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肖想
肖想
嚴家的嚴絲合縫的封着,盛兮拿在手裏對着燈光瞧了瞧,看不出什麽,只曉得這書信是很厚的,應該是寫了很多。
嚴家的書信和周妙蘭的書信都沒有拆開過。應當是接到後到了太子殿下的手中,然後太子殿下便直接給了她。
盛兮先看嚴家的書信。
是清書表哥執筆的。
舅舅舅母還有老太太皆是口述,都有話與她說。大致的意思都是叫她不必擔心家裏,家裏如今一切都很好,在北邊的小城裏生活的也很好。
信雖是通過太子殿下的渠道送過來的,但顯然嚴家人還是心有顧慮的,生怕多寫了什麽不該寫的叫人發現了,又怕寫多了什麽叫盛兮看了擔心。
但信裏還是提到了嚴家人的境況,與太子殿下和她說的是差不多的。盛兮能看出來,嚴家的人,尤其是她的兩個表哥,似乎是在舅舅和老太太的默許下忙着大事。
就像她或許要在不久的将來去指證太尉一樣。嚴家的人也将為太子所用。
嚴家将來,或者說現在,就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這是走上了一條新的道路。
盛兮看完書信,出神了好一會兒,才開始提筆給嚴家寫回信。
松煙叫雲石打發去歇着了,雲石見盛兮提筆,就默默過來給盛兮研磨,也并不打擾她,只悄悄的陪着她,保證她有墨能用,不敢出聲擾亂了盛兮的思路。
便是這樣的時刻,雲石偷偷瞧着盛兮。
覺得盛姑娘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哪怕是先前內造局制衣司的人那樣想辦法暗中折辱,盛姑娘的目光也是恬淡溫和的,可去了一趟太子殿下的身邊,再帶了這麽多的東西回來,好似有什麽光亮的力量注入到了盛姑娘的心田之中。
讓盛姑娘寫信的時候都透着一股子堅毅。這其實在雲石眼裏還是挺常見的。
她貼身侍奉在盛姑娘身邊,見到的盛兮是很多面的,并不僅僅只是那個肖似大将軍的‘小貓兒’。
但是盛姑娘自己的那一股子氣質,好似今夜釋放的就更多了些。
盛兮的信寫完了,她聚精會神全神貫注,倒并不知道雲石在旁邊望着她的眼神。
寫完了封□□給雲石,自然也有人将這封信傳給嚴家那邊去。
周妙蘭的信上寫了她如今的境況。
周家不愧是武将世家,教出來的女兒都不是等閑人物。
周妙蘭在北境待着,并不是時時刻刻跟着周九覃的。周九覃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周妙蘭得他教導,在北境軍中也有些事情在做。
就像她說的,她的婚事将來就出在北境。這會兒自然是要熟悉北境軍中的情況的,若是能遇到心中良人,那自然是好,若是遇不到,如今的北境軍中也需要周家的人坐鎮,周妙蘭在那邊是能夠幫到周九覃的。
不論是成婚還是不成婚,周妙蘭都明晰的知道她将來會做些什麽。
先前在邊城相聚,有些沒有聊到的事情,周妙蘭在這封信中倒是寫出來了。
她說,兮兮,我已經想好了我将來要做些什麽了。那你呢?你想要了将來嗎?或者将來太過遙遠。
——那麽,你想要你的十七歲,十八歲如何度過嗎?你只想待在太子府中,就這樣過日子了?那你從前的年月,豈不是都白費了?我總是覺得有些可惜的。
再過一個年,盛兮就将要走向十七了。明年過夏,是正滿十七歲的時候。
不知不覺竟在太子府中待過了一個正月。從十五歲過了十六歲。
十六歲的小姑娘年紀也不是太小,或許還可以縮在自己的世界裏掩耳盜鈴的什麽都不看什麽都不管。可是十七歲的時候,她還能這樣嗎?
周妙蘭似乎是不願意看見她這樣。
那幾句話落在信紙上,就仿佛是她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努力的企圖想要将盛兮的自我從那個‘小貓兒’的裝扮裏頭挖出來。
盛兮望着自己翻出來的,從前盛府宅院的地契房契,還有一些田産鋪面,還有從她的那個小院子裏搬出來的那些書冊,她癡癡地想,從前的日子是那樣的,白費什麽了?
是覺得她從一個小院子到一個大院子,因此所學的東西就沒了用武之地了?
可她所擁有的知識本來就是貧瘠的。今日太子殿下叫她學字,她多高興啊。比起太子殿下所擁有的,她會的實在是太少了。
若問她對将來有什麽想法,或許還是模糊的。但至少,要多多的學東西那是一定的。
周姐姐總是擔心她的‘小貓兒’不能長久。信中還叫她多為自己争取,不要只會傻乎乎的只懂得做一只乖順的小貓兒。
難道等你二三十歲了,還在太子身邊做小貓兒?
周妙蘭似乎不忍再說下去,轉而說些北境軍中的趣事兒。
盛兮的思緒卻長久的停留在方才的那句話上。她自己想了一下,忽而也有些恐慌。本來在邊城回來的一路上已經安穩下來的心,突然又不确定的飄忽起來了。
太子殿下不滿王家宋家,若将來這兩家沒了,若——她大膽的順着太子殿下的心意往下猜,若宋無霜的太子妃沒了,太子也不可能永遠沒有太子妃在身邊。
他照樣會有別人,還很可能是個合心意的太子妃。太子府也會有側妃,會有侍妾,十來年的光陰,太子府還會有小殿下,到了那個時候,寧珵身邊的人那麽多,牽扯他心意的人也會變多,她只是孑然一身的‘小貓兒’,靠着舊年情誼,能走多遠呢?
她知自己生有妄念心思。對太子殿下動心起念。
這心思一旦牽扯起來,根本不是她自己能夠控制得住的。
安心做小貓兒的人或許可以接受,但她實在難以接受。先前的那些念頭不是就在心上盤旋麽,矛盾沖突地想,希望他能看見她呀。
又怎麽能忍受他再去看別的什麽人?
這分明就是從一開始的一眼注定。她以為自己不敢動,其實早已妄動塵念。
雲石見盛兮長久的出神,實在有點擔心:“姑娘,是不是累了?要不然先歇着吧?三小姐的信,明日再回也是一樣的。”
周家與太子親厚,太子府上皆是如此稱呼周家的少爺小姐的。
“我不累。”
盛兮笑了一下,心中念頭起伏翻湧,卻知道太子殿下那邊的燈會亮一夜。
她慢慢思量回信,其實也是在思量自己。
“雲石。”
“嗯?姑娘怎麽了?”
雲石就瞧見盛兮笑盈盈的望着她。
盛兮問:“你的性子像你爹還是你娘啊?”
雲石笑起來:“我爹從小就說我長得像他,可這性子卻和我娘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就是到了七老八十的,也改不了了。”
盛兮也鋪開新的雪白的信紙,低頭預備回信,嘴裏嘟囔道:“祖母也說我像我娘的性子。家裏的人大半都是這樣的性子。我可能也改不了了。”
不撞南牆不回頭。可能撞牆了知道疼了,也不會想要回頭,大約硬着頭皮把牆撞碎吧。
就看太子殿下這個牆是硬還是不硬了。
實在不成,實在不成的話,她也沒臉留在他身邊了。
她都已經從小院子裏出來了,天大地大的,總有容身之處。殿下的恩情是一定要報答的。若是沒有別的什麽,反倒是給她留下一條只此一個的路了。
省得她總是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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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當然知道自己的親兒子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畢竟太尉和太傅這是他們父子的心頭大患。
不是除掉一個王家和宋家這個簡單的。往後的皇帝,不能再有這樣淩駕于皇帝之上的存在。
不論是選拔将軍還是士人做官,做決定的永遠都應該是皇帝。
可這是太子親自選定的太子妃,皇後心裏總是抱着那個一絲希望,希望太子是真的把宋無霜當成真正的太子妃去看待的。
一應大婚流程事無巨細,任由內造局和禮部商議着辦了,之後彙總,再送到了皇後這裏來,由皇後最終确定,之後就繼續按這個流程籌備了。
皇後慢慢翻看,最終停下來,看着那個由始至終都存在的名字。
盛兮。
盛家的那個小姑娘。
其實皇後已經盡量不去想,也不去幹涉了。
一則是太子實在難得如此,皇後總是有些心疼的,上回母子倆談過之後,皇後被戳中了傷心事,只能撒手不管。實際上就是默許了。
二則也是過後不久就有了周九覃的蹤跡。除了失憶,失蹤了五年的國舅爺好端端的回來了。
現在更是恢複了記憶,和從前是一樣的。皇後面上不說,心裏卻忍不住想,周九覃是在盛兮到太子身邊後才找到的。
難不成,當真是天意?
何況周九覃給她的信裏也提了幾句。這個小姑娘在邊城時,與他們相處的極好,是個好姑娘。
皇後想,是個好姑娘,只可惜身份還是太低了。
皇後再擡眸時,目光已然十分平淡了。
她望着底下的人道:“你們拟定盛兮全程侍奉太子和太子妃大婚?”
邊城的事,皇後這裏亦有密報。其實也是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來的。兒子太有能力,為人父母的所行所為其實也沒有什麽秘密的。所幸太子不曾阻攔,成全了父母愛子的一片心。
他們的事,皇後這裏現在都已經知道了。
這樣關乎禮儀的大事,正是禮部所長。禮部裏誰的人最多呢?那自然是宋家的人。
他們這樣折騰盛兮,是在挑釁太子。偏偏盛兮身上無品無級,一介民女,連宮裏最低等的內侍都算不上。能以民女身份參與太子大婚,是她無上的榮耀。說出去不會有人說禮部的不是。
這就是宋氏文人大胤半壁江山無可指摘的能力。
他們本該用自己的能力學識造福百姓,卻私器公用。用來報複一個小姑娘,洩私憤排除異己。
宋無霜還是沒過門的太子妃,就已經迫不及待幾次三番的對太子身邊的人下毒手了。這般下作小氣,氣量狹窄,如何能當得起未來的皇後?
宋家狼子野心,皇後有點不想要這個兒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