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7 章
7
這話說的太過直接,也實在有些失禮。
也怪她自己,作為家中獨女,家鄉又在被瘴氣包圍、易進難出的嶺南,雲芊悠從小沒多少同齡玩伴,年少時,她就跟随父母,一直學習入夢造夢解夢的術法。
嶺南瘴氣多發,會傷害在此長居之人的身體,嚴重了說,會致使他人出現幻覺。但若修習了入夢解憂術法,就能精進修習者的修為,也能讓修習者保持頭腦清醒。
不過,雲芊悠平時雖主修這種,看上去就很玄幻的法術,但她的父母在世之時,還是會偶爾教授她一些劍道方面的知識。用父親的話說,如今劍道還是仙門百家的正統,不可荒廢,且他們這一族人,長期修習入夢窺心之術,或多或少,會影響造夢者的心性,每位造夢者都會在生辰日靈力最為低微,就是很好的一個證明。畢竟他們窺探了太多,人世間的悲歡離合與意難平,如若造夢者道心不穩,不僅無法給他人解夢,自己甚至也有可能被旁人的情緒影響,繼而走火入魔,因此就更需要修習劍道,在一旁作為支撐和輔助。
雖是如此,雲芊悠也沒有獨屬于她的佩劍,她對這類東西并無太大執念,平時又實在是用不了幾回,父母離世之後,他們的佩劍都由雲芊悠收着,偶爾拿出來舞一舞,足矣。
如今雲芊悠雖然只是對藍曦臣,産生了些許好感,可剛才那番話,确實是雲芊悠在沖動之下說出來的。
或許也是因為她一個人,孤獨太久了吧。
見藍曦臣的面上現出五分驚愕,另外五分是藍曦臣在外人面前,維持住基本禮儀的笑容,雲芊悠連忙道:“澤蕪君,方才是我失言,請你勿要介意,出夢之後,将它全然忘卻就好。”
她可沒這個立場,對着世家公子第一,萬千少女暗自心許的對象,說這種看似肖想一般的話。
自十九歲接任姑蘇藍氏家主至今,藍曦臣早已見慣各種場面,對于雲芊悠這發自肺腑、卻聽起來略顯失禮的發言,只是溫和一笑。
實話實說,他的心中對此不僅并無任何責怪厭惡之意,甚至還生出了幾分欣喜。
藍曦臣替雲芊悠,新斟上一壺茶水,道:“雲姑娘不必見外,今日若無你傾力相助,入我夢境,以靈力幻化造物,平息我心中多年遺憾,我可能還要繼續消沉下去。若論道謝,理應是我重謝姑娘才是。”
好巧不巧,他們在禁書室你一句我一句,聊了數個來回,藍曦臣剛為雲芊悠斟滿茶水,茶壺就将将好全部倒空了。
雲芊悠笑道:“看來,澤蕪君敬我的這最後一杯茶,即使我受之有愧,也要必須飲盡,以示敬意。既如此,待我飲完這杯茶,澤蕪君不妨同我出夢?我還不知夢外的三尊,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情。至于重謝就不必了,澤蕪君只要別把我方才的那句戲言,放在心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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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曦臣輕笑着擺了擺手,道:“雲姑娘客氣,方才我所言皆出自真心,且容我再說句失禮之言,來時,我瞧見雲姑娘所居之處,并無半分因生辰日臨近,而稍作慶賀裝點的跡象,雲姑娘也未曾向我提及,你将近生辰之日,靈力最為低微,無法繼續為我造夢。我不知此事全貌,竟還要麻煩姑娘傾盡全力為我解夢,那雲姑娘可否接受,我帶來的一些薄禮?”
他說完,也不等雲芊悠作何反應,直接就從懷中,取出一個綴有藍白卷雲紋的乾坤袋,雙手捧着遞到雲芊悠的面前,示意她去接。
這對于雲芊悠來說,可謂意外之喜,她喃喃道:“澤蕪君,這,會不會不太合禮數?”
藍曦臣笑道:“雲姑娘莫要推辭,這些只是一點姑蘇的特産。我來嶺南之前,也聽聞此地被瘴氣圍困多年,在內居住之人,易進難出,想必長住在此地的百姓,怕是此生都難以離開這裏半步。故而,我今日特意帶了一些姑蘇特産,和能夠增進靈力的補品法器,一點心意,就當作是雲姑娘生辰的賀禮,還望姑娘笑納。”
藍曦臣一邊說,一邊保持着雙手向雲芊悠呈遞乾坤袋的姿勢,人家都做到這個份上,雲芊悠也不好意思不接,于是她笑着接過,道:“那澤蕪君,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一手拿起桌案上的韶景鈴,另一手小心仔細地拎着藍曦臣送她的賀禮,眼帶笑意,看向藍曦臣道:“澤蕪君,我要搖鈴出夢了。”
藍曦臣将裂冰拿在手裏,道:“雲姑娘,請。”
叮鈴
叮鈴
叮鈴
韶景鈴響兩聲為入夢,三聲為出夢,鈴聲消失之後,雲芊悠擡頭看着眼前烏雲密布的天空,不遠處還劃過一道閃電,心嘆不妙。
如今正值夏至,嶺南也進入多雨的季節,雲芊悠走在前面,微微側頭看向藍曦臣,道:“澤蕪君你瞧,這出夢的時辰實在不湊巧,怕是會趕上一場大雨。你若不急着回姑蘇,不妨去幾十米外半山坡,我的居所歇歇腳,順便把後面的故事講給我聽。我家也不遠,你若禦劍而行,僅需片刻就到,如何?”
半山坡?
這嶺南雲氏一族倒是有趣,竟将家府建在此處,若非能力出衆,怕是極難辦到。
雲芊悠剛說完,天邊就傳來打雷的聲音,她不急不躁地看向藍曦臣,藍曦臣撐起一片防雨結界,向雲芊悠點點頭:“如此就要多叨擾雲姑娘半日了。”
雲芊悠笑道:“好,那我就先帶路了。”
藍曦臣看向面前因心急而開始起步飛行,在風中搖曳的紅色身影,方才在夢中,藍曦臣只注意看雲芊悠的臉,如今出夢入世,他才看到雲芊悠的裙擺,綴繡着大朵大朵的雲紋,圖案樣式雖與姑蘇藍氏的卷雲紋大不相同,但本質上仍屬雲紋紋路。
雲芊悠眼瞳的顏色,也同藍夫人生前鐘愛的龍膽花完全一致。
今日他二人相遇,當真是天意?
藍曦臣又發現,雲芊悠竟是不依靠佩劍,而是自身的靈力在半空飛行,這還只是她言明,如今自己處在靈力最低微的時候....
看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藍曦臣沒有走這一遭,也不會增長這麽多的見識。
轟隆——!
雷聲響起,把藍曦臣的思緒也拉回到現實,他怎會突然在此刻分心,而且還生出幾分,暗自揣度其他家族秘聞的心思。
實在太過失禮。
男子體力本就比女子更多,遑論雲芊悠如今靈力低微,沒過多久,藍曦臣就禦着朔月追上了雲芊悠,深藍色的結界在雲芊悠身旁撐起時,狂風裹挾着暴雨,将将好降落下來,在結界外落成若瀑布般的雨幕。
藍曦臣看向比自己矮了快一個頭的雲芊悠,恰好被他用結界罩在懷裏,倆人的距離極近,雲芊悠的腳只要微向下一探,就能穩穩落在朔月上,紅衣女子因深藍色結界的突然撐起,微側過身回頭,看向藍曦臣的淺紫色的眼瞳裏,盛滿了訝然和欣喜,好一會兒才喃喃道:“澤蕪君,多謝。”
藍曦臣笑道:“雲姑娘,你既靈力稀薄,還望不要逞強。”
雲芊悠笑笑:“你說的是,剛才是我有些心急了。”
距離被拉得更近,藍曦臣就聞到雲芊悠身上,有一股淺淡的花香。
當時藍忘機從嶺南歸來,前往寒室勸說藍曦臣,去尋雲芊悠入夢解憂時,就帶來了一束捧花。捧花足有幾十朵,種類也極其繁雜,彼時藍曦臣并無心情一一留意,弟弟都拿了些什麽花過來,出發之前,他也只是将捧花全部放入了一個大瓷瓶,将其用靈力供養。
但此番藍曦臣聞地仔細,雲芊悠身上的淺淡花香來自木棉,這應是她最鐘愛的花朵。
見有人為她遮風擋雨,雲芊悠的腳步也稍微慢下來,指着雨幕結界,道:“這景象倒是難得一見,不過,澤蕪君,我們很快就要到了,要賞雨的話,還是去我家吧。”
她伸出手,用靈力在面前的防雨結界上畫了個圈,透過結界,藍曦臣清楚地看到了下方的宅邸。雲芊悠的宅邸,有近乎三分之一的土地,都被她種上了各種花朵,其中數量最多的,當屬之前藍曦臣猜測的木棉。
難怪,她的身上有淡淡的木棉花香。
方才在夢境裏藍曦臣并未聞到花香,想必是因為雲芊悠作為一個女孩子,在入夢施術時,多少也要對他人抱有防備之心吧。
藍曦臣被陰雨影響的心情,在看到花圃時就變得晴朗起來,連語氣都開始帶上一分輕快:“那,我等下落地時,可是要仔細些,別破壞了雲姑娘的花才是。”
雲芊悠眉眼彎彎地笑道:“澤蕪君行事一向仔細穩妥,就算你不與我客套這句,我也是信你的。”
藍曦臣道:“非是客套,我句句所言,皆為真心。”
啊,也是,藍曦臣生養在姑蘇藍氏這種家風雅正的大家族,其修養和行為自是挑不出任何不妥。若三尊之間後來并未生變,澤蕪君作為年少成名、弱冠時統領家族,意氣風發的仙門名士,怎會一時陷入道心不穩的境地?
雲芊悠思索的功夫,藍曦臣則是帶着她穩穩落了地。
雲家宅邸并不是很大,寝間只有兩間主卧兩間客卧,雲芊悠站在正廳門口,見終于不用再躲雨,這才向藍曦臣笑道:“寒舍簡陋,還望澤蕪君不要嫌棄。方才我在你的夢境裏飲了你的茶,姑蘇藍氏的茶,大都是清淡的藥草香,那,禮尚往來,澤蕪君不若在正廳休息片刻,嘗嘗我們嶺南的花茶?”
藍曦臣笑笑:“那雲姑娘,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雲芊悠推開正廳大門,拿出韶景,叮鈴一聲響,正殿內的燭火立刻被點亮,祛濕的艾草也微微冒起了一縷白煙。做完這些,雲芊悠向屋內伸出手,看向藍曦臣,道:“澤蕪君,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