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遙遙

遙遙

那兩個黑羽甲衛是秦湛親自領來的,都是護衛太子殿下的精銳。

他們訓練有素,哪怕聽見宋無霜的話心裏有什麽想法,也是絕不會在面上表現出來的。

至于回去的時候宋無霜的這些話會不會被這兩個黑羽甲衛傳到太子殿下跟前去,其實盛兮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她撫着心口想,似乎心裏也沒有那麽期望宋無霜的這些話被寧珵知道。

原先本來是一點點心思都不敢再有的。就像強行平靜下來的湖水,那麽一絲絲的漣漪都能輕易讓人發現,也生怕被人發現,生怕情形會更糟。

可是今日大堂之上太子殿下說的那些話,遠比面上帶給她的震動要多上許多。

太子殿下可能沒有放棄她。哪怕是在洞悉了她的心思之後。

疏遠或許是疏遠的。但冷酷卻是一定沒有的。太子殿下那樣維護了她。

好像從遇見的那一刻開始,太子殿下就是一直維護着她的,不管是出于什麽樣的用心。

她就算是失了寵愛,也一定不會落到那樣的境地。太子殿下并不是那樣的為人。

他一心一意想要匡扶皇權,想要得到皇家太子及皇上該擁有的一切權力。卻并不是王家宋家那等真的高高在上的俯視衆生的姿态。

更不會答應宋無霜這樣無禮甚至是藐視民生的要求。哪怕只是處于這樣的情形底下,盛兮仿佛和寧珵離的那樣遠,卻篤定的明白寧珵是不會那樣對待她的。

于是連和宋無霜繼續說下去的興趣都沒有了。

宋無霜,或者說是宋家的人,包括宋太傅在內,似乎是站在高處太久了,都是完全活在他們自己的世界之中,好像聽不見別人說的什麽,一味的遵從自己的想法與準則,甚至想要控制每一個人按照他們的想法和準則做事。

外面的人叫不醒他們。或許有一日高牆崩塌大廈将傾,大概也會和那位曾經的太尉一樣,怎麽也醒不過來。

盛兮知道,她也沒有必要和宋無霜說些什麽。宋無霜也不需要聽她說些什麽。

她就這麽轉身就走,雲石和兩個黑甲羽衛立刻跟上。

宋無霜當然是不高興的,她立時示意身邊的人跟上去,可是黑羽甲衛的阻攔,宋無霜都不能無視,就更別說她身邊的人了。

宋無霜恨恨的盯着盛兮遠去的背影,心中頗為不甘心,可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想了想又覺得痛快了許多。

還有一兩個月就要到她和太子殿下的大婚了,即便太子殿下駁回了讓盛兮侍奉他們大婚的安排,但宋無霜還是會有辦法的。

等她真正去了太子府,成為了真正的太子妃,她總會找到機會處置盛兮的。

宋無霜想,太子殿下總有顧不上疏忽的時候,難道還能時時刻刻護着盛兮嗎?

-

盛兮當真是難得出來,在心裏有了篤定的想法後,倒是并沒有被宋無霜的這一段插曲破壞太多的心情。

反而在刑部大堂裏因為那些事情的震動與失措竟悄悄的消散了不少。

她唇角勾着一點點的笑意,興趣盎然的繼續在外頭逛街。

有什麽事情好像被想通了。心中難得有那樣輕快的知覺,可現在的盛兮卻不想深究,只想要好好的體會一下這難得的閑散。

不知不覺的,竟走到了當初和寧珵相遇的地方。

盛兮其實本來并不記得這個地方的。

那日早晨的風雪太大了,她又被人下了藥,從轎中滾落的時候,其實并沒有看清楚周遭都有些什麽。

太子殿下的馬車占滿了她的視線,然後就是她拼盡全力的自救,後來得了應允她就暈過去了。

之後這将近一年數月的光陰,她都從沒有再來過這裏。

如今到了這樣冷凝的冬日,哪怕是走到了這裏,盛兮也是沒有認出來的。只是走過來,就像是有什麽心靈感應一樣,她忽然就駐足下來,在雲石不解的疑問聲中,慢慢看向了曾經停着太子殿下馬車的地方。

盛兮以為自己都記不清了,但又怎麽可能會不記得呢?從前就是一點一滴都放在心裏的,後來知道自己喜歡上了寧珵,那初遇及後來的點滴相處,更是好好的都存放在了心上。

慢慢的,紅暈染上了盛兮的臉頰。

她似又生妄念。

太子殿下的唇是什麽滋味的?仿佛她是知道的。卻又大着膽子想能不能再有這樣觸碰的機會呢?

往昔親近的相處在此時的盛兮這裏,都成了她暧/昧滋生的底氣。她甚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沾沾自喜,還沒有旁人這樣觸碰過寧珵的。

旁邊的雲石這會兒就摸不清盛姑娘的心思了。

瞧盛兮臉都紅了,以為是在這寒風給吹紅的。生怕盛兮病了,雲石就說:“姑娘,咱們回去吧?”

由着盛兮高興,這午飯都是在外頭用的,雲石唯恐盛兮這裏再出什麽意外,且出來的時間長了倒不要緊,就怕盛兮生病。

盛兮其實還不曾盡興,卻笑道:“好啊。下回咱們再出來。”

雲石也沒敢真的應下來,就跟着笑了笑。

這次都是因事出門,下次還能不能出來,誰知道呢。沒得了上頭的吩咐,雲石也不敢随便給盛兮希望。

可盛兮好像也并不是要雲石答應她似的。好像她就是篤定了,還會有下次,而且下次還能再出來。

雲石在馬車上的時候就偷偷的瞧盛兮。

總覺得盛姑娘和剛出來的時候不一樣了。

明明從大堂出來的時候吓成那個樣子,怎麽遇見宋家大小姐反而高興了呢?

瞧盛姑娘唇角勾着笑意的模樣,好像就是很開心的。

雲石倒是沒有問的。她當然希望盛姑娘高高興興的,永遠都不必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她同樣覺得,宋家大小姐說的那些話也是不會實現的。

哪怕太子殿下現在冷淡下來,但也是絕不可能那樣對待盛姑娘的。

更何況宋家大小姐的那些話不盡不實,當時是她身為奴婢不好出來反駁,如今卻是一定要澄清一下的。

瞧着盛姑娘心情好,這會兒說出來顯然是最合适的。

雲石道:“宋小姐方才說的那件事,其實并不是那樣的。”

因為盛兮篤定了太子殿下不會那樣做,幾乎是将宋無霜的話忘在腦後了。

這會兒對上雲石的清亮眼神,盛兮忽然就想起來了。雲石說的是宋無霜提及的幾個照顧過大将軍的侍女被送去給大将軍守陵的事。

因為對宋無霜的不信任,她的話盛兮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這會兒想起來,忙問雲石:“那究竟是怎麽回事?”

雲石道:“大将軍剛來殿下身邊的時候,殿下與大将軍也不是一開始就那樣親密的。那會兒派到大将軍身邊照顧大将軍的侍女并不是那麽的盡心,她們以為不過是照顧尋常的貓兒,因為疏忽,叫大将軍病了一回。”

太子殿下那會兒年紀還小,但還是為此事把這幾個侍女發落了。

不曾要了她們的性命,甚至也沒有什麽更深的責罰。只是叫人将她們送出去做了勞役,後來到了年歲,各自就婚嫁了。

至于說在大将軍下葬的地方守陵什麽的。純粹就是宋無霜說來吓唬人的。牽強附會的胡說八道。就因為後來選定的大将軍長眠之處,在那幾個侍女所在的村落附近,這才有了這個說法。

其實事實根本就不是那樣的。

雲石說:“早就是講清楚的事情了。偏偏宋小姐還拿這件事出來說,便是要故意吓唬姑娘的。”

盛兮聽着,微微嚴整了些神色。

她放下撩起的車簾,輕聲道:“在宋家人的眼裏,那幾個侍女怕就是給大将軍守陵的。宋無霜都已經這樣說了,可見她就是這樣想的。”

“外頭的這些閑言碎語,有關太子殿下愛貓成癡,說太子殿下心裏只看重大将軍。為了大将軍将我留在身邊,又這樣寵愛一個無品無級的民女。那些指摘太子殿下不好的話,這一年不是很多麽?”

“都說宋家掌大胤半壁文脈,他們将太子殿下的身上蓋了一層有一層的謊言,不說京城,外省的那些地方大臣們,就真的了解太子殿下是什麽樣的人麽?還不是宋家說什麽就是什麽。”

而宋家,顯然是致力于抹黑寧珵的。以達到宋太傅才是朝中中流砥柱的清名。

雲石當然是想不到這些的。不是眼界不夠高,而是日常的生活就決定了她可能很難接觸到這些。

可盛兮一說這個,她就聽明白了。

宋家實在是狼子野心。宋家的用心比曾經的王家還要險惡。

若長此以往,豈不是太子殿下就要成了個昏君的名聲形象了?

盛兮用很輕很輕的聲音道:“這大概就是他們的目的。如此一來,不就是更得倚重那些心向宋家的外臣和宋太傅了麽?”

盛兮如今見事清明,轉眸一瞧身邊的侍女姐姐臉都愁的皺起來了,忙笑道:“姐姐倒也不必發愁。太子殿下心裏都是知道的。必然會将這些事情處置好的。”

雲石一嘆:“姑娘自然說的是。殿下英明神武,朝政大事沒有處置不好的。我這裏憂心的,是姑娘的終身。”

“姑娘如今的處境,自然不會落得宋小姐說的那樣。可要怎麽繼續下去呢?我說句僭越的話,實則我心裏待姑娘是很親近的。瞧着姑娘長起來,我心裏總是不想姑娘受委屈的。”

“姑娘從前的日子不好,可往後,我總是盼着姑娘能夠得償所願的。”

雲石終于還是将話說出來了。

得償所願?

盛兮愣了一下。

她的心願是什麽?

在馬車上,又悄悄撩起簾子往外頭看。

那遙遙之外便是挂了一片紅的太子府。

是越來越喜慶的太子府。因為距離太子殿下大婚的日子是越來越近了。

她在外頭逛了大半日,看見那府門,忽而就生出了一種回家的知覺。

一個念頭飄飄浮浮的冒出來,在心湖之上泠泠發光。

她想着,若是那一片紅是為了她,是為了迎接她的到來,是屬于她的,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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