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

斯百沼有片刻停頓,引得老爺子側目而視。

同為男子,哪有不妥?

榻上那位固然貌如好女,但也确實是男子,在醫者眼裏,救人最為重要。

斯百沼內心也怪,解柴雪盡衣帶的手莫名快起來,即将脫掉的時候冷不丁想起破廟相同的情況,那時被他一臉驚慌地阻止了。

此時無比順利,雪白羸弱的肩膀如寒風白花搖搖欲墜,有些晃眼。

斯百沼不自覺移開視線,聽覺驟然上升。

銀針抽離落在柴雪盡肩頸處,一道微乎其微的輕哼,似吃不住痛。

斯百沼喉結滾動,耳朵熱了起來。

老爺子下手快又穩,不多時柴雪盡的腦袋和兩側肩頭布滿銀針,好似刺猬。

斯百沼目不斜視,只問:“不如我給他加兩件衣衫吧?”

“捂好被子即可,公子不用擔心,施完針會好的。”

哪裏是擔心這個。

斯百沼說不出口便緘默等着拔針,越是想定心越是走神,飛禽走獸胡亂想一通,最終還是想到手裏正扶着的人。

隔着層裏衣感知到柴雪盡身上的熱,或許體弱緣故,哪哪都軟。

與柔韌的腰肢不同,肩膀更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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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得太近,又嗅到熟悉的幽香,這次斯百沼留了心,是幽淡的柏子香,與他自身散發的藥香融成讓人忘不掉的味道。

“施完針再喝五日藥便能痊愈,切記一碗不能落,對尋常人來說傷寒不打緊,對他是要命的事。”

斯百沼一一記下了。

老爺子捋捋胡子,觀柴雪盡的容貌:“可惜了這麽俊的年輕人。”

斯百沼心有異樣,轉瞬即逝,如若沒有柴雪盡拙劣的逃跑,那毒發時他會在哪?

隐約之間,斯百沼似窺見柴雪盡逃婚真相的冰山一角。

日落星升,又見天明,烏雲籠罩着濰嶺江鎮,客棧客房裏也是一片愁雲。

該醒的人還在睡,好消息是退了燒。

斯百沼将早間推開的窗戶回拉半扇,微風徐徐,吹動他的衣角。

榻上美人青絲鋪滿枕,襯得泛粉的臉頰越發嬌豔,任何動靜都沒能吵醒他。

斯百沼懷疑過柴雪盡裝睡,看了半晌,眼皮硬半晌,也讓老爺子再來看過,只說他需要睡,睡飽了自然會醒。

一句話堵住斯百沼的滿腹疑團。

柴雪盡究竟要睡多久,連老爺子也給不出個确切答複。

守着他醒不在斯百沼想法內,便花銀子請了個人。

這日午間,細雨朦胧的江邊。

一身蓑衣的斯百沼往江裏甩鈎,水面波動不斷,鈎也拐七扭八,全然不問成果的潇灑樣。

“以公子這般釣法,怕是要空籠而歸啊。”

同樣身着蓑衣的神秘男子站到了空魚簍旁,戴着似雞似鳥的銀面具,聲調粗噶,遮住原音。

面具男掃過斯百沼紋絲不動的手臂,雨太大淋濕衣袖,布料貼合肌膚顯露結實線條——高手。

斯百沼嚼着薄荷葉,唇齒清香:“我釣的魚上鈎了。”

面具男一笑:“人都在你手裏,想知道什麽還用得着從別處問嗎?”

斯百沼舌尖抵着嚼爛的薄荷葉,苦澀冰涼,眸光沉靜:“我可不是聽信片面之詞的人。”

“真不是舍不得逼問?”面具男揶揄道。

送到他手裏的柴雪盡是何等風姿綽約,面具男有幸親眼所見。

東夷的風景再好,美人還要看歷朝,而這病美人更有一番風情。

面具男不信斯百沼對着柴雪盡還能鐵石心腸。

斯百沼神情未變,眼底多了些動容,似真有牽挂的小妖精。

面具男了然,笑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三王子別太介懷。”

“他的美長久不了。”

“這是一份敲門禮物,要是三王子滿意,多得是比他更好的美人。”

“哦?看來第一美人的稱號徒有虛名。”

不小心畫餅險些糊掉的面具男尴尬的沉默了。

斯百沼笑着解圍:“說笑罷了,大人別往心裏去,小王沒想到和親一事多方心懷鬼胎。”

談笑風生間,面具男見識他一招四兩撥千斤,內心不由生出忌憚。

“恕我直言,三王子疏忽了東夷局勢。”

“請賜教。”斯百沼很謙遜。

吃過一次虧的面具男字斟句酌道:“境內尚且風平浪靜,待送親隊伍入東夷,才是真正的血雨腥風。”

那時不想看兩國和好如初的有心之人,本就各懷鬼胎的和親兩國之王,再到朝內不安分的各路人馬,誰都不消停。

總之你方唱罷他登場,豈是輕易能收的?

斯百沼何等聰明,一點就透:“他是你們的人?”

面具男發出聲輕蔑的笑來:“遠不夠格,他是多方博弈下的棋子罷了。”

與其說柴雪盡是棋子,不如說誰是和親人選誰是棋子。

在其位,身不由己。

斯百沼微微眯眼,可憐柴雪盡,不過須臾,他又道:“這份禮物很特別。”

面具男道:“希望三王子享用愉快。”

斯百沼沒天真地追問是哪個享用,啼笑皆非時對那位主動找上合作的幕後主使略不滿。

這篤定他會喜歡柴雪盡的自信當真讨厭,是把他當他那兩個見到美人走不動道的色狼兄長了嗎?

凡事有弊也會有利,斯百沼壓下心頭不悅,默認對方說法,為自己營造出個致命缺點。

斯百沼低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怕就怕我還沒怎麽他,他先死在床上,添了晦氣。”

語氣裏有對美人将死的可惜。

面具男的眼神一瞬變得很興奮詭異,沒等斯百沼看清又恢複平靜。

“三王子當真對他動了心?”

“将他送到我身邊不是打的這個主意?”

“哈哈。”面具男幹笑,“抱歉王子。”

斯百沼擡擡魚竿,不無遺憾道:“嗯,如若真死了,情深緣淺而已。我不會怪你們。”

尾音輕飄的這句讓面具男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仿佛被捕食能力驚人的猛獸盯上一般。

該傳遞的情報如實送到,面具男不敢再與他繼續說柴雪盡,三言兩語道別,轉瞬消失在青翠煙雨裏。

跑得挺快。

手裏魚竿振動,斯百沼盯着被扯成平直的絲線沒動,咬鈎的魚兒在水裏死命掙紮,企圖掙得一線生機,可惜絲線另一端緊緊掌控在斯百沼手裏,他是握有生死大權的決策者,這條魚是能留在江裏還是躺進鍋底,全在他一念之間。

久未動靜,藏于暗處的徐離風等不及了。

“王子,魚上鈎了。”

“我沒眼瞎。”

“那為什麽不收竿?”徐離風對鮮魚湯很是想念,難以理解斯百沼這有魚上鈎卻不收的行為。

“看個熱鬧。”斯百沼收竿,動作利落,不給小魚兒逃脫機會,回頭教訓徐離風,“自從到中原,你自制力變差了。”

徐離風眼睛長在即将出水的魚鈎上:“影衛随主。”

這大概是徐離風最能反駁斯百沼的辯解了。

斯百沼想訓斥,又聽徐離風道:“我饞中原的美食,王子饞中原的美人,用說書人話說叫半斤對八兩。”

斯百沼:“……”

“怎麽是條四方皮兒?”徐離風大失所望,瞅着他那眼冒精光的主子,嘟囔着,“這麽半天就釣上來這麽條魚……”

小拇指大,五彩斑斓的煞是好看。

斯百沼眉眼帶笑:“我就想釣它呢。”

徐離風懷疑他瘋了,不解地看他如獲珍寶從魚鈎上小心取下來,丢開魚簍,折一大片草葉圈成尖鬥,舀起江水才把四方皮兒放進去,跟個寶貝似的捧在掌心。

“走吧。”斯百沼把魚竿塞到徐離風手裏,哼着小曲,“回去。”

徐離風震驚地扯開嗓子問:“不釣了?”

“不釣了,要回去給小魚買窩。”斯百沼說。

徐離風在原地停了半刻,意識到果真沒鮮魚湯喝,氣得直跺腳,他遲早要把那條野生四方片兒謀害了。

隐隐有件重要的事要禀告斯百沼,想不起來了,徐離風撓撓下巴,是什麽呢?

等到客棧路過柴雪盡房門前,徐離風頓悟,轉頭去尋斯百沼,想說柴雪盡醒了。

用不着徐離風再多嘴,捧着小魚缸的斯百沼看見披着白衫依靠床頭的柴雪盡,大抵剛醒,眼神還很懵懂,任由小藥童伺候着喂水,像只乖順的小貍貓。

難得這麽溫順,斯百沼站在床邊,目睹柴雪盡回過神,成了揚起利爪的炸毛小貓。

柴雪盡的貓兒眼落在缸裏擺尾的小魚上,有氣無力地問:“大師要把它送給我嗎?”

貓兒愛吃魚,讓他養等于監守自盜。

斯百沼還是把魚缸放到他床頭旁的矮幾上:“要不要讓郎中再來給你看看?”

忙碌的小藥童擡頭,一臉天真:“師父來過了,說他還需多靜養幾日。”

人小聲音大,斯百沼低頭看小藥童:“那你師父有沒有給他另開藥?”

那日後他請老爺子對柴雪盡的毒多費心,不能解,讓人多活些時日也好。

老爺子應允了,讓斯百沼最好在柴雪盡醒後同他說明真相,身為病人有知情的權利。

斯百沼想柴雪盡未必不知情,只是……他對上柴雪盡溫軟的笑臉,心裏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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