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老公
老公
直升機回到吳蘇宗盛的頂層時, 江南已經隐隐萌發春意。
看着熟悉的街景,商羽居然有種陌生又熟悉的恍惚。
他們在京北住了快兩個月,她還從來沒有在外面呆過這麽長時間呢。
乍一回家, 居然還有點不适應了。
——不适應沒暖氣的冬天。
下雪的京北雖然冷, 但在室內,宗少爺每天都光着膀子喝冰咖啡。
回吳蘇後他們也開了地暖,可不知道為什麽, 房裏總有種泛潮的冷意。
不适應回歸正軌的生活和工作。
在京北的兩個月,商羽覺得自己仿佛陷入到一個與外界剝離的桃花源。
全世界似乎就只剩她和宗銳兩個人了。
他們日日相對, 沒有厭倦,也沒有膩煩,每天都黏在一起享受彼此的陪伴和愛意。
回到吳蘇後, 宗銳的工作量激增,日程被各種會議填滿。
商羽也開始忙活即将竣工的新評彈館。回來這一周, 他們都沒什麽時間好好坐下一起吃個晚餐。
最讓她不适應的, 還是備婚這件事。
提親提過了, 求婚也求完了, 他們的婚期也自然而然被提上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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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定在四月, 京北和吳蘇都要辦,一共兩場儀式。
商羽回家之後,邵一岚就腳不沾地地忙活起來。
大到訂宴席,看場地, 小到帶女兒試婚紗禮服, 去美容院, 她事事都包攬。
最費心力的, 還是給她囡囡準備嫁妝這件事。
其實從和宗銳父親吃過飯後,家裏就開始給商羽準備嫁妝了。只是沒想到後面老首富會親自上門提親, 還帶來那麽大手筆的彩禮和聘金。
——這麽一來,商羽原先的陪嫁就有點不夠看了。
于是宗銳爺爺離開後,邵一岚又急麽慌地給閨女新置辦了房産和商鋪,家具日用,衣包首飾,一副也要把嫁妝裝滿十個車的架勢。
昨天,商羽又收到了媽媽給的存單和債券。
看着上面的數額,她多少覺着有點燙手,想還給媽媽,結果邵女士倆眼一瞪:“嫁妝壓箱底,越多越好,懂不啦?這可都是你将來的腰杆子哦!”
商羽只好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看着家裏為自己準備的一切,她窩心又愧疚。
甚至都有點舍不得嫁人離開爸爸媽媽了……
這兩天,奶奶都從養老院裏暫時住回了東儀路,天天戴着老花鏡幫忙寫請帖。
看着婚禮賓客長長的名單,商羽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
“你這不就是婚前綜合症嗎?”段筱寧在電話裏給閨蜜下了診斷書,“正常呀,要當新娘子的不都這樣?”
商羽皺眉:“婚前綜合症是什麽症?”
“就是結婚前會焦慮,會着急上火,容易七想八想的。我看過一篇文章,說幾乎每個備婚的新娘,都有過悔婚的念頭——诶,我說——”段筱寧壓低聲音,八卦語氣,“你有沒有過這種念頭呀?”
商羽“嗯”聲片刻,選擇坦誠。
“有……吧。”
好朋友在聽筒裏抽了口冷氣:“天啊,怎麽連你都會恐婚!你們感情那麽好,我都快磕死你倆了來着……”
商羽籲出口氣:“可能最近太忙了吧,我心裏也有點亂……”
“明白明白,恐婚其實也說明不了什麽嘛。別說結婚,就像以前開學前一天晚上,我都會焦慮煩躁得睡不着覺。”段筱寧安慰閨蜜道,随後又嘿嘿笑出一聲,“不過,你們家小宗總要知道你有悔婚的念頭,估計就該不爽喽……”
兩個好朋友又聊了會兒,段筱寧說自己要去吃晚飯了。
商羽下意識看了眼牆上的挂鐘:“這才剛五點呀,你怎麽吃這麽早?”
“何止吃得早,我最近可一直都在吃草呢!”段筱寧說着,在微信上發來她的晚餐。
——一盤綠油油的沙拉,綠到不見一點葷腥。
商羽驚訝:“你要幹嘛呀?減肥呢?”
“是啊。”段筱寧笑嘻嘻回答,“不減肥,到時候怎麽美美地給你當伴娘啊。”
商羽失笑:“還有兩個月呢……再說,你本來也不胖啊。”
“不行,不胖可不夠!”段筱寧語氣非常嚴肅,“這可是你和首富少爺的婚禮哎,到時候不定多少雙眼睛看着呢,來的,肯定也都是名流大人物好吧,說不定還有好些媒體。作為你唯二的伴娘之一,我必須不能給你丢一點人……”
又叭叭了好幾句,商羽和好朋友挂斷了通話。
放下手機,她悵然若失般籲出口氣。
——心裏那股怪異的不安似乎更明顯了。
所有人好像都在為她的婚禮做準備。
好像,都比她這個準新娘要興奮……
手機鈴聲突然拉回她的思緒。
愣了一下,商羽才發現不是自己的手機在響。
——聲音是從卧室的衛生間裏傳出來的。
和她同款的鈴聲響了好幾秒,男人懶洋洋的低音才響起來:“喂?”
商羽大腦空白一瞬。
——他一直在家嗎?
“嘩啦”一聲,浴室門被拉開,男人腰上裹着條浴巾不緊不慢晃出來。
瞟了眼靠在床頭的女人,宗銳淡淡對着話筒道:“不去了。”
“怎麽了又?不說今兒有空麽?”
“有空。”男人很輕地啧出一聲,“沒心情。”
“操,你他丫鬧呢?在京北不出來,回來了還不露面,真就只能婚禮見您了呗?”
——這是成茂的聲音。
顧不得細想他怎麽又來吳蘇了,商羽腦袋裏只有一個念頭:成茂的聲音,那剛才她和段筱寧說的話,這個男人是不是也都聽見了?
“可不麽,爺都要結婚了,哪兒能沒事兒就和單身狗攪和。”宗銳的京腔嘲諷度拉滿,不等對面跳腳,他直接終結這通電話,“成了,老子陪媳婦兒了。”
撂開手機,男人便往床上一倒。
翻了個身趴在商羽旁邊,他也不說話,只亮給她一個光裸而健壯的寬肩窄背。
“……”
商羽盯着他後背深深的脊柱溝看了幾秒,主動開口:“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呀?”
“有一陣了。”
——聲音很低,悶悶不樂的。
商羽抿抿唇沒再說話,伸手rua了下身旁那顆陷在枕頭裏的腦袋。
男人洗完澡從不吹頭發,半長不短的黑發繞上她手指時,濕氣浸潤她指尖。
作為他渾身上下最柔軟的部分,商羽很喜歡現在這個濕濕軟軟的手感。
她撚着微濕的發梢揉了揉。手指往裏探到清爽的頭皮,又很輕地蹭了兩下。
“啧。”宗銳咂舌,埋在臉稍側,露出一只琥珀眼瞅她,“撸狗呢?”
“……”
商羽扁扁嘴沒說話,手上rua着男人的軟毛又摩挲了幾下。
宗銳輕“嘶”出一聲,擡手抓住女人的細腕。
他坐起來,輕輕甩了下半幹的頭發:“老子之前給你撸,那叫為愛做狗。”
他挑眉睇她:“您要讓我當喪家之犬,就甭上手了。”
商羽眨眨眼,小聲嘟哝:“什麽喪家之犬啊……”
宗銳冷哼了聲:“咱前腳剛買好婚戒,後腳就聽見媳婦兒想悔婚,可不就喪家之犬了。”
“……”
他果然都聽到了。
“不是——”商羽張張嘴想要解釋,又有點底氣不足的,“那就是……段筱寧問起來了,我就吐了個槽嘛……”
男人輕呵出一聲,松開她的手,長腿下了床。
走到衣櫃前拿出換洗衣服,他一點不避她,大剌剌扔開腰間的浴巾。
商羽看着男人穿上短袖短褲,不由蹙眉:“你多穿點兒啊。”
“這邊地暖不如京北的暖氣,會凍病的……”
“沒事兒。”宗銳不鹹不淡地瞥她一眼,“咱要沒了,正好省得您逃婚。”
“……”
商羽唇瓣動了動,扭過頭不說話了。
宗銳扯了把下擺換好衣服,回頭就看見小女人梗着脖子嘟着臉,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他眉心動了下,晃開兩條走過去。
“诶。”
商羽扭着腦袋不搭理他,環抱雙膝的手還緊了緊。
男人輕笑,大手在她腳面上拍了拍:“嘛呢?”
“喪家之犬還沒氣呢,你倒不樂意了?”
商羽扁扁嘴:“你愛氣不氣。”
“……”
宗銳唇邊抽了下,氣音輕嗤。
——給氣笑了。
不,他哪兒還敢氣啊。
看這架勢,再不哄就哄不好了。
沒招兒,誰讓人是他小姑奶奶。
宗銳往女人身前坐了坐,直勾勾盯着她,又牽過她一只手扯到自己的鬓角上。
商羽沒好氣地把手抽了回來。
“不是不讓我摸了麽。”
男人不吭聲,胳膊把人往懷裏摟,又把自己的下巴放到她膝蓋上。
“汪。”
商羽眼皮跳了下,沒忍住嗤地笑出來。
笑臉展開沒兩秒,她又趕快繃起臉:“你少給我來這招……”
宗銳低低笑了聲:“那哪招兒管用?”
問着,他更加用力地把人往懷裏攬,半長不短的軟毛一個勁兒往人頸窩裏鑽。
活脫脫一只黏糊的巨型犬。
商羽的脖子又癢又麻:“讨厭——啊!”
她杏眼圓睜一瞬,聲音變了調:“別、別咬——”
這個壞男人在悄悄咬她耳朵。
唇片銜住薄薄的耳垂,齒尖輕輕地摩,細密地噬。
她最敏感的神經被挑逗,止不住地打起哆嗦……
“你……”商羽推了把惡劣撩撥的男人,“你真以為自己是狗啊!”
宗銳呵出一聲,啃噬的唇片放松,化成輕吻落在女人脖間。
“給媳婦兒當狗子,不丢人。”
他繼續吻她耳後:“別讓老子成流浪狗就行。”
“……”
商羽的心房緊縮了下。
“沒有……”
她輕聲辯解着,兩手勾上男人的脖子,和他四目相對。
“我才沒有想悔婚。我就是……”
話到嘴邊,一下又不知道該措辭了。
輕籲出口氣,商羽看着未婚夫:“我就是,有點緊張吧。”
“緊張?”男人眉梢挑了下,又笑,“也是,畢竟咱都是頭回結婚。”
商羽點點頭:“段筱寧說,我這叫婚前焦慮症。”
她往宗銳懷裏縮了縮,柔聲娓娓:“今天早上我媽媽又拉着我試了一堆東西,就秀禾服,婚鞋那類的。然後我爸和我奶奶一直在寫請帖,我過去看了看,賓客的名單好長啊,很多我都不認識——不,就沒幾個我認識的,來的好些都是我媽媽生意上的朋友,還有一些不熟的親戚……”
“我當時就覺得怪怪的,還有點失落……”商羽抿抿唇,擡頭看男人,“就覺得,這明明是我們的婚禮,但好像,又不只是我們的婚禮……”
宗銳輕阖眼皮:“我懂。”
他又有點無奈地笑了笑:“國內習俗就這樣,搞得婚禮不像儀式,更像個社交場合。”
——可偏偏他倆的家庭背景全部都帶着盤根錯節的社會關系,以及千絲萬縷的利益聯結。
他們脫不開禮,也免不了俗。
“甭說你,我都不适應。”宗銳說,“前幾天我還為這事兒跟老頭兒嗆了一嘴。”
“怎麽了嘛?”商羽問。
他們的婚禮分在南北兩地辦,各家顧各方,看邵女士恨不得宴請吳蘇八方的架勢,老首富那邊……估計也差不多吧。
“你爺爺請了不少集團的人吧?”
宗銳冷呵:“何止,故宮的貓要會說話,他都能給薅上桌。”
“我說,您要這麽搞,索性找倆演員替我們算了——反正來的人也都不認識我倆,還能陪您演個盡興。”
商羽歪頭:“那爺爺怎麽說?”
“他說成啊,明兒個他就去電影學院找個長得像我的,不僅能替我當新郎官,還能替我去集團當總裁,回頭再替我把基金和遺産領了更好——一步到位,直接少我六十年麻煩。”
“……”
看來,他們老宗家一脈相承的不僅有戀愛腦。
這毒舌貧嘴,顯然也是家傳的。
商羽笑了下,搖搖頭:“爺爺不是好熱鬧的人。他這樣操辦……也是沒有辦法。”
“我爸媽這邊也一樣。我沒有怪他們的意思,他們為我們這麽大操大辦,其實也很費力費心。我就是……”
頓了下,她籲出口氣:“算了。我可能就是,想的有點多……”
“算什麽算?”宗銳不滿沉聲,“老頭兒是專橫,可咱也不是軟蛋。哎——”
他點了下商羽腦門,朝她挑挑下巴:“對你男人能不能有點信心?”
商羽眨了眨眼:“你有什麽辦法呀?”
“不告兒你。”男人賣起關子,話頭又一轉,“還有,不是你想的多——”
他摸上她側臉:“是我最近陪你太少了。”
商羽愣了下,眼睫慢慢垂落:“我們都好幾天沒一起吃晚飯了……”
男人不說還好,一這麽說,她還真有點委屈了。
——恃寵而驕,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她擡眸看着愛人,撒嬌樣埋怨:“昨晚你是不是都沒回來啊?”
“誰說的。”宗銳把人抱進懷裏,“咱這麽守男德一爺們兒,怎麽可能外頭過夜。”
“咱倆是忙出時差來了,我昨兒回來你都睡了,早上走你還沒醒。”
商羽戳了戳他胸口:“怪不得我沒看見你。”
“是麽。”男人低低笑了聲,“沒看見還非要抱着老子睡?親你一下就使勁兒往我懷裏拱。”
“我沒有。”商羽不認賬,“你胡說。”
“嗯?”宗銳的唇靠她更近,“要我幫你回憶下麽?”
眼看男人又要上下其手,商羽趕緊脫開他懷抱:“哎呀你別鬧……”
宗銳胳膊一勾就把她摟了回來。他倒沒繼續占人便宜,只安靜地抱着她。
“這些天是忙過頭了。”他偏頭在女人呢額角上親了親,“忽略了你心情,是我不好。”
商羽心下微動,側過身來看着男人。
宗銳眼眸微垂:“今兒有點累,想着泡個澡解乏,結果還睡着了。”
“後面聽見你跟人說想悔婚,情緒一下子就上來了。也沒顧及你心情。”
他搖搖頭,自嘲般情嗤:“每回遇上你的事兒就上頭,也不知道怎麽了。”
“……”
商羽睫毛顫了顫,想說的話卡在嗓子眼裏。
她知道為什麽。
由愛生憂患,由愛生怖畏。
不管是他的患得患失,還是她的焦慮不安,說到底,都是因為愛。
宗銳低頭親商羽抖動的眼睫:“不生哥哥氣了,好不好?”
他的嗓音好溫柔:“這幾天我就忙完了。14號開始,咱好好陪你。”
商羽很慢地眨了下眼,手又環過男人的脖頸。
“你忙成這樣,就是為了情人節有時間陪我呀?”
男人淡淡“唔”了聲:“頭一個情人節,哪能含糊。”
“那,情人節那天——”商羽湊近他耳朵,嘴角一點一點揚起來,“我們去領證,好不好?”
宗銳稍怔,眸光一晃。
随後淺色的眼,連帶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商羽笑了,又很輕聲:“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要嫁你。”
“讓我恐慌的,是過于繁重的婚禮,而不是婚禮過後和你一起生活。”
被男人深切的目光灼到臉,她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覺得這段時間我們在一起,過得就挺好的……”
說不上哪裏好,就是每一天都深覺美妙。
這樣的日子,我想過一輩子。
男人的吻落在她發紅的耳朵上,帶着笑意:“這樣可不行啊。”
商羽愣住:“……嗯?”
“這才哪兒到哪兒,你就滿足了?”宗銳問她,他的琥珀眼一直在發光,流溢出比她還要滿足的笑意,“結婚後等着看吧,老公絕對玩兒命疼你。”
商羽嘁了下,掩不住滿臉笑:“你說得好聽……”
“要不——”宗銳勾起唇邊,“你也給咱叫個好聽的?”
手掌摸了摸人臉蛋,他意有所指的:“嗯,媳婦兒?”
“……”
商羽眸光跳了下,抿抿唇。
雖說就是早晚的事,可那個稱呼,她還是叫不出口……
被男人仍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忽而響了一聲。
宗銳眉心擰了下,拿過來看了眼,又嗤聲扔開屏幕。
“是不是成茂他們啊?”商羽問。
男人懶散散“嗯”了聲:“那群孫子,說要給我辦個單身趴。”
“要不,你還是過去一趟吧?”商羽猶豫開口,“在京北那麽久你都沒見他們,也該聚一下了……”
“不去。”宗銳仰面躺在床邊,慵懶又餍足,“老子又不懷念單身生活。”
他扯過商羽的手到唇邊親了親:“就想和媳婦兒一起過。”
商羽的心跳莫名空了一拍。
牽引着男人的手,她躺到他胸前:“那,以後的生活——”
吧唧一下,她猝不及防地吻在宗銳的下巴上:“老公也要好好疼我哦!”
男人目光猛晃了下,一個欺身而下:“疼你——”
他握住女人的肩翻了個面,讓她趴在床上。
“老公現在,就好好地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