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私奔
私奔
二月十四日, 宗銳一大早就把媳婦兒從被窩裏拎了出來。
想哼哼唧唧地賴會兒床都不行,今天去民政局領證的人一定很多。
梳妝完畢坐進車裏,看着車窗外趕早買賣玫瑰花的人, 商羽腦中愈發恍惚。
曾幾何時她也幻想過, 等自己談戀愛,過情人節會是什麽樣呢?
——怎麽也不會想到第一個情人節就直接領了結婚證……
來得夠早,他們沒有等多久。
看着鋼印“咔咔”印在紅色的本本上, 商羽渾身一震。
——她這就算……結婚了?
他們已經是夫妻了?!
腦中忽而閃回很久之前的畫面——也不是很久之前。
算一算,他們認識還不到一年。
初見的場景, 似乎還在昨日:
身高腿長的男人從機艙中走出來,恣意倜傥,一身浪蕩。
他就這樣走了過來。
就這樣, 走進了她的生命……
Advertisement
莫名的,商羽眼眶有點發酸。
眨眨眼, 她偏頭看身旁的男人。
他在笑。
商羽還從沒見過男人這樣笑。
——定定捧着結婚證, 有點憨, 有點傻, 笑得一本滿足。
商羽不由莞爾, 也把腦袋湊過去:“我也要看。”
看見結婚證上的小照片,她又嘟起臉:“哎呀,我怎麽照得這麽呆啊……”
“誰說的。”男人立刻道,他轉臉深深看她, 臉上的笑慢慢斂進眼中, 又瀉出溫柔。
“我的新娘是天底下最美的姑娘。”
商羽的心猛跳了下, 臉頰不自覺發熱。
看吧, 不管是初識還是現在,或許等到他們年邁, 他也一樣能夠輕易讓她臉紅心跳……
宗銳笑着擁過她:“一輩子都是。”
男人的唇片落在她臉蛋上,商羽趕緊下意識看周圍。
“好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推了下新婚丈夫,“這麽多人看着呢……”
剛才排隊領證時,就有好幾個人認出他們了。
“看就看呗。”宗銳大剌剌道,又揮了揮手裏的結婚證,“咱現在可是合法的。”
說着,他又掏出手機,沖着紅本咔地照了一張。
“老子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着,都知道。”
他的語氣好得瑟好驕傲哦。神情也是。
——本來就是嘛,娶到心愛的人,就好像昂揚地打了一場勝仗。
她是他的獎賞,亦是他的信仰。
“你要發什麽呀?”商羽笑着問男人。
宗銳沒吭聲,翹着唇邊在手機上打字。
商羽也拿出自己的手機。
拇指下拉頁面松開,男人剛更新的,也是唯一一條朋友圈便跳了出來。
配圖即是他們結婚證上的照片。
商羽一下想到之前,她和宗銳的八卦在網上被爆時,有人評價說一眼假,因為“他倆根本就不搭,壓根不是一個畫風的,就像水墨圖,永遠都不可能和西洋油畫同框。”
——誰說的啊。
如此不同的他們,現在就在這張白衫紅底的照片上同框。
琴瑟合鳴,笑顏燦燦。
結婚證下面,男人的配文是這樣的:
【從此,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鄉】
**
領完證之後,宗銳帶老婆去預定好的餐廳裏大吃了一頓。
雖說正已經到手了,但人也沒含糊,該有的節日儀式感一樣都沒少——禮物,花束,紅酒通通都給安排上。
第一個情人節,他們談情說愛到微醺。
午後時分,司機開車将兩人載回。
窗外陽光燦爛的街景不斷後退,商羽晃來晃暈乎乎的腦袋。
“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宗銳靠在椅背上閉着眼:“度蜜月。”
“嗯?”商羽愣了下,“不是五月才去美國嗎?”
他們的蜜月行也是上周才定下來的——婚禮第二天就出發去美國,可以玩小一個月。
北美那地兒宗銳太熟了,本來計劃帶媳婦兒去北歐追極光的,可人家說了,就想去他學習生活過的地方看看……
“嗯。”男人睜開眼睛,又偏頭親了下懷裏的女人,“老公先帶你去私奔。”
“……”
這個男人是不是喝醉了?
商羽努努唇沒接話,也沒再追問。
——無所謂要去哪兒了。
和他在一起,哪裏都是蜜月行。
車程比想象中長很多,搖搖晃晃中,商羽的醉意也上來,不知不覺睡着了。
趴在男人懷裏醒過來時,她看着面前的建築,反應了好幾秒。
這不是滬城的機場嗎?
迷迷瞪瞪跟着宗銳下車,她又看見司機從後備箱裏搬下來兩個大箱子。
這個男人什麽時候裝的行李箱啊?
宗銳一手托過兩只箱子,另只手牽過還在發愣的老婆。
“去哪兒啊?”商羽懵懵跟着男人往機場裏走,“京北麽?”
宗銳笑了下,從兜裏摸出東西:“前兒個在你梳妝臺上發現的,正好還一禮拜就過期了。”
商羽看着男人手裏的港澳通行證,很慢地眨了下眼。
去年春節前,邵女士攜全家去港城度假血拼,辦通行證時,順帶也勾選了澳城的簽注。
現在這個一年有效期的簽注,還剩一周。
商羽後知後覺瞪大杏眼:“我們……去澳城?”
宗銳笑了下,點頭:“去澳城。”
商羽說不出話來,心髒卻率先悸動兩下——在驚喜,在興奮。
“怎麽突然想去那兒啊?”
宗銳挑眉:“因為那是個我熟悉,又沒人認識我們的地兒。”
他一把攬過女人:“那兒适合跟老婆度假——”
“更适合,和情人私奔。”
**
從機艙玻璃俯瞰陌生的城市,萬家燈火,夜景輝煌。
宗銳這次帶老婆來澳城,是真正的即興而行。
他沒告訴任何人,甚至包括他那個常居澳城的親爹。
宗錄看起來也沒有招待小兩口的心思,就第二天中午過來請他倆吃了頓飯,結果餐後甜點還沒上,人家就拍拍屁股走了。
“甭放心上啊,他就這湊性,不是沖你。”宗銳跟老婆解釋道。
商羽搖搖頭,笑:“沒事。本身我們就來得突然,也挺打擾爸的。”
“不是擾他。”宗銳很輕地咂了下舌,“是勾起他傷心事兒了。”
商羽不解:“嗯?”
宗銳不緊不慢用叉子戳了一小塊糕點,送到老婆嘴邊。
“他個孤家寡人,看咱倆這新婚燕爾,甜甜蜜蜜的,心裏不是滋味兒呗。”
商羽咀嚼的動作滞了下,慢慢垂下眼睛:“哦……”
宗銳笑,擡手摸了摸女人臉頰:“也別急着心疼他。”
“你是不知道,他以前是怎麽給我塞狗糧的。”
商羽也笑了:“能夠想象。你爸媽以前,一定很恩愛。”
宗銳“嗯”出一聲,眸光微閃,似是想起什麽。可他最後什麽都沒說,只撩起眼皮深深看着商羽:“我們會像他們一樣恩愛。”
“也會比他們幸運。”
商羽點點頭,傾身抱住了男人。
“會的。”
在我們的故事裏,不會有悲傷,也不會有分離。
我們會恩愛兩不疑,白首到盡頭。
-
吃完午餐回房簡單休整了下,商羽和宗銳便開車出了門。
宗銳媽媽是土生土長的澳城人,她葡萄牙和中國混血的身份也很能代表這座城市揉雜的歷史和文化。
宗銳媽媽娘家靠澳門的經濟支柱□□業發家,據說,宗銳那位從沒見過面的姥爺背景和經歷都很複雜,他為家族帶來巨額財富的同時,也為家裏帶來了滅頂之災。
具體怎麽回事宗銳也不清楚,只知道他老媽家破人亡嫁去京北後好幾年,都沒有回過娘家。
直到宗銳長到上蹿下跳的年紀,宗錄才帶着老婆孩子坐上私人飛機,外加一大堆保镖,頭一回來到澳城。
此後每個暑假,宗銳都會在澳城小住一兩個月。
這是除京北外他最熟悉的城市。
他可以很娴熟地駕駛右舵車,老練地帶着商羽穿梭在大街窄路裏;也能轟起摩托的油門,載着她開過一個個高坡和矮地。
更多的時候,他們都在用腳步丈量這座老城。
澳城是座很适合city walk的城市,它面積不大,卻相當有風情,街上随處可見舊時的葡式建築,各種各樣的樓房被漆成姜黃,粉紅,孔雀綠,異域十足;
而轉過一個彎,可能一下就從葡國回到中式十足的複古街道,琳琅滿目的繁體标牌,來往穿梭的巴士摩托,都頗有以往港城老電影的風格。
——這都是商羽以往沒見過的風景。
然而這一切風景,都不如一直陪在她身旁的男人有吸引力。
她也是後知後覺才名稱,對她來說,city walk的最大樂趣,在于跟這座城裏的人,一起走他來時的路,聽他舊日的事。
走過一條窄巷時,宗銳會告訴她他以前在這兒跟當地孩子打過架;
一起攀上廣場的樓梯,他也會連蹦帶跳地給她重現,他以前是怎麽在這裏練習滑板摔跤的;
牽手漫步在海邊時,男人又向自己告狀:小時候他那個活爹因為他偷偷下海游泳,狠狠胖揍了他一頓。
——倒不是多擔心他安危,主要是因為他把他媽吓壞了……
商羽喜歡聽宗銳說這些。
她覺得自己好像在沙灘上拾貝一般,撿到每一片,都是她不曾見過的,他的模樣。
而這些回憶的碎片,又慢慢拼就成現在的他。
——她深愛的他……
就這樣在澳城游蕩過兩天後,商羽也明白男人為什麽說這裏更适合“私奔”了。
這兒幾乎沒人認識他們,他們被允許從原有的生活,和固有的身份中抽離而出:他不是小宗爺,她也不是評彈演員商羽。
他們只是一對新婚的小夫妻。
一對蜜裏調油,切實幸福的小夫妻。
商羽現在不打扮就出門,套上男人寬大的T恤就跟他一起去吃宵夜。
當宗銳笑着伸手抹掉她臉上的炸雞蘸料時,她前所未有的輕松與惬意;
他們還手拉手塔拉着拖鞋去吃早茶,去那種只有本地食客才能找到的,煙火氣濃郁的蒼蠅小店。
一起拼桌的都是白了頭發的爺爺奶奶,友善的老人們樂呵呵地跟他們搭話,熱情地告訴他們哪裏
好吃好玩。
吃完離開的時候,一位老奶奶用粵語笑眯眯地跟他們說了句什麽,商羽聽不懂,只聽到宗銳笑着用粵語回了句謝謝。
“她說的什麽呀?”他問男人。
宗銳唇邊勾了下:“祝咱倆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商羽“哦”出一聲,也咧開嘴笑起來。
宗銳又道:“這邊老一輩人很多只會說粵語,剛那倆大爺普通話算很好的了。”
“那你的粵語也是在這邊學的嗎?”商羽好奇。
雖然聽不懂,但她知道男人的粵語講得非常正——可來這邊之前,她都不知道他會粵語。
宗銳搖搖頭:“打小我媽就跟我講粵語,想讓我從小多學幾門語言。不過後來在家也很少講了。”
他輕嗤了下:“我那活爹聽不懂就跳腳,覺着我倆說粵語是孤立他。”
商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怪不得之前都沒聽你講過……”
“之前那不沒機會麽。”宗銳乜了老婆一眼,話鋒一轉,“怎麽,想讓我多講點啊?”
商羽抿抿唇,笑:“我是聽人說,粵語很适合講情話……”
“原來是為這。”宗銳輕呵出聲,“那早說啊——”
他一把老婆攬過來,低聲:“給您小姑奶奶說情話,甭說粵語,咱鳥語都能上!”
商羽有點不好意思推了下身側親昵的男人:“你又貧……”
男人氣音輕笑:“聽好了啊——”
他朝她挑挑下巴,磁性的嗓吐出字正腔圓的粵音:“晴天,陰天,暴雨天,愛你愛到發曬癫。”①
“……”
商羽茫然搖頭。
聽不懂。
不過粵語似乎真的很适合講情話,圓潤的腔,上揚的調,輕易就撩撥得人心癢癢,情蕩漾。
這個男人也很适合講粵語。
或許是因為那頭港裏港氣的半長發,或許是他身上本就浪蕩野痞的氣質,每次男人說開粵語,商羽都會想起老電影裏的古惑仔。
感覺他更壞了……
“什麽意思啊?”她笑着問男人。
宗銳沒回答,唇邊的弧度加深,看女人的目光也是:“你系我既心肝腚,見到你就似蜜糖。”①
商羽眨眨眼:“聽不懂啊……”
她跺了下腳,小女兒撒嬌情态:“哎呀什麽意思嘛?”
宗銳低低笑出聲來:“那說個你能聽懂的?”
他眼眸噙笑,深深看着她,語速放慢,嗓音更磁沉:“bb,我好鐘意你,好挂住你,我會錫嗮你咖。”
“……”
商羽睫毛顫了兩下。
她還真聽懂了。
耳尖一點一點熱起來,商羽偏過頭,努力克制不斷上揚的顴骨。
“聽不懂。”
宗銳輕笑:“沒事,咱自帶翻譯。”
他往前靠了一步:“Eu gosto muito de você, sinto muito sua falta.”
商羽愣了下:“這是什麽語?”
宗銳笑而不語,繼續朝她靠近:“Baby,I adore you,always miss you. I will spoil as my queen.”
他完全貼上她,炙熱的唇落附在她耳邊:“寶貝兒,我好喜歡你,好想你,想要好好疼你。”
他親了下她臉側:“老公愛你。”
男人花樣的表白每說一句,商羽的眼角就笑彎一分。
等他用她最熟悉親切的語言說完,她忍不住笑出聲來,随後保住了男人。
“老公,我也好愛你!”
女人聲切切,音柔柔,說完還踮起腳,吧唧在男人下唇上吻了下。
前所未有的不顧忌這是在大街上,也不在乎周圍人潮洶湧。
——有什麽好顧忌的呢。
愛本身就該這樣。
無所畏懼。
野蠻生長。
宗銳也低頭還給老婆一個綿長的吻。
松開男人腰身後,商羽又問:“你英語前面那句,說的是什麽語?”
她偏頭戲谑他:“不會真是鳥語吧?”
宗銳哼笑:“葡萄牙語。”
“哦……”
不用問,這肯定也是他那位擁有一半葡萄牙血統的媽媽教的。
又或者,是他在美國的時候學的?
或許還有別的可能。
畢竟他經驗豐富,閱歷精彩。
似乎總是有無限可能……
“啧。”宗銳咂了下舌,歪頭看自家媳婦兒,“怎麽這麽看着我?”
商羽笑了下:“就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愛人。”
男人輕啧,得意又不滿:“您才發現啊?”
“不是……”商羽仰面看着他,努力措辭,“就是覺得認識這麽久,我們都結婚了,但你還是總能給我意外,讓我驚喜。”
她的愛人出身富貴,卻只憑本心,活得恣意又潇灑。
他是豪華酒店套房的頂級vip,卻也可以蝸居在酒吧的閣樓裏——無論在哪兒,他總能找到一方自在天地。
他可以帶她穿着幾萬塊錢的禮服去吃米其林,也會邋裏邋遢地和她牽手一起去探蒼蠅館子,無論吃什麽,他都有本事讓她覺着他的陪伴,遠比桌上的食物更加美味。
他看起來玩世不恭,不學無術。
可她知道,他是絕對的能力出衆,手腕淩厲。
他輕而易舉就能在商場裏攪動風雲,又能不為利益驅使撼動,不論外界如何紛擾繁雜,他內心始終保留着一塊名為熱愛與初心的淨土。
他教她騎馬,帶她潛水,陪她練車,會用粵語給她講土味情話,也能用标準美音給她朗讀英文原著。
——直到現在,商羽也摸不清楚他到底還會什麽。
不過沒關系,他們的日子還很長,她有的是時間去了解。
就像今天這樣。
他給她的驚喜每多一點,她也會情不自禁地,多他愛一些。
環過男人的腰,商羽回頭看湖灣對面。
澳城最豪華的酒店和賭場都聚集在那邊。那塊區域也被稱為“小歐洲”,不僅風格異域,還成比例大小地建了巴黎鐵塔,倫敦大本鐘,威尼斯水城。
夜色降臨時,高樓大廈和車水馬龍便串起霓虹燈火,一整個的富麗堂皇,紙醉金迷。
商羽很喜歡那幾個标志性建築,連着兩天晚上都跑去看夜景,還拍了不少照片。
燈塔之下,宗銳從背後抱着她,說以後要帶她去倫敦,去巴黎,去威尼斯。
去走遍世界的角落,看遍各樣的風景……
“一直都沒告訴你,其實我很慶幸。”商羽目光熒熒地看着宗銳,“我的丈夫有寬闊的心胸,也有遼闊的眼界。”
“你讓我看到了更好的自己,也讓我,看到了更寬廣的世界。”她唇邊噙上笑,眼裏帶着光,親昵地,貼近自己的愛人。
“謝謝你,老公。”
宗銳很慢地眨了下眼,也笑了。
一條胳膊勒上女人腰肢将她抱離地面,他的唇貼住她左耳:“我們還有更大的世界要去看。”
“你想去哪兒,老公都會陪着你。”
遠方再遠,他們的愛都能抵達。
“還有——”放下懷裏的女人,宗銳認真看着她,“合該我謝你。”
商羽偏頭:“謝我什麽呀?”
男人也扭頭看向海灣的對岸。
“對我來說,世界什麽時候都能去看,可家,并不是想回就能回的。”
他低頭,近乎虔誠地親吻妻子的前額。
“謝謝你,媳婦兒。”
“有你,我才又有家了。”
**
轉眼,他們已經“私奔”了五天。
在澳城的最後一晚,商羽離愁濃濃,前所未有的舍不得走。
宗銳安慰人半天,說大不了回吳蘇續個簽,扭頭再來就是了,想呆多久呆多久。
只要老婆高興,妻寶男什麽事兒都能往後排。
糾結半晌,商羽還是放棄潇灑——評彈館的裝修師傅還在等着她驗收,婚禮那邊也還一堆事要忙呢……
換上漂亮的長裙,牽上男人的手出門,他們決定好好享受這最後一晚的時光。
沒有目标,也沒有目的地,只是随心所欲地閑逛,走走壓過的馬路,再嘗嘗喜歡的小吃。
路過一家咖啡店時,宗銳說要進去去買咖啡。
不想掃男人的興,商羽把晚上喝咖啡睡不着的話吞了回去,兀自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等他。
扭頭打量周圍墨綠色的葡式洋樓,以及身旁的百年老榕樹,商羽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們之前好像沒有來過這兒啊……
等了好一陣子宗銳也沒回來,商羽給他發了兩條微信也沒回應。
起身正想進咖啡店,耳邊忽然響起悠揚的樂聲。
她扭頭,看到榕樹後有一間雪白的房子。
房檐上的十字架十分矚目。
是一間教堂。
腳下不自覺便尋着樂聲而去。
澳城這邊多數人口都信奉天主教,教堂也很常見。但來的這幾天,商羽還沒真正參觀過教堂。
他們去了澳門的地标性建築聖保祿大教堂,那座440年的古教堂被屢遭火災,現在只剩一面殘牆遺址;
他們也在city walk時偶遇過不知名的漂亮小教堂,可人家緊閉的院門上挂了小木牌,并不對外參觀。
商羽穿過前院走上樓梯,一路暢通無阻。
并沒有人制止她進來。
和她雪白色的外牆一致,這件教堂裏也沒有過分華麗的裝飾,半圓形的拱頂,彩色的玻璃,白色的壁畫和雕像都很古樸素雅,處處透出神秘而厚重的宗教訊息。
教堂裏空無一人,排排長椅也都是空的。
可她在外面聽見的歌聲還在繼續。
商羽扭頭仰面,看見二樓的唱詩班。
他們穿着統一的白色服裝,捧着唱詩本,站立在一座巨大木質樂器前。
不知名的樂器和着唱詩班的歌聲,是她以前從來沒有聽到過的空靈,純淨:
“When we walk with the Lord in the light of his word
What a glory he sheds on our way
While we do his good will he abides with us still
And with all who will trust and obey
Trust and obey for there's no other way
To be happy in Jesus but to trust and obey...”②
教堂的氛圍聖潔莊重,贊美的唱詩悅耳動聽。
商羽的心也驀然安靜下來。
望着頭頂穹拱上雪白的浮雕,她不自覺地伏在前面的跪凳上,雙手合十。
天若真有神明,此刻必定能聽到她虔誠的禱告:
願愛人康健無憂;
願年年歲歲,數與君相見……
身側響起腳步聲,很輕。
商羽睜眼偏頭,看見宗銳走到自己身邊。
他單膝跪地,食指中指輕點前額,胸口和兩側肩頭,連畫出一個十字後,才不緊不慢落座。
商羽的睫毛訝異輕動:“你是信徒啊?”
宗銳無聲翹唇:“我媽媽是。”
“第一次領我回來時,她也帶我受了洗。”
頓了下,男人朝前面的祭壇擡了下下巴:“就在這兒。”
商羽更加驚訝,正要繼續問,頭頂唱詩班的歌聲突然換了一曲。
盯着那座巨大的木制樂器看了幾秒,她轉問:“那是什麽樂器啊?”
“管風琴。樂器之王。”宗銳回答,他也回頭瞟了眼二樓,“除過大劇院,我也只在教堂裏見過這。除非有大活動,他們平時不會啓用。”
“嗯?”商羽看着奏樂的管風琴,“那現在呢?是有什麽活動嗎?”
話音剛落,她就看到一位身着白色長袍的人走了出來,站到了前方祭臺的後面。
這是……神父?
還是位外國神父。
高鼻深目,白發蒼蒼,頭上帶着三角形的帽子。
“他是神父吧,要做什麽啊?”商羽看着他拿着聖經站在祭臺後,小聲問身邊的男人,“現在教堂裏有什麽活動嗎?”
“嗯。”宗銳很慢地阖了下眼,“這裏,馬上會舉行一場婚禮。”
扭頭看向妻子,他一點一點地揚起唇邊。
“我們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