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
寧平小鎮往北望便是東夷。
邊境之城的夕陽與柴雪盡在京都以往看過的都不同,城牆上眺望,一馬平川的盡頭是灰暗的天和血橙色的落日。
頭頂是大片的灰藍色,随着夕陽的墜落而漸漸呈現出濃烈的黑。
月牙光輝黯然的挂在正東方,失去飛檐脊獸的陪襯,孤零零的。
越往北上,天氣反倒越涼。
柴雪盡抓緊肩膀上鑲有毛領的披風,眼角餘光不經意發現上城牆樓梯口處伫立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知站了多久。
他漠然收回視線,叫了聲元樂往另一邊樓梯口走。
避而不見最為合适,起碼在他能完全心平氣和面對斯百沼前,這面還是不見為好。
美人快步離去的背影透着不快,似乎還在為午間的事生氣,斯百沼嚼着薄荷葉,往日能讓頭腦清醒的東西這會兒起不了作用。
到底是氣狠了,夕陽還未完全落下去,都因為他的到來不看了。
斯百沼扪心自問數次,大概心裏有鬼,始終愧對柴雪盡,明明是他心思龌龊,哪裏能算對方舉止不妥呢?
要他實事求是向柴雪盡說清,實在抹不開臉,丢不起這個人,更羞于讓對方知道他的想法。
就這麽放任着柴雪盡生氣,他又覺得不合适。
思來想去半晌,斯百沼沒想出個最佳解決方式,倍感惆悵。
“唉。”左側響起一道矯情的女聲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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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右側照葫蘆畫瓢似的響起一道男聲嘆氣。
斯百沼雙手抱臂,看看左邊的邊問凝,又看看右邊的徐離風,語氣平緩:“幹什麽?”
“有的人神色感傷,像惹心上人生氣還不知道怎麽辦的傻小子。”邊問凝調侃道。
“才不是,王子說過他不喜歡大美人。”徐離風說。
“哎呀,小風風,你也是男人,該知道這男人的嘴真是騙人的鬼。”邊問凝趴在城牆上沖一臉正直的徐離風擠眉弄眼,“你跟了他這麽久,還沒發覺他慣會口是心非嗎?”
徐離風歪着頭,剛要回答被斯百沼的大掌捂住臉推開了。
“你兩擱我這說相聲呢?”
“哪敢啊。”邊問凝收起說笑的神情,“王子,今晚動身吧。”
一步之遙就是東夷的地盤,他完全不用擔心柴雪盡,還有她在呢。
縱然愛看美人,但該做的事從沒失敗過,實在不放心再讓徐離風留下。
他們兩個還護不住一個柴雪盡,可以收拾鋪蓋滾蛋了。
斯百沼道:“就是這時候最不該掉以輕心。”
這就是等到明日了。
邊問凝實在困惑,問:“他不是周弘譯還有那麽多人盯上他?”
“正因為他不是。”斯百沼別有深意道。
非皇室中人,動起手來沒那麽多顧慮。
誰都知道承昌帝對周弘譯有多重視,倘若和親的是二皇子本人,送親使會再多加個耿東策,另擇選一支精兵暗中保護。
重兵護行之下,哪裏會生出那麽多事端,柴雪盡也還是京都第一病美人。
邊問凝理不過那麽多彎彎道道,單是心疼柴雪盡:“這麽草菅人命,他們皇帝不是個好東西。”
“你兩跟了一路,看出點什麽?”斯百沼環顧四周,巡邏的守衛離得還遠,這裏暫且是個好說話的地。
“戎棟此行不像簡單的送親使。”邊問凝字斟句酌道,“他似乎不特別抵觸王子和大美人多相處。”
故意停住,去看他家王子。
果然斯百沼一聽這話就頭疼:“那時因為我能救他,戎棟也不想鬧出事。”
“我沒說完,王子別反應過度啊。”邊問凝臉上有戲耍得逞的得意嘴臉,趕在斯百沼翻臉前又道,“據我打聽先前随行有太醫,在濰嶺江出事後太醫便不見了。戎棟對外宣稱太醫遇襲去世,實際那人回了京都。”
斯百沼無端有了一種近乎直覺的危機感。
基于柴雪盡的陰謀并非針對他父王,而是沖他來的。
斯百沼繃緊唇角,可也不願再以小人之心度柴雪盡:“嗯,讓徐離風說說他那些天的發現。”
徐離風道:“在濰嶺江失散的那幾日,戎棟見了一行人,為首者身邊帶着兩個高手,我怕被發現沒敢靠得太近,從戎棟的恭敬程度來看,對方身份高于他。”
歷朝朝內能高于戎棟地位并且出現在這的合适人選不多,就算對方刻意隐藏行蹤,也架不住有耐心的獵鷹。
邊問凝摸着下巴:“這皇帝一家子玩什麽把戲呢?”
讓柴雪盡替嫁,自己悄默默跟在後面,意在何為啊?
斯百沼不免想起那日垂釣等到的面具男,或許當時想岔了:“京都回春堂有消息嗎?”
“暫時風平浪靜,倒是打探到騰龍殿的藏身據點之一,王子要給歷朝送份大禮嗎?”邊問凝故意問。
“你說錯了。”斯百沼眼裏浮現出壞笑來,“我要給騰龍殿送禮。”
邊問凝:“?”
徐離風同樣不懂他家主子這麽做的原因,只道:“王已有發現。”
這麽快?
斯百沼算算消息送回去到他父王動手再到徐離風得知結果,要是他父王沒提前感知危機,那便極有可能是個圈套。
“十三鷹還在我父王身邊嗎?”
“不清楚。”徐離風覺得他家主子急昏頭了,這等王室最為機密的事哪裏是他一個暗衛能知曉的?
“大祭司那邊呢?”
“占蔔異動,她守在雪山上的星塔裏未曾出門。”邊問凝聽出反常來,“王子懷疑有人聲東擊西想對大祭司下手?”
在東夷,狼王繼位不僅得有上一任的傳承圖騰信物,還得在大祭司操持下獲得星塔裏占蔔卦象的認可。
那占蔔需由繼承者滴血祭祀,每位出現的卦象不同,上等為基本認可,上上等為最佳。
迄今為止,斯山啓是占蔔卦象裏表現最高的,在斯百沼出生後,他曾與大祭司感慨說後繼有人了。
這些年來斯百沼游歷四方,抵達歷朝時受人指點進濰嶺廟做俗家弟子,一晃三年過去,他雖遠在濰嶺江鎮,但依舊熟知東夷的局勢。
包括他父王攜他二哥斯千頑出征期間種種事跡,都系數知曉,更清楚他那個感覺被落下的大哥斯以謹因此事不滿,背地裏有小動作。
斯百沼對狼王一位沒多大想法,如若東夷太平,他更想和心愛的人繼續游歷山河,共賞錦繡美景。
可自從他在山腰撿到柴雪盡,一切隐隐暗中有了變動,好似一桌死棋被盤活,大有風雨将起的意思。
如血橙的夕陽徹底消失在地面,夜幕正式落下,被潔白的皎月沖散了些許冷寂。
斯百沼眸光深沉,側顏冷峻:“敵在暗處,不得不防。”
這要防的不止那兩心懷鬼胎的王兄,還有試圖往東夷伸手的騰龍殿。
那一夥就不是好東西,能禍害的歷朝人心惶惶,就能以同樣的方式毀掉東夷得之不易的民盛富強。
徐離風知道此事要緊,當即消失在黑夜裏去安排了。
微風習習,城牆之上剩兩道挺拔的身影,火把燃燒的味道飄過來,邊問凝側眸看眼明顯有心事的斯百沼。
下山長達數月,斯百沼光亮的腦袋如今鋪着光澤亮麗的黑發,迎風吹向腦後,露出那張野性十足的英俊臉龐。
比三年前更成熟也更令人臉紅心跳了。
再帥的男人沒長嘴也是索然無味的,邊問凝縮着脖子:“要沒別的事,屬下先回去休息了。”
“等等。”斯百沼一開口,邊問凝立即退回到身旁,眼神炯炯地看着他。
“你一般怎麽哄人?”
邊問凝頓時露出吃到大瓜的表情,明晃晃的打探:“您惹誰生氣了?”
斯百沼沒想把事弄到人盡皆知,避而不答:“不該問的別問,回答我的問題。”
藏得這麽嚴實?
其實不難猜,送親隊伍裏能讓斯百沼低頭的只有那一位。
邊問凝看在眼裏吐槽在心裏,這會兒笑得焉兒壞:“這不能随便支招的。”
斯百沼輕挑眉,似笑非笑:“你莫不是把我當徐離風那傻小子逗着玩了?”
哎呦,糟糕,邊問凝眼神微轉,一本正經的開編:“哪能,你想啊,每個人性子不同,哄得不對那就相當于拍馬屁拍到馬腿上,火上澆油嗎?”
見斯百沼仍似笑非笑,邊問凝心裏發緊,硬着頭皮繼續編:“再說我要不知道你們争吵的原因胡亂出主意,藥不對症的不是害死人嗎?王子,你不想把人再惹生氣。萬一人家和你關系不怎麽樣,就這麽老死不相往來,你得多難過啊。”
“還有啊,這哄人的花樣多着呢,就拿小郡王來說,他就吃我清晨蹲在他窗臺送上一束鮮花這套,別的金銀財寶看都不看的。”
邊問凝越說越起勁,先不論斯百沼信沒信,反正她自己快信了。
說到最後,她觊着斯百沼若有所思的神情,輕聲細語地套話:“誰讓王子這麽費心的想哄啊?”
斯百沼看了她一眼,轉身下逞強:“少打聽。”
沒能撈到真相的邊問凝氣得跺腳:“活該你沒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