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
第22夜
池夢鯉平時性格不這樣的, 也不會發脾氣,只是這兩天太不舒服了。
陸西嶺托住她下巴時,她感覺小腹在緊張中陡然墜着往下疼, 掙紮地扭過頭去, 避開他落在唇上的指腹。
別看他平時高冷傲氣,誰要是得罪他睚眦必報, 池夢鯉只是咬了他屈起的指節一下,他就捏得她臉蛋發緊。
“陸……陸西嶺……”
她不停往後退,他長身欺了下來, 池夢鯉後背一下膈到了門框上, 疼得她輕呼一聲,他嗓音落了下來, 沒有笑:“不是很會咬麽, 怎麽不敢了?”
好吓人。
池夢鯉在他沉沉的瞳仁裏心跳驟停, 呼吸簇簇喘出:“松開……”
陸西嶺說:“道歉。”
池夢鯉委屈得嘴巴癟起,一手捂着小腹, 一手握住他的手腕,然而她越掙紮,托住她下巴的掌心就收力, 她能感覺到他勁瘦手腕青筋的浮凸。
“對、對不起……”
“叫我什麽?”
他嗓音低啞, 把她逼得眼角泛水。
“哥哥……”
陸西嶺這才勾起唇角, 池夢鯉在他終于松開的手下喘出一口氣。
中午下樓吃飯時,陸父陸母也在,池夢鯉下意識去看陸西嶺的位置, 還好, 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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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她拉開椅子坐下時,樓梯的玄關信步閑庭地走來腳步聲。
她聽見傭人笑:“西嶺起來了?還以為要睡到中午十二點。”
陸西嶺單手拉開椅子, 眉眼沒看池夢鯉,只是跟爸媽打了聲招呼,耳邊熟稔的交談,他們才是一家人。
她低着頭,因為緊張,小腹的疼意又像螞蟻齧噬一樣爬了上來,讓她胃口全無,低頭嚼蠟。
好不容易啃完一碗米飯,起身說吃飽了,自覺将碗筷收進廚房,剛要拿杯子接水,就聽見那道腳步聲從身後進來,一顆心提起。
陸西嶺打開電飯煲,她僵在一邊接水,忽然一道影子晃了過來,她吓得避了下,就見他拿起一旁的飯勺……
陸西嶺淡瞥了她一眼,就在電飯煲“吧嗒”阖上時,她的水也接滿了。
“吱呀~”
頭頂的櫃子忽然讓道長手打開,下一秒,面前的流理臺上放來了一盒紅糖姜茶。
池夢鯉瞳孔放大的剎那,陸西嶺轉身走了出去。
留她一個人立在廚房,臉頰臊熱。
他怎麽會知道她來例假了……
所以,才不帶她去一幫一扶貧嗎?
池夢鯉每喝一口紅糖姜茶,渾身就多熱一度。
直到下午回到學校,蕭春盛熱着一身汗進來,池夢鯉才想起每個月的這幾天,她都跟體委申請不跑步。
這并不是什麽羞恥的事,但在陸西嶺不解釋為什麽不帶她上山時,他是不是也覺得,開不了口?
池夢鯉趴在課桌上,把臉埋進臂彎裏,她決定不生陸西嶺的氣了。
那節語文課上,老師在黑板前提到了文學的敏銳度,要對生活保持敏感,多觀察一個人情緒的細微變化,運用在作文理解中。
池夢鯉發現,這種敏銳度會将一個人放大,如果有某一個細節戳中自己,就會像宇宙爆炸那樣,無限膨脹。
讓她每每想起這個細節,都會原諒他所有的過錯。
***今夜***
比如此刻,池夢鯉站在酒店公寓暖黃的燈光下,還是會原諒陸西嶺剛才的口無遮攔。
州南市的氣候相對臨杭暖和,春節的氛圍也在百花盛開中變得濃郁。
第二天池夢鯉醒來,酒店已經有人來送年花了。
是一盆臨水照仙。
就放在沙發邊的茶幾上,陸西嶺坐在一旁,她的視線從純白花苞中的一蕊黃挪到陸西嶺身上。
恍惚發現,連水仙也在他清隽的面容下黯然。
“吃早餐了嗎?”
池夢鯉捏着房卡,狀似無意地問候,手已搭在門把手上換鞋。
“嗯。”
他雲淡風輕地應了聲,池夢鯉穿鞋的動作一頓,心裏頓時有股氣湧了上來,為什麽不等她?
然而男人說完後,已經拿起手機往卧室進去,好像有什麽不能給她聽見。
她蹬好鞋,吃了就吃了叭!
她一個人還樂得自在,吃相自由。
池夢鯉打了杯玉米汁,又夾了些清炒時蔬,配一碗米線,還拿了一個碟子裝滿水果。
挑了個臨窗的地方擺盤拍照,想了想,點開朋友圈進入編輯框。
早餐圖的配文是:【家菜哪有野菜香,偶爾也要在外面吃一頓改善夥食。】
定位改成州南市。
開放閱讀人群……
池夢鯉滑了滑朋友列表,第一次把朋友圈開放給老板看,讓他看看自己在州南有多惬意。
接着指尖停在陸西嶺的勾選框上,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他開放,又不是什麽見不得光的。
蕭春盛因為最近聯系,頭像也排在前頭,她欽點給他批閱。
朋友列表已經被她自動分過組,最後默認都是一些熟悉的好友能看。
發送完畢,她悠哉哉地等點贊,最近年關,廖梵和蕭湘君忙得腳不沾地,她這樣閑,心裏還有一些罪過。
“嘟~”
忽然,放在桌面的手機一震,池夢鯉喝了口玉米汁,才慢條斯理地拿起,等看清聯系人時,眼眸驀地一怔。
不是陸西嶺。
【回州南過年了?】
池夢鯉看着聊天框的備注,神情有些恍惚。
多久沒和肖韞聯系了?
池夢鯉放下玉米汁,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嗯,這幾天來出差。】
雖然最近她說【出差】已經沒人信了。
肖韞:【我明晚約了老師吃飯,一起麽?】
每年過年,肖韞雖然沒有在朋友圈裏發過回母校的消息,但之前在大學的畫展上相遇,他有提到過一兩句學校的近況。
池夢鯉看着那個問號,抿了抿唇,米線上袅娜的熱氣渙散得幾乎涼透,她才回複:【老板安排了飯局,我得随時待命。】
發過去後,她又覺得自己有些不念舊情,又補了句:【等忙完工作我單獨約……】
還沒編輯完這行字,肖韞幾乎是立刻回複:【我的時間比較靈活,聽你安排。】
池夢鯉微微一愣,這時手機又震了下,是蕭春盛的頭像,她劃開屏幕,看到他發來池夢鯉朋友圈的截圖,底下是條三十秒的語音——
“鯉啊!你這話啥意思,跟陸哥鬧掰了?好樣的,我就說你倆是兄妹,他怎麽能吃窩邊草,把手伸到自家妹妹身上啊!”
池夢鯉:【?】
蕭春盛不依不饒發語音:“下午來健身房,我給你介紹幾個肌肉猛男。”
池夢鯉聽到這話,人就不拒絕了,回他一句:【我下午三點到。】
蕭春盛發來一個OK的手勢:【還是回家好吧,哥我都惦記着你。】
池夢鯉唇角不自覺浮起笑。
指尖滑到肖韞的聊天框,跟他說:【我今天中午有空,午飯見。】
很快肖韞發來一個定位:【泮池酒家】。
池夢鯉太久沒回州南了,之前還偶爾跟肖韞在朋友圈互動點贊,恭喜他的畫展舉辦成功,現在也才終于有機會面對面聊聊。
安排好行程後,她還謹慎地把晚飯時間留給工作,以防老板突然抽風說要今晚吃招商飯。
吃過早餐也不急着回房間,而是在附近的步行街逛了一圈,趁有空買了些手信,拿出手機掃碼時,才看到陸西嶺發來的消息——
【買個澆水壺上來。】
倒是挺會吩咐人。
池夢鯉回道:【我回去也是下午了,酒店應該有澆花服務吧?還要買嗎?】
消息發過去後,陸西嶺半天沒回複,等她到了跟肖韞約定的地點時,才看到他說:【養花的過程不就是享受澆花的樂趣麽?跟養魚喂食一個道理。】
池夢鯉覺得陸西嶺身上的少爺毛病真多,剛握着手機要問他買什麽樣的澆花壺時,就聽到不遠處傳來道清朗的嗓音:“夢鯉。”
一擡頭,肖韞穿着件米白色的長款外套走到她面前。
高領毛衣束在修長的脖頸上,整個人如群山之巅的雪蓮,幹淨溫和。
池夢鯉那條回複陸西嶺的消息一直忘了發出去。
老同學見面,先是聊近況,而後是回憶過往,接着又談起共同領域裏的話題,這頓飯一吃就到了下午兩點。
肖韞還有些抱歉:“占用你的時間了,我開車送你回去。”
他是池夢鯉高中畢業後唯一有聯系的同學,因為在肖韞的身上有她向往的、堅持理想的影子。
然而車逋停到酒店門口,池夢鯉猛地想起忘了給陸西嶺買澆花壺!
“遭了,還有東西忘了買!”
“什麽?”
“一個澆花壺,可是我約了三點的瑜伽課!”
肖韞淡笑道:“我去給你挑一個,你總得相信藝術生的眼光,不然我兩手空空見你,實在不好意思。”
兩人約得有些臨時,肖韞本想給她帶本畫集,但又覺得實在班門弄斧,便拿這頓飯作東。
池夢鯉搖頭:“不用,我走公賬,你記得拿發票。”
這麽說的話,肖韞道:“有預算嗎?”
“無上限。”
肖韞把池夢鯉放到酒店門口後,就掉轉車頭往馬路駛入。
她則急匆匆地上樓,房門一擰開,就被南方陰冷的室內溫度凍了個激靈,擡眼見陸西嶺坐在客廳,順口道:“怎麽不開暖氣?”
“房子是我一個人住的?”
他語氣高冷,好像房子冷她也有責任,池夢鯉無語,轉身按了門口玄關處的中央空調控制屏。蹬蹬蹬地上樓。
換了烘幹洗淨的瑜伽服。
下樓時看見陸西嶺站在控制屏前調溫度,而她只是站在門口換個鞋而已,他都要說:“這個溫度烤水仙呢。”
池夢鯉煩死了,說:“一會有人給你送澆花壺,順便也把你的脾氣澆一澆,昨晚吃魚吃上火了吧!”
陸西嶺頗為不滿:“出去半天沒買回來一個壺?”
“我就該圍着你轉的嗎,我事情可多了,我現在下樓健身,不跟你說。”
從前讓她鍛煉一下簡直要威逼利誘,如今上瘾就連他都不等。
陸西嶺冷呵了聲,道:“我一會也要去健身房,讓人別送了。”
“可我已經定了!你等一下不就好了,你又沒報課!”
陸西嶺看她着急的樣子,稍忍脾氣:“定了什麽樣的?”
池夢鯉用肖韞的話回複:“你總得相信藝術生的眼光。”
陸西嶺好似被哄了一下,就不說要現在走了,少爺姿态坐回沙發上,說:“回頭在花盆裏養條魚。”
話一落,房門就被“砰”地一聲阖上了。
屋子又重回寂冷。
潮濕的回南天,空調溫度再高也沒用。
“叮咚~”
房門上的鈴聲響起,陸西嶺心道,這條鯉魚恐怕是連房卡都忘了。
什麽記性。
單手插兜走去掀門。
眼神下意識睨了道。
驀地,與一雙鏡片下沉靜的瞳仁相對。
陸西嶺眉頭凝得更深,對方也顯然怔愣了片刻,而後定了定神。
肖韞在察覺到對方根本沒有要跟他打招呼的意思時,先開口:“西嶺哥,夢鯉讓我給她挑的澆花壺,我中午跟她吃飯不小心占用了她太多時間,她來不及去買了。”
簡短的解釋後,肖韞将手裏的紙箱放進門邊,笑道:“好久不見。”
陸西嶺去提澆花壺,另一道手扶着門,似乎沒有空閑跟他握手,只說:“是我要用,也不急,她倒是上心,連你也吩咐上了,有勞,我把路費給你結了。”
肖韞平靜一笑:“夢鯉說的走公賬,原來是西嶺哥這筆公賬,讓我不用省預算。”
陸西嶺背在門把手上的掌背擰出青筋,只是面上淡淡道:“她想花多少就多少,我不拘着她。不過我這會趕時間下樓跟她健身,就不請你進來喝茶了。”
肖韞也有禮有節:“好,反正夢鯉回州南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陸西嶺拿出手機給他轉過去金額,淡聲道:“我會跟我妹妹說,已經替她跟你兩清了。”
*
健身房裏,池夢鯉還沒進瑜伽室,就先打了個噴嚏。
一旁的蕭春盛講:“穿瑜伽服是有點薄,不過鍛煉開就熱了,尤其是今天還給你找了幾個私教。”
說着他還引池夢鯉去介紹:“他們都負責不同的項目,你看你适合哪一類運動。”
池夢鯉看着那幾副穿背心露出壯實肱二頭肌的健美身材,問:“不能都試試嗎?”
蕭春盛剛擰開水瓶灌水,就被她這句話吓得噴了出來。
幸好池夢鯉反應敏捷,迅速避開。
“可、可以……咳咳咳咳咳咳……”
差點把蕭春盛咳死。
池夢鯉朝他們過去,剛聊沒一會兒,就看見道全身白的身影走來。
陸西嶺半掩在高領運動衣上的臉色冷峻,充分演繹了那句話——要想俏,一身孝。
池夢鯉才了解到一半,就被陸西嶺掃來的眼神打住了話頭。
蕭春盛在旁邊看好戲,池夢鯉正找他的身影,他看勢頭不對,忙扭頭往另一個訓練室進去。
“是蕭春盛讓我跟其他項目的專業教練了解一下,看哪一款最适合我。”
她說着,目光就去追蕭春盛,步子往後挪,見陸西嶺沒有抓她,立馬轉身就去找蕭春盛作證。
然而她往前走,身後就有道步履不緊不慢地跟着,她往玻璃門推進去,裏面卻沒有人影,剛要喊蕭春盛,身後的房門就被人鎖上。
她脫口道:“他去了隔壁!”
陸西嶺的臉色已經沉如冷霜,再神經遲鈍都知道他現在氣場發怒,就在她擡手去擰門時,手腕忽然讓道外力一握。
如麻繩一般捆得她生疼。
“啊……”
池夢鯉被他一拽就送到他跟前,清冷幽梅的呼吸朝她探時,她心髒驟然緊縮,下意識喚他:“哥……”
試圖以兄妹關系讓他冷靜下來,別發瘋。
然而他的手掌卻往上束,張開又攏緊,将她胳膊上的軟肉嵌入指縫之中,薄薄的訓練服燙來他的熱意,她越是掙紮,越是滾燙。
但他的語氣卻是沉冷的,與他對她身體施加的力道截然相反地輕嗤,道:
“讓人絆住我,就是要下樓跟一群胸大無腦的男人健身?你哥沒胸給你看嗎?讓你至于在外面挖野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