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成長

成長

“不是這樣的。”

盛兮告誡自己保持冷靜,她若是慌了神,豈不是正中了罪人的圈套?

悄悄的深呼吸之後,盛兮将先前的事情有條理的又說了一遍。

她怎麽可能是太尉安.插在太子府的棋子呢?這數月不但從未得到過來自太尉的指使,更是數次被太尉暗中派去的人刺殺。

太尉聽了卻又在那邊笑道:“刺殺你,是為了讓你徹底的得到太子殿下的信任,在得到太子殿下的絕對信任之前,老夫是不會讓你做任何事情的。”

盛兮說什麽他倒是都能胡攪蠻纏的圓上。甚至盛家滿門沒了只留下盛兮,也說成了是太尉的為了保住她的手筆。

真是不要臉啊。盛兮想。

一直未曾做聲的宋太傅此時卻道:“盛姑娘,你說你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迫簽下的賣身契,那麽,當初的賣身契呢?”

這一案的物證甚多,其實用不上盛兮當初的那個賣身契。

那個賣身契的字跡也非是太尉親筆,是物證,但并不是非常關鍵的物證。

而當時那個賣身契拿回來,就叫太子殿下潇潇灑灑的給燒了。寧珵是覺得再沒了用處,留着也沒什麽用。

盛兮是全身心的依賴寧珵,想着再也不願意看見這些東西了,自然是全聽太子殿下的。

盛兮拿不出來賣身契。

宋太傅的目光依舊是那樣的冷靜自淡,可那樣溫和的目光裏,總讓盛兮覺得,宋太傅的目光其實和太尉那麽外露的目光是一樣的,都是在刁難她,不希望她好。

盛兮不是朝堂中人,對于這場持續了很多年的君臣相争的局面也了解的不是那麽的清楚。她才多大啊,活了十六年,有十年的光陰都是安安靜靜的在小院子裏生活,和這些在官場上浸淫了多年的人精自然是不能比的。

可是她很敏銳。她很善于發現別人的善意與惡意。

她知道,宋太傅不會因為想要處置曾經的太尉就會幫助她站在她這一邊的。

這可能是一個荒唐的認知。但是處在她現在的位置上,這是合乎情理的。

宋太傅為了未來的太子妃,可是連太子都想要威脅拿捏的。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都是不惜殺人的。

盛兮心裏有了個大膽的猜測,太尉想要她死,太傅也想要她死,那會不會在某些不被人知道的時刻裏,太尉和太傅這對手,一個還是高高在上的太傅,一個成了階下囚,卻達成了共同對付她的合作。

畢竟把她說成是同黨,不會有任何的損失。太尉一樣要死,而她也會死,太尉會滿意,太傅就更滿意了。

沒了她,太子殿下的大婚只會更順利。

盛兮忽而感到內心深處有什麽要蓬勃而出的力量在沖擊她。

當初被關在院子裏的年紀還很小,她不能夠體會或者感受到太多的超越年紀的感情和情緒,後來被關久了,知道自己的幼小,知道自己反抗不了,更知道自己如果反抗可能會連累小桃,因此她是一直在默默忍受的。

可是她現在長大了。遇到了對她很好的太子殿下,過往所學習的接觸的那些東西孕育了真正的盛兮。

讓她此刻感受到了憤怒和生氣,更感受到了真實的自我。

憑什麽盛霆能将她說關就關?憑什麽太傅的幾句話就能定了她的生死?明明事情不是這樣的。

難道低微的人就命如草芥,活該讓人如此擺弄嗎?

盛兮站在堂上,從未想過的心思清晰的印在腦中,今日便是豁出去了,也要證她一身清白。

這主審的又不只是太尉一人,難道其他的人也要沆瀣一氣的欺負人嗎?

太子殿下還在座,盛兮不敢奢望寧珵在知道她的心思後還肯幫她,可心中也已經定好了主意,她便是鬧上個天翻地覆又如何,沒做過就是沒做過。

寧珵這些時日心裏着實不舒坦。

不能叫小貓兒來身邊,這顯然是随性慣了的太子殿下不痛快的原因。

可每每他想要把人叫來的時候,都會想起小貓兒在他懷裏臉紅的模樣。她的那雙眼睛太過純淨了。

其實貓兒再厲害,又怎麽會有人的心眼子多和肮髒呢?

大将軍是在他的呵護縱容之下長大的,向來霸道。可那樣霸道的大白貓也有純淨的藍眼睛。那雙眼睛是野性難馴,可是看着自己的時候,也是含着全然的信任與依賴的。

純淨清透總是容易招惹人的喜歡,更會讓人升起嚴重的來自本能的破.壞.欲。

寧珵愛護了大将軍的一生。哪怕是這大白貓因為年老而行動不便的時候,尊貴的太子殿下也會慢慢的抱着它,哪怕只是喂飯,只要他在跟前,也不會假手旁人。

他享受和擁有了大白貓年幼年輕時的活潑好動,自然是要照顧它的年老。

明明大白貓在他身邊待了十幾年,他好好的擁有了大白貓完整的一生。

可外頭的人卻只曉得太子殿下愛貓成癡。卻不知他們尊貴的太子殿下是多麽的負責任。

大約就是有的人心太髒了,所以壓根見不到太子殿下對小動物的好。

周九覃就坐在寧珵的身邊,看見這樣的情形早就按捺不住了。是寧珵一個眼神看過去攔住了他。

看見周九覃疑問的眼神,寧珵沒有解釋,卻堅定不移的不許舅舅先開口。

大約是經歷了一回失憶的事情,周九覃的行事風格還是跟以前有了些不同。周九覃在邊城裏那天夜裏同寧珵說過的那些話,也不僅僅只在那一夜。

後來他回了北境,不時在給寧珵的信中,還是會提起這些話,三兩句的,總是要說給寧珵聽。

寧珵一開始不以為意,後來瞧見了小貓兒的臉紅,這心裏第一時間冒出來的,便是親舅舅的那些話。

人和貓兒當然是不一樣的。

只是他還是喜歡把小姑娘稱作小貓兒,這是親昵的稱呼,太子殿下是絕不願改掉的。

可這樣叫人喜愛的純淨,不該被肮髒的人給毀掉。

他一瞧見小貓兒眼裏那孤注一擲的眼神,就知道小貓兒這恐怕是要玉石俱焚的咬人了。

他當然樂意小貓兒兇一些的,可是對這樣的人兇咬,沒得侮辱了他的小貓兒。

實在不必髒了他的小貓兒。

太子殿下看了宋太傅一眼,卻不曾看那曾經的太尉。

曾經的太尉在他的眼中,現已是個死人了。

寧珵的聲音比外頭的風雪還要冷上三分:“要真是把盛氏當做棋子,何至于三番數次的派人去暗殺她?暗殺嚴家的人?”

“她與孤同進同出,外間如何傳言,你們難道不知道?雪片似的奏本送到金銮殿上,都說孤已經被盛氏給迷惑住了,怎麽孤對她還不是全然信任?她要殺孤控制孤,有的是機會?怎麽就不見動手?”

“孤證難立。更何況口說無憑。她的賣身契是叫孤給燒了的。那本來就是莫須有的事情,有什麽可留着的?在座的都是有兒孫的,何須如此欺負一個小姑娘?太傅向來嚴苛死板,最是重規矩的,怎麽如今憑着一張嘴,就想把她給定死了?”

盛兮覺得自己一點也不争氣。

剛剛明明壓着心緒預備要豁出去大鬧一場的,據理力争哪怕是得罪了高官也不在意,可下一刻,在聽見寧珵字字句句都是為她辯駁的話,那低垂的眼眸裏滿是酸澀。

要不是記得自己在大堂上絕不能讓壞人看輕,她可能真的就哭出來了。

太子開口後,周九覃也跟着說了話。旁邊的幾位大人也都開了口。

其實寧珵後面說的什麽話,還有旁人與宋太傅唇槍舌戰的話,盛兮都不大聽得見了。她有些迷迷糊糊的,可能是帶來的沖擊與震撼有點大。

她以為自己又是一個人了,卻沒有想到,那個她以為放棄了自己的人卻再一次的站在她身前維護了她。

這大概是最明亮的光束。

那太過壓抑的心動此時此刻都從心底裏蔓延出來,收不住也守不住,甚至忍不住往裏頭添加了更多的喜愛和感動。

盛兮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帶離了大堂,之後就聽見了太尉處刑死,之後一幹人等徹底定罪。

這必然會給大胤帶來一些些避不開的動蕩與變局。太子殿下之後大概會更忙了。

盛兮當然不敢奢望什麽。哪怕今日在堂上寧珵維護了她,她也不敢奢想太子殿下之後會重新願意親近她。

雲石接到她之後,被盛兮的模樣給吓到了,進去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秦湛悄悄說給雲石聽了,堂上的事情聽的雲石都連連心驚,但還好沒有發生什麽大事。

現下最要緊的是要好好撫慰盛姑娘的心緒。

秦湛輕聲說:“別叫盛姑娘想的太深了。這事已了,不必再費神,萬事有太子殿下呢。”

雲石點點頭:“我自然知道。這一陣子都小心着呢。”

雲石也不敢多問什麽,可見盛兮這樣又實在不放心,忍不住避着盛兮輕聲說了一句:“今冬新做了好幾樣頭上茸茸的發飾。再有些時日就年節底下了,這也不知還有沒有戴上的機會。”

盛兮如今不戴這些了。

雲石這麽說,自是拐彎抹角的問太子殿下會不會見盛兮的意思。

秦湛心裏嘆了一聲,面上卻道:“要是能戴,就戴上吧。”

秦湛還有差事要忙,要去侍奉寧珵,叫了黑甲羽衛送盛兮回太子府。

雲石心裏也在嘆息,這話說的,和沒說一個樣。怎麽就不能戴了。自然是能戴的。可願意看的人怎麽就不肯再來了呢?

盛兮這裏卻不曾乖乖的聽從安排,她不想這會兒就回太子府去。

還是有些心緒不寧。

在馬車上聽見外頭街上熱鬧的人聲,盛兮的心好像能漸漸的平靜下來。

盛兮想,如果回去了,要看見那一屋子的書冊字帖描紅,大概心思又要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她從不曾自己逛過一回。

甚至很少出來的。

盛兮想遵從內心的想法。

“先不回去了。在街上随意走一走吧。”

盛兮主動提出的要求,雲石倒是很贊同的。

在街上散散心,那自然是很好的。身邊又有黑甲羽衛的保護,還是很安全的。

大胤自然不曾限制女子限制的那麽厲害。似盛兮這樣年歲的小姑娘若有人陪同,自然是能逛街的。

否則那些百姓家中的女子們,難道就真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總是要出來過日子為了生計奔波的。

盛兮的心情漸漸好起來,看見街上這樣熱鬧的場景,覺得與娘親在她很小的時候給她描述過的是差不多的。甚至還要更熱鬧些。

她喜歡這樣的熱鬧和煙火氣息。這是她在太子府中不曾感受過的。

想起與寧珵一同看過的兩場夜裏的燈會,印象深刻的也是這樣的熱鬧和人群。雲石甚至給她買了麥芽糖吃。

甜滋滋的味道,一下子就沖淡了之前的恍惚失措。

可世上的事情偏偏就是這麽的巧。

或許也不是巧合。是有人就是見不得她過得好些。

先前在堂上,是宋太傅一心一意不想讓她好過,是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這會兒是宋無霜攔住了她的去路,将她帶到僻靜的地方說話。

盛兮看着宋無霜那帶着恨意的眼神,心裏想着,她定是特意找過來的,不然怎麽就能這麽精準呢?

暗地裏盯着她的人可真不少啊。

太子的黑羽甲衛當然不是宋無霜可以調走的。但未來太子妃的命令也不是一點用都沒有。

盛兮以為宋無霜會和絕不離開她半步的黑羽甲衛發生沖突,但宋無霜沒有,她大約是忌憚什麽,又顧念着名聲,不肯将事情鬧大。

甚至容忍了只在僻靜地方說話,也容忍了黑羽甲衛站在旁邊的身影。

就在盛兮猜測宋無霜是否消息靈通已經知道今日堂上的發生的事情時,宋無霜盯着她開了口。

“聽說你失寵了?”

盛兮望着宋無霜。她懂了,這是特意來嘲笑她的麽。

這些時日一直不出來,宋無霜怕是早就憋着心思要來當面說了,如今可算是等到機會了。

宋無霜唇角噙着笑意:“我與殿下大婚的章程裏添了你,是給你的恩典。如今章程裏沒了你,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我原先還想着,是殿下愛護你偏袒你,如今看來,是你得罪了殿下吧?你給我說一說,你究竟是怎麽惹怒殿下的?你說了,我日後成了太子妃也注意些,不必步你的後塵。”

宋無霜當然不在意這個,更不會去學一個平民丫頭。她就是來嘲笑盛兮的,這麽說讓她的心裏覺得很痛快。

盛兮想,太子府的人不會這麽沒規矩。想來她與太子殿下之間的這些動向,是那些出入太子府的內造局的人傳出去的。

盛兮直視着宋無霜的眼睛:“你是不是真的很忌憚我?”

宋無霜一愣:“什麽?”

盛兮道:“宋小姐,咱們出身不一樣。你還是未來的太子妃,如你所見我已經失寵了。你還是這麽忌憚我。視我如同仇敵,恨不得将我咬死才痛快。那以後你面對太子側妃,太子侍妾,她們比你得寵,你要怎麽辦?”

盛兮當然不會和宋無霜說她與寧珵如今的情形。

只是沒能在堂上咬宋太傅一口,這裏的宋無霜煩不勝煩,她只好咬人家的寶貝閨女了。

盛兮這番話将宋無霜的臉都氣紅了,下意識的就想叫人來教訓盛兮,可眼角餘光瞥見旁邊站着的黑羽甲衛,又不得不把話咽回去了。

失寵了還叫黑羽甲衛護着,宋無霜壓根沒有想不那麽多。從太子府送出來的信息就證明盛兮失寵了,現在盛兮也承認了。要不然,依着太子殿下往日的行徑,就該親自接送才對。

如今,這賤丫頭必然是失寵了。

可還是因為一點點的情分護着的。宋無霜這麽想着,倒是把自己給說服了。

想到自己今日的目的,宋無霜慢慢的平緩下來。

未來的太子妃恢複了高高在上的姿态:“你也只能逞一時口舌之快。你可知似你這樣的人,失寵後會如何?”

盛兮靜靜望着她。

宋無霜道:“我來告訴你。如今太子殿下恐怕還是念着一點情分的。可你這樣的人,要多少沒有?将來我總能尋到替代你的人。慢慢的,太子殿下自然會失了新鮮感忘了你。你不是像大将軍麽?大将軍在底下孤苦難安,它長眠的地方沒人陪着它怎麽行呢?我會同殿下說,讓你去大将軍陵前守着,給大将軍做個守靈人。此後一生,你都會和大将軍為伴。”

“就如同最早的幾個伺候大将軍的侍女。有幾個不就是在那山腳下的村子生兒育女的過日子麽。你當然不能嫁人,你就只能一輩子守着大将軍。”

這是個十分惡毒的提議。既然不能讓盛兮去死,又無法殺了她,那就葬送她的一輩子,讓她一生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家的人文墨功底了得,支撐着大胤的半壁江山,更知道歷史上,又有哪些體面的折磨人一生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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