉。聽前院伺候的人說,等真正到了大婚的那一日,府裏的裝點比這會兒還要更熱鬧隆重呢。”
作為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太子殿下,這當然是應該的。
盛兮總覺得這府邸瞧着有些陌生,她從前其實是很有些喜歡太子府雍容華貴的模樣的,覺得很是貼合太子殿下的氣質。
如今這樣煊赫璀璨的紅,其實也挺好看的。只是盛兮明白的知道,自己是有那麽一些排斥的。
她哪敢說的。只是自己心裏悄悄的想一想。
聽了松煙的話,又是見過皇後的,撇開皇後當日說的那些話,盛兮其實倒是很能理解皇後的心情,她自己雖然只短短體會過幾年的關愛,可心裏未嘗是不知道不羨慕的。
她好似也是應該替太子殿下高興的。
但成家和過日子,當真在皇家能是一回事麽?
太子殿下又不喜歡宋無霜,明顯還有些厭惡宋無霜,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就怎麽能好嗎?
皇後娘娘所高興的,究竟是大胤終于有了太子妃?還是太子殿下身邊終于有了合格的女子相伴呢?
盛兮這裏在心裏揣摩,可等走到了她的院子這邊,她又呆住了。
這會兒是再也顧不上胡思亂想了。
因為她的院子也不曾被放過。
松煙領着盛兮進門,活潑潑地笑道:“內造局和禮部的人說了,咱們府上得都裝點起來才成,這樣才能叫娘娘看着喜慶些。姑娘的院子就在殿下的旁邊,自然也是要裝點上的。奴婢小心看着呢,來的人都十分小心,沒碰壞姑娘的一點東西。”
确實是沒碰壞一點東西。就連床上的帷帳都換成了大紅的。
這不知道的瞧了,還以為是盛兮這裏要辦喜事了。
倒是她的床榻上被褥軟枕一切如舊,還是原先用的那些。不過也是,若是連這個也換了,那就真的成了她大婚了。
松煙沒跟着出門,還不知道如今盛兮與出門前不一樣,是夜裏都會跟在寧珵身邊的。
雲石這些時日貼身侍奉着,盛兮每回臉紅她都是瞧在眼裏的。
雲石年紀稍微大些,又不是個笨的,這還有什麽猜不出來的呢?
她之前照顧大将軍是一心一意的,如今跟着盛兮,也是一心一意的照顧侍奉。怕盛兮年紀小臉皮薄害羞尴尬,哪怕是發現了什麽,也都是貼心不提的。
太子殿下那邊就只管逗着,她這裏要是再不照顧些,只怕盛姑娘就要逗出個好歹來了。到底是個小姑娘,又不是真的小貓兒,哪有那麽皮實呢?
松煙這樣一說,雲石就忙看了盛兮一眼,見盛兮有些沉默,心裏不免嘆息,這是內造局和禮部的意思,就是皇後娘娘的意思,恐怕是折騰不起的。
雲石就問了:“殿下那邊,也是這般布置的?”
松煙道:“那哪能呢?殿下的性子姐姐還不知道麽?跟前伺候的人必然是不許碰的。就連院子外頭要挂紅,那都得殿下點頭才成。”
所以就是說隔壁的院子還保持着原樣。
雲石走過去瞧了瞧那帷帳,放在手裏撚了撚,笑道:“這材質倒是輕飄飄的,貓爪子要是一抓上去,就成絲絲縷縷的了。”
“姑娘,要不然換了吧?咱們還用原來的。就是姑娘喜歡的,繡滿了小貓咪和小鳥的那一種。”
她們一路回來,把白團子也帶回來了。
倒不是主動要這貓崽子。有盛兮在身邊,寧珵也不會再看上別的貓,本來他就不要別的貓,那雪白的小貓崽子說好了是要給周妙蘭帶着的。
周妙蘭跟着周九覃一同去北境軍中,這貓崽子也就是在幾個人面前乖巧,在外可是野得很,邊城住着的時候,那宅子周圍的貓都是怕這貓崽子的。
結果啓程後走了兩三日,雲石就把這餓的暈暈的白團子給找出來了。
它竟然不聲不響的跟上來,悄無聲息的藏了兩天,直到确認哪怕發現了它也不可能再把它送回去了,才餓的喵喵叫讓人發現它的。
這麽黏着盛兮,哪怕寧珵不高興,也還是允準這白團子跟着盛兮了。只是不許白團子在他眼前出現。
白團子一如既往的黏着盛兮,還是很怕寧珵。
如今跟着回來了,這小貓崽子自然也在這院子裏落腳了。
它似乎是聞到了些熟悉的氣味,許是大将軍在這裏住過的原因,白團子一得了自由,就到處跑,想要熟悉這個新家。
雲石打發了兩個小丫頭跟着去了。
盛兮也走上前去,用指尖碰了碰那布料,觸手冰涼,倒是好料子。可惜她确實是不喜歡。
難道夜裏看着這耀眼的紅,還要叫她想起殿下與宋無霜的大婚麽?
“都換掉吧。”
盛兮道,“外頭挂紅就成。這屋裏,這桌子底下的蓋布,條案上,還有這地上的絨毯,也不必都用紅的。還是依照原來的就好。”
雲石應了一聲。松煙卻有些遲疑:“這——都要換掉?”
那要是叫皇後娘娘知道了,會不會怪罪啊?
雲石拉了松煙一把:“這是姑娘的屋子,姑娘喜歡就成。你不記得太子殿下的話了?”
松煙忙哦哦了兩聲,跟着雲石去忙了。她倒是想起來了,盛姑娘如今如同大将軍,她不喜歡的東西肯定是要換掉的,太子殿下那裏都順着,想必皇後娘娘也怪罪不到侍女這裏來。
盛兮看着慢慢恢複原狀的屋裏,外頭的挂紅眼不見也就罷了。
屋裏撤去了,就瞧着順眼多了。可來年春月,怕是還要挂上的,為了喜慶麽。
這屋裏剛收拾妥當,外頭就有人來報。
說內造局制衣司的人來了。
“說是來給姑娘試衣的。”院裏的小丫頭道,“來日太子殿下與宋家大小姐成婚時,姑娘侍奉在側,也是要喜慶些的。這是內造局制衣司為姑娘制的衣裳,請姑娘試一試。”
“制衣司的人說,太子殿下與宋小姐那邊都是要試試的,若有什麽不合适的地方,一并改了才好。”
內造局的人當然不好怠慢,盛兮忙說了請進來。
卻從沒有人對她說起過這件事。瞧着那粉色的衣裳,雲石和松煙的模樣也是懵懵的。
盛兮的衣裳都是跟着寧珵在府裏做的,早就獨立出來了。
這次大婚的衣裳是制衣司做的,卻沒想到還預備了盛兮的。這個松煙都不知情,只怕太子府上下都是不知情的。
那衣裳的樣式很簡單,甚至還不及盛兮現在身上的精巧漂亮。可宮裏來的人不能得罪,盛兮耐着性子配合她們一一試過了。
雲石和松煙在旁邊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樣,卻也不敢多說什麽。
直等着人走了,松煙才忍不住忿忿道:“這不是欺負人麽?姑娘怎麽能穿這樣的衣裳?”
便是當初來太子府的第一夜,換上松煙的新衣都比這個好百倍。
松煙道:“雖然稍稍改了些,可難道欺負咱們認不出來麽?這分明是宮裏最末等的宮女才會穿的樣式。”
盛兮輕輕抿唇。
她們這是折辱她,把她比作宮女都不如的人。将來太子與宋家小姐大婚,還要她侍奉在身邊。
這是想着法子的磋磨她來了。
盛兮默默看了雲石一眼,這些時日,主仆倒是培養了十分的默契。
雲石會意,安撫了松煙幾句,然後便出去打聽消息去了。
盛兮這裏便只管問松煙先前在府裏的事情,閑話了一會兒,雲石就回來了。
雲石道:“奴婢打聽了些消息。咱們府上确實是因為殿下不在京中,外頭的人就蠢蠢欲動起來。殿下那邊他們不敢動,就怕主意打到姑娘這裏來了。”
“宋家如今這樣,更是煊赫無比,願意為他們做事的人就更多了。好多的事情宮裏上頭未必深深知情。就比如今兒這事,便是有人存心要折辱姑娘的。”
盛兮明白。太子殿下處處護着她,可總有些地方是太子殿下注意不到的,她也不可能事事都依托着太子殿下。
她這樣的身份最容易叫人鑽了空子的。宋家暗中一聲吩咐,就有人能在她的生活裏,在她的衣食住行之中想着法子找些細碎的事情來磋磨她折辱她。
時時刻刻提醒她的身份其實是多麽的低微,多麽的該跌進塵埃裏。
宋無霜不能殺了她,也無法靠近她傷她,但可以用那尊卑規矩賦予她的權利和刀鋒,一點一點的碾碎她的自尊。
她當然可以求助太子殿下,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會不會就招人厭煩了?
太子殿下覺得她和大将軍最像的,便是說她膽子大。是初見的不顧一切的孤注一擲打動了他。
可大将軍不必與人争鬥。而她呢?也永遠沒有大白貓說走就走的灑脫與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