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
第26夜
池夢鯉要找蕭春盛算賬。
她氣呼呼地把陸西嶺手裏的東西扔回袋子裏, 此刻她百口莫辨,跟他誤會她“不是來出差”時一樣。
“我去把蕭春盛拉過來!”
就在她拎着袋子氣勢洶洶轉身要走時,胳膊讓股力道一拽, 池夢鯉一時沒反應過來, 人就往他身前倚了過去,氣息一抵——
“嘩啦~”散開的盒套落了一地。
她眼睫如驚弓的飛鳥煽動翅膀, 唇齒微張,聽見他說:“吃了飯再去。”
允許她澄清,但不知道是不是相信她的話。
池夢鯉心裏存了事, 有些着急:“我給他打電話……”
“哥哥的話都不聽了?”
束在她胳膊上的力道收下, 好似真把她當妹妹來教育,此刻半蹲下身, 将她散到地上的盒套一個個撿起來, 上面火辣的文字也似一個個地被他看入眼。
她受不了他的慢條斯理, 也跟着一起蹲下身撿,手心慌張濕汗, 一下撈了好幾盒丢進袋中,見陸西嶺的手往沙發底下伸,他哪裏能做這種事, 于是跪着說:“我來。”
池夢鯉左手撐在地毯上, 另一道手探進漆黑擋住視線的沙發底下, 就在她指尖往裏夠時,忽地抓到了一片熱騰的肌膚。
她條件反射地縮手,呼吸一促, 看了眼陸西嶺, 他的手已從沙發底下收回。
她剛才太心急了,去找東西的時候指尖好像抓到了他的手。
她仔細看了下自己的手指, 這幾天出差沒帶指甲剪,都長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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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躁。
“不好意思……”
陸西嶺已經站起身,垂在身側的左手挽起了衣袖,上面不知道是不是有抓痕,但她看到男人五指張了張,青筋隐現。
“自己數數有幾盒,撿完就去吃飯。”
說完陸西嶺轉身進廚房,忽然眼眸一側,看到池夢鯉重新跪回沙發底,沒有他在,她倒更發揮自如,胳膊肘直接撐到地面,那樣努力地凹下腰,被繃緊的包臀裙翹起。
陸西嶺将視線側過,拿走了桌面放的一盒蜜桃。
一共是二十四盒。
池夢鯉看到那包裝上顯示的數量時,人都震驚了。
她開始點袋子裏撿回來的小盒,一盒裏還有好多獨立包裝的套。
他們健身房玩這麽大的嗎!
“數清了?”
池夢鯉輕“噢”了聲:“我去洗手。”
往廚房過去時,看到陸西嶺濕淋淋的手裏拿了籃粉色的蜜桃果,不由道:“你洗了?不知道這是不是他要拿給你的!”
“不然,是那箱套嗎?”
池夢鯉:“……”
陸家的教養無處不在,以前在秋香外婆那兒,規矩雖然多,但人和人的距離很近,外婆教她吃飯要端碗,筷子只能夾面向自己的菜,不要去碰別人的。
後來池夢鯉去了陸家,更是謹記這些規矩,此刻在陸西嶺這兒安靜地吃着面前這碟小香芹炒牛肉。
“今天小年,你怎麽沒回家過?”
她輕咬了一口沒炒熟且因為沒有剝絲有些掉渣的香芹杆。
“你怎麽沒回家過?”
男人說着,把那碟蒸水蛋推到她面前,上面還撒了松茸,遮蓋住他蒸老了的事實。
終于不用啃牛肉了,因為它最多七分熟。
池夢鯉埋頭吃他的蛋,嘴巴鼓鼓的,一副正忙着吃所以不回應他的問話。
陸西嶺看她嘴角黏黏地溢出,漫不經心地笑道:“吃這麽急幹什麽,都是你的。”
池夢鯉在外工作獨居多年,很少在家裏吃飯,是以就算陸西嶺給的是鋼筋水泥,她都能咽下去。
“我切水蜜桃吧。”
她吃飽飯站起身,正要去拿那盤水果,就聽陸西嶺道:“不用,我喜歡剝了吃。”
池夢鯉輕“噢”了聲:“今晚是你做飯,我總得付出點勞動回報。”
跟他客氣就是保持距離的最好方式。
池夢鯉把碗碟放到洗碗機,她發現陸西嶺在這套酒店式公寓裏住的時間并不短,有些專屬他的家電都配備齊全。
她洗淨手去吃水果,飯後總是要些清爽的甜品解解膩,瞥見陸西嶺已經拿了顆,以前池夢鯉以為桃子都是要削皮吃的。
或者有的油桃可以連皮吃。
但直到去了陸家,才知道好的水蜜桃是樹上熟成,一層薄薄的皮一剝就能露出裏面水當當的粉肉。
一如此刻陸西嶺手裏的那枚。
金尊玉貴堆出來的陸西嶺,吃這種名品信手拈來,蜜桃上有道微陷的縫隙,兩側是飽滿的果身,雙掌托住,往兩側輕輕一撥,薄薄的皮身一點點綻開,然後露出裏面水盈盈的嫩。
指腹再滑到果縫之間,輕輕捏住那層薄粉的皮,連他掌心都流入了汁水。
池夢鯉想起兩人在高中時上山扶貧,他摘了顆野果,不起眼又不名貴,他甚至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吃,他這個人,只會吃這些貴品。
山裏長出來的東西,不配入他的口。
池夢鯉見他慢條斯理地咬下蜜桃肉,眼眸微側看她:“發什麽呆?自己不會剝?”
她意識恍惚收回,去拿那枚豔色迷人的水蜜桃,說:“我上樓吃。”
她扶着樓梯上去,把客廳和那一大袋子仿佛批發回來安全套留給了陸西嶺。
客廳一盞幽幽燈影罩在他身上,手裏的水蜜桃一口一口地吞入腹中,手心早已漫延水漬,滴滴答答地落在大理石桌面。
他起身往那袋子過去,半蹲下身,提起用在她身上的禮盒進了自己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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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過了就是年。
州南市熱鬧非凡,池夢鯉清早醒來拉開窗簾,就看到落地玻璃窗外張燈結彩的街道。
洗漱好下樓,看到陸西嶺在澆花,手裏拿着的正是肖韞之前買的漆綠色澆花壺,她眉梢微挑,不是嫌人家買得不好麽。
“我先下樓換間房。”
男人手裏的壺身維持着澆花的水流,酒店好像又送了一株落地臘梅花進來,陸西嶺正伺候着,說:“順道買些魚食回來,我在花盆裏養了條錦鯉。”
池夢鯉好奇地往落地玻璃缸望過去,瓶身做了個小生态,花根正被那條錦鯉嘬着,她說:“這魚吃臘梅的根就飽了吧?”
陸西嶺眼眸橫瞥她一眼,似乎不想跟她說話,收了水壺,她又說:“你不是講它不好用麽?”
“能為我的臘梅和錦鯉能養在一起作貢獻,是他的福分。”
池夢鯉都想給陸西嶺擺一個鬼臉,又拽又裝。
然而就在他擡起眼時,池夢鯉立馬收回吐出去的舌頭。
“不是要去開房嗎?”
忽然,他一句提醒讓池夢鯉愣了下,所以他剛才聽到了她說的話。
到了一樓,她徑直往前臺過去,開口就是:“麻煩給我開一間房,今、晚、入、住。”
前臺小姐脖子上系了藍紅絲巾,穿着得體,面帶微笑地回複她:“抱歉女士,臨近年關,我們酒店的房間已經早于一個月前就被訂滿。”
池夢鯉五雷轟頂。
前臺小姐又溫柔地給了她一個方案:“我可以幫您預定附近的酒店,但就算有空房,同等酒店的最低房費都會上到一千左右,請問您可以接受嗎?”
接受個鬼啊接受!
她想說自己之前訂都沒這麽貴,但講出來也是給人笑,州南市旅游資源極其豐富,加上氣候暖和舒适,是大家過年和避寒的首選。
池夢鯉正煩躁時,蕭春盛的電話撞槍火上了。
他還問肖韞要不要辦健身卡。
“中午你請吃飯,我把他約出來。”
反正上頓她爽了人家的約,說過要回請。
這次讓蕭春盛出錢好了,她昨天的賬還沒跟他算。
但想到要吃飯,總不能拿着一袋安全套去,于是只好定了餐廳後,她風風火火殺過去。
到了先看到蕭春盛在那兒殷勤推銷廣告單,肖韞禮貌地聆聽,她坐下拿起餐牌,開始點盆菜。
蕭春盛一口水都要噴出來了。
服務員說:“一份盆菜裏有鮑參翅肚和蝦,足夠你們三位吃,再加份青菜和例湯就好了。”
蕭春盛陰陽怪氣地咬牙切齒:“還真是替我省錢了。”
吃飯的時候她更旁若無人,蕭春盛想夾什麽,她的公筷就會伸過去,反正不讓他如意。
“妹妹,這鮑魚有的是,你那邊的還更大塊!”
池夢鯉旁邊坐的是肖韞,她轉眸問他:“健身卡辦得怎麽樣了?價格公道嗎?”
蕭春盛臉色一變,直接把面前的鮑魚給她送過去。
池夢鯉吃完飯又說他們健身房辦卡有禮物送的,蕭春盛還以為她給自己推銷呢,結果話題一轉就說:“好像是送兩個月的私教課,還有一個大禮盒,裏面的東西我算了下得上千。”
蕭春盛後槽牙咬碎。
最後肖韞辦成了卡。
蕭春盛不想姓蕭了,把肖韞送走後,直接對她說:“我幹脆跟你姓吧,我姓池,或者跟你哥姓陸,我就是生來給你們使喚欺負的!”
池夢鯉都想質問他為什麽要自己拿那一大袋計生用品給陸西嶺,但她有教養,只是對蕭春盛說:“乖,兒子。”
蕭春盛眼見池夢鯉進了健身房,轉身就往高層的酒店公寓上去。
陸西嶺開的門。
蕭春盛直接就噴火告家長了:“你知道你那個妹妹,我請客吃飯,她還要一個勁扒拉我面前的菜!當時肖韞還在旁邊呢,她是一點禮貌都沒有!你讓別人看了怎麽想,你也不教教!”
他氣得雙手扶腰,陸西嶺慢條斯理地給他倒了杯冰水,聞言略微意外:“在肖韞面前也這麽不注重形象?”
“這還不止呢!”
蕭春盛數着罪狀:“我讓肖韞辦卡,開的價最貴,她還幫人家要禮物……我哪裏得罪她了?我們可是前後桌的情誼啊!”
說到這,他忽然頓了頓,回想:“是不是我昨天讓她去辦公室拿禮物給你,沒給她這個客戶送,她不高興了?”
陸西嶺坐到沙發上慵懶地喝了口茶,說:“有可能。”
“媽的,一盒水蜜桃而已,貴是貴,但給你不就是給她嗎?不對,我覺得肯定有問題,她今天還認我當兒子,讓我喊她契媽!”
陸西嶺眉梢微微一挑,州南遲遲不出太陽,陰天裏的客廳依然照不進光,他靠到沙發上,輕說了一句話,蕭春盛沒聽清,總覺得是在罵人。
問陸西嶺:“你不幫我罵罵?我真的受了莫大的委屈啊!我這麽努力辦健身卡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老板明天能開瑪莎拉蒂!”
陸西嶺輕吹杯面的熱氣,挽起衣袖的左手手肘斜倚在沙發扶手上,蕭春盛恍惚還看到上面有點淺淺的紅色抓痕。
眼睛頓時睜大。
“我靠”還沒出聲,就見陸西嶺長睫微垂,唇邊隐着若有似無的笑說:“你惹她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