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寶玉夜探》

《寶玉夜探》

商羽懵了兩秒。

擡眸對上男人調笑戲谑的琥珀眼, 她偏過臉。

“花言巧語……”

嘴上嗔着,笑意卻掩不住,一點一點從眼底露出來。

看着女孩頰邊飛起淡淡緋紅, 宗銳也氣音笑了下。

擡手又抿了口手裏的桃花酒, 他眉梢輕挑。

剛說酒甜純粹是逗她。

可這會兒他怎麽品着,确實比剛才更甜了呢。

擡眸看了眼朦胧月色,再看身旁笑意盈盈的月下佳人,宗銳驀地了然。

——酒不醉人人自醉,原來是這般滋味兒……

“啪”的一聲輕響,女孩拿吸管紮開了塑料杯。

吸了口帶着涼意的綠豆湯, 商羽滿足呼氣:“還是他們家的好喝,不很甜。”

宗銳看了兩秒:“我還是頭回見這樣的綠豆湯。”

“嗯?”商羽松開吸管,舔了舔嘴唇,“你們那邊的綠豆湯什麽樣啊?”

“沒這麽多料。”宗銳打量杯子裏的紅紅綠綠,“放的都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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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豆, 糯米,葡萄幹, 紅綠絲,薄荷……”女孩握着杯子如數家珍,濕漉漉的唇和亮熒熒的眼一起擡向男人,“你來這邊還沒喝過嗎?很清爽的。”

“是麽,我嘗嘗——”

手裏的杯子霍地被抽走,商羽懵懵然擡頭看男人。

他輕晃了下塑料杯, 很自然地含住她的吸管。

看着吸管裏的液面倏地上升, 商羽的心也跟着跳了下。

淺嘗一口, 宗銳擰起眉:“有點兒甜啊。”

“你不喜歡吃甜的吧?”商羽問。

她早發現了,男人給她發的晨練照片裏, 一杯冰得冒氣的黑咖是标配。

她之前跟段筱寧點過一次這樣的冰美式——跟喝中藥有什麽區別啊……

宗銳哼笑了下:“确實不怎麽吃甜口。”

商羽伸手,自覺拿回不合人口味的綠豆湯:“那——”

宗銳靈活繞開女孩胳膊,晃晃杯子:“這個除外。”

垂眸看了眼兩人共用的吸管,他再次含住。

“我的了。”

“……”

商羽臉上一熱,默默縮回胳膊,也避開男人灼灼直白的視線。

拿起一串沒加辣椒的炸茄子,她目光又被泊在樓下的小船吸引。

“你看——”商羽拽了下男人的衣擺,“你的吉他背帶好像掉水裏了……”

他的吉他緊挨着船弦,琴背後的帶子長長耷拉在外面。

“沒事兒。”宗銳瞟了眼,語氣淡淡,“前頭劃船那大爺差點給我連人帶琴都翻河裏頭。”

“啊?”商羽驚了下,微微皺眉,“那以後,你還是別這樣了……這邊都是老房子老路,晚上挺危險的。”

宗銳哼笑:“這我可答應不了你。”

商羽落下拿串的手,側眸瞪着男人不說話。

他還滿不在乎地笑:“您擔待下,我這人兒,幹什麽都好勝——”

“追人也是。”

商羽嗔視男人的眼睛晃了下,沒說話。

見人不吭聲,宗銳撸了口手上的肉串。

鋒利的下颌嚼動,男人的聲音又硬又窄:“老子非卷死那些追你的男的,讓你以後想起樓下唱歌的男人——”

他頓住,目光深深直直看女孩:“只能想到我。”

喜歡她這件事兒,他做不了第一個,便想貪心地成為終結者。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他小宗爺志在必得。

聽完這話,商羽拿串的手都抖了下。

她抿抿唇拿過旁邊的保溫杯,小口小口地喝起蜂蜜水。

看人這副受驚的小兔子樣,宗銳低低笑出聲來。

“诶。”

他擡手在她額角上摸了摸,輕啧:“你說,我是不追太狠了,給我們姑娘都吓着了?”

商羽輕輕撥開男人的手,很小聲的:“你才知道啊……”

宗銳氣音失笑,自嘲般搖頭:“沒辦法,咱也是頭回這麽喜歡一人。”

他偏頭打量商羽,t眼裏有寵溺,話裏帶欣賞:“您還這麽……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

“我也想像那幫孫子追姑娘一樣,給你哐哐砸錢買包,您倒是收啊?”

——之前一件裙子一頓飯她都收得不情不願,何況別的。

不貴的人自個兒有,貴的又不肯要,攤上這麽個活祖宗,他能怎麽着?

只能多花點兒心思,再小心翼翼地拿出誠意,一點點捂着人的心,暖着人的意……

商羽神色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嘴上沒說話,心裏深以為然。

他要是像那些二代們一樣動不動就甩錢包——以前,也不是沒有男人那樣追過她,她可能早就對他敬而遠之了。

單說包這事:邵一岚女士自己就是買包狂魔,商羽十八歲當天收到第一只奢牌包後,這幾年,媽媽又陸續給她買了不少大牌箱包。

商羽覺得帶去學校有點高調,這麽久,那些包她背的次數不超過一只手……

有點生硬地轉開話題,商羽将自己吃不下的炸串放到男人手邊。

兩人就着月色配着酒又吃了一會兒,宗銳忽而想起什麽:“對了——”

他撂開木簽,手抄進褲兜:“給你看這——”

看着男人掏出一張折起來的手稿,商羽嘴角悄悄彎了下。

她覺得蠻有意思:一個明明渾身上下都寫滿桀骜叛逆的人,某些時候,又守舊到古板,比如買東西還在用現金,比如畫稿依舊偏好紙筆。

比如輕易就讓異性趨之若鹜,卻從沒談過戀愛……

“來之前突然有靈感,畫了幾筆。”宗銳不緊不慢地展開紙稿,遞給女孩,“你先看。”

看到上面的圖案,商羽一下子怔住。

黑鉛在潔白紙面上繪出一只水墨風濃郁的琵琶。

顯然,是為她的紋身起草的圖案。

“跟我的琵琶好像啊……”商羽喃喃道,又擡眸看男人,“你怎麽知道我最喜歡這把?”

她平時表演三把琵琶輪換彈,圖上這把私下練習時用得多。這把琵琶也是她最寶貝,意義最特別的一把——奶奶傳給她的。

男人唇邊勾了下,朝紙稿挑挑下巴:“這琵琶面上有點兒空,可以再加點東西。具體添什麽,看你。”

視線在琴面上游動,商羽眸光跳了下,忽而又發現什麽:“這兩根弦……”

拿近手稿她才發現,琵琶上的二四兩根弦畫得有點特別:琴弦在強力震顫,像要脫離琴身一般,晃出若即若離的虛影。

這些影兒又飄逸成抽象的流線,繞在琵琶周圍,好像旋律幻化成形,又像某種更強而有力的力量——已然擊破琴弦的束縛……

“商羽。”

男人低低喚她——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叫她全名。

商羽應聲擡頭,對上男人幽幽沉浮的眼。

“你這名兒,取自‘宮商角徵羽’?”

商羽點頭。

她的名字是奶奶取的,邵知弦的名字是爸爸取的——評彈世家将典故存進名字裏,也将厚望寄予在他們身上。

“宮商角徵羽,古樂音階,也能代表琴弦,沒錯吧?”男人往女孩身邊靠了一步,看着她手裏的稿圖,“下午你說,評彈是你喜歡,也堅持最長久的一件事。那就沒什麽比這把琴更能代表你的了。”

“希望,商,羽——”宗銳擡手,在紙上震顫的那兩根琴弦上點了點,“能夠彈出更美妙的詞曲。”

他頓了下,偏頭很深地注視着女孩:“也希望你不止是‘商羽’。”

“不必只重複前人的詩篇,也能彈出獨屬自己的旋律。”

月色之下,男人的眼眸好似遼闊的洋流。

他看着她,前所未有的認真:

“希望你是耀眼的,也是自由的。”

商羽腦中轟出一聲,心髒随之一震。

——好像從來沒有跳動過一般,震出前所未有的悸動,振奮,與鮮活。

指尖不自覺收緊,稿紙都被一點一點攥出皺痕,宛如她不斷蜷縮的心房……

久久說不出話來,商羽緩慢擡頭。

撞進一片琥珀色的眸海。

她深陷其中。

卻甘願淪陷。

因為在他眼中,她看到了自己……

“小羽?”樓下突然響起呼聲,“小羽你在上面嗎?”

商羽一個激靈:“我爸回來了!”

“哦。”

宗銳淡然應聲,絲毫不慌,一邊晃開兩條長腿作勢往屋裏走,“正好,咱跟叔叔正式打個招呼——”

“哎呀你別鬧——”商羽拍了下男人胸口,又探身往樓下看。

這會兒,路燈都熄了,水光在夜色中明滅起伏。

這麽黑,她說不出讓宗銳原路下樓的話……

可男人長身一躍,已經跨上陽臺。

“這幽會啊,就得趁黑。”

他朝她挑挑下巴,笑得一臉痞氣:“越黑越刺激,對吧?”

商羽的心柔軟墜落,又有點哭笑不得。

“什麽幽會啊!”

“不然呢?”宗銳偏頭,朝女孩揚了下眉,“約會麽?”

“小羽?”商奕的聲音再度響起,好像比剛才更近了點,“在不在啊這孩子……”

“快去吧。”宗銳催促道,一邊擡手抹了下女孩的嘴角,拇指揩掉她唇邊偷吃的痕跡。

商羽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外面,低聲囑咐:“那你小心點啊。”

說完,她趕緊往屋裏去了。

走到門口急匆匆拉開房門,迎面正撞上剛要進來的父親。

就差一點……

“你在家哦?”商奕有點驚訝,“剛叫你半天。”

商羽語結一瞬:“我,我戴着耳機……”

商奕又跟女兒說了兩句早點睡之類的,下樓回房了。

合上卧室門,商羽長長舒出一口氣。

回頭往陽臺上看。

只剩紗簾随風拂動。

剛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她自己的黃粱一夢……

緩慢眨了下眼,商羽有點悵然若失地走向陽臺。

很快發現男人來過的證據。

——那張微皺的手稿被展平,壓在保溫杯下。

拿起紙張,商羽定定看着上面的水墨琵琶,以及代表自己的那兩根弦。

第一次,有人告訴她,原來,她可以不止是“商羽”。

他說,願她耀眼。

也願她自由。

第一次,她好像,真的被看到了……

目光閃動兩下,商羽拿起手機,回撥之前接通的語音。

響過兩三秒,對方便接起來,再熟悉不過的浪蕩語氣:“怎麽着,剛分開就想哥哥了?”

商羽笑了下,不理男人的壞茬。

“你出去了嗎?路上順利吧?”

“唔。”電話裏傳來蕩漾水聲,男人的氣息稍有不穩,“上岸了這會兒。”

商羽慢“哦”出一聲,輕輕咬住下唇。

聽出女孩的欲言又止,宗銳主動出聲:“怎麽了?”

“給你爸發現了?”

“沒有。”商羽趕緊道,頓了下,她深吸了口氣。

“你設計的這個圖案……我很喜歡。”

月色涼如水,女孩的輕聲也似水般柔情:“謝謝你。”

聽筒裏默然兩秒,男人很輕地咂了下舌,笑了:“既然這樣——”

“那咱這幽會,是不可以改約會了?”

商羽嘁聲,有點無奈:“不是,什麽幽會啊……”

這個男人到底知不知道幽會是什麽意思啊……

“非要我說那麽明白是麽?”宗銳輕呵了聲,“成——”

“我想你了。”

伴随電流,男人的嗓音沉沉缱绻。

“想快一點,再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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