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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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芊悠愣愣地捧着這朵栀子,看了一眼花,又擡眸看向藍曦臣。
她仔細觀察着藍曦臣的神情,以确認這是否是他的一時興起。
海風習習,波浪柔和,又有天邊仍未散去的彩虹,在這樣的美景下,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沖動,将告白脫口而出是人之常情。
雖然這在某種程度上,算是藍曦臣終于肯以“藍渙”而非“澤蕪君”的身份,正視自己內心需求的開始,這一點讓雲芊悠很是欣慰,可她實在沒想到,藍渙的第一個願望,居然與她有關,而且還想把她帶回雲深不知處。
見雲芊悠不說話,藍曦臣只以為,雲芊悠只是對自己有好感,但這好感卻并未深刻到,能同意和自己走的程度,雖然心中有些許失落,但他還是溫和笑笑,道:“抱歉,是我唐突。”
雲芊悠連忙道:“诶,等等,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藍曦臣款款溫柔的臉上,再度露出一絲困惑,道:“嗯?”
雲芊悠面露六分好笑四分好奇:“我印象裏的澤蕪君,可不是這個樣子。”
藍曦臣更是聽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道:“雲姑娘可否詳細解釋一二?”
這一板一眼的樣子,實在是讓雲芊悠覺得可愛的很,她很想笑,且她也确實沒能掩蓋得住自己的情緒,直接笑了出來。
不過,她也自知,藍曦臣正深情告白呢,她卻直接這麽笑人家,實在有些失禮,因此雲芊悠輕笑幾聲,把目光轉回來,認真看向藍曦臣,道:“姑蘇藍氏的人,在對未來道侶表白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嗎?含光君一開始,只會對魏公子說‘跟我回姑蘇’,就沒再說其他的字句了。你們是不是最起碼,也要給對方好好思慮和回複的時間,再來确認被告白的一方,是不是真的拒絕了你們的心意?”
她說完又舉起那朵栀子,道:“還有,我只是沒有馬上回應你,你就又叫回了我的尊稱,那我這栀子不就白收了?”
聰慧如藍曦臣,見雲芊悠并沒有拒絕他,又言明是真心接受了自己送的的栀子,烏木色的眼瞳裏,瞬間帶上了幾分欣喜的光茫。
他輕摸雲芊悠手裏的栀子花瓣,再一次問出了方才的問題:“你可願随我回雲深不知處?我自知你生長于嶺南,若要你一時之間背井離鄉,遠離故土,确實有違人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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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曦臣是斟酌許久,才說出了此番心中顧慮。本以為抛出了這個話題,雲芊悠也會對此顯露出濃郁的愁緒,畢竟嶺南再怎麽被濕熱瘴氣包圍,山中人煙再如何稀少,也是雲芊悠生長于此的家鄉。
但雲芊悠卻并沒有露出,如藍曦臣想象中的憂慮神色,她目光遙遙,望向距離岸邊已有百餘米遠的陸地,嘆道:“确實,你也知嶺南一地終年濕悶,尤以夏季為甚,外有瘴氣環繞,易進難出。我在這座山上生活了近三十年,若是真的馬上讓我和你走,我确實會有些舍不得。”
她輕輕将栀子花拿在鼻尖嗅了一下,栀子花香混和着海水的鹹腥,早已讓她無法将二者的氣息完全分離,藍曦臣還在思索如何回答她,雲芊悠突然将花舉起至他的鼻尖,示意藍曦臣去聞。
藍曦臣輕嗅了一下,然後将鼻尖輕輕移開,評價道:“很特別的氣味。”
雲芊悠笑道:“是吧,你方才既說,這片海陪伴我成長至今,栀子又是你帶來的,你以花瓣渡海水,再将栀子送我,那我剛才再讓你聞這朵花,你是不是也聞到了,屬于海水和栀子花香的兩種氣息?”
藍曦臣點點頭:“是。”
雲芊悠笑道:“澤蕪君如此聰明,怎會在這種時候,沒能頓悟栀子和海水的兩種氣息,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系?”
話都點到這份上,進一步更加直白的語句,也就沒有再度言明的必要,雲芊悠拿着栀子,剛準備起身坐近一些,一陣海浪泛過,小船猛地搖晃了一下,她身形不穩,直接仰面向藍曦臣的方向栽了過去。
這,真的是個意外!
藍曦臣就見雲芊悠露出十成十的訝然表情,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些天,他只同雲芊悠相知相識,他竟然也能從她的一些神色動作,判讀出雲芊悠的一些行為,究竟是真心還是刻意。
藍曦臣很快明白,這确實只是一幢意外,若方才是雲芊悠有心為之,在這茫茫大海上,藍曦臣不可能探查不到靈力的波動,遑論今日是她的生辰日,也是她靈力最為低微的一天。
想都沒想,藍曦臣張開雙臂,将人接了滿懷。
雲芊悠的下巴靠在藍曦臣的肩膀上,淡紫色的瞳孔驀地睜大,藍曦臣的手正好環在她腰上,這一次他真使出了幾分力道,是真的在擔心她。
藍曦臣只要微一低頭,就能瞧見,雲芊悠紫色的薰衣草發簪,還有發髻旁白色毛球下垂懸的金色流蘇,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明明黃與紫是兩相對照,最為強烈的兩種色系,可當它們同時作為頭飾,出現在雲芊悠的發髻旁時,瞧起來卻意外地極具和諧與美感。
雲芊悠的身上帶着一縷花草的清香,花香氣息并沒有繁雜到沖鼻的程度,相反,對比大海的鹹濕,陸地上的花草氣息反倒讓人心情愉悅。
藍曦臣忍不住輕嗅了一下,心中雖有不舍,但還是把人放開了。他清楚自己的手勁,如果藍曦臣自己不放開,雲芊悠一時半會可是起不來的。
如今藍曦臣快年近不惑,可他自覺,今日應是自己初次體驗到,不舍是何種心情。
饒是當初在觀音廟,他被金光瑤一掌推開,事後藍曦臣雖有遺憾和後悔,但從未有堪稱不舍的心思。
雲芊悠的大腦空白了好一會,直到藍曦臣松開手,也沒有立刻選擇了與他保持距離。
她見多了世間各類男子,在談情說愛時,如何同自己心儀的女子親密相貼,當時她不解這究竟有何趣味,可當這實打實的親密接觸,落在自己身上時,雲芊悠就突然明白,為何大多數世間女子,在感情中都會做不願放手的那一個。
可如今他二人是在海上漂流,雲芊悠已保持着半站在船上好一會了,最後還是藍曦臣開口道:“你不累嗎?”
雲芊悠這才将将找回自己的理智,起身坐回到藍曦臣對面。
她的手裏,竟還握着藍曦臣贈給她的栀子,只是,栀子最外面的幾朵花瓣,已經被碰得彎皺了一些。
她撫摸着最外面的一層栀子花瓣,笑道:“我沒事,平日裏我經常這樣一個人出海,有時候玩的盡興,是會就這樣在船上站起來吹吹海風。只是可惜這栀子,剛不小心被我碰壞了,你剛才把這朵栀子,先是在海水裏浸了一下,如今水跡未幹,我又不小心握着栀子撲到你懷裏,你的衣服若不慎被打濕,那就真是我的過錯了。”
雲芊悠默然思考,這跟出海之前,她不小心把船翻倒在沙灘上,有沒有關系?
藍曦臣看向栀子,笑道:“無事。若你不介意,我可以再贈你一朵。”
這話說得容易,但雲芊悠見藍曦臣只是望着她笑,并沒有要從懷裏亦或是乾坤袋中,再拿出一朵的意思,想必今日藍曦臣出門,真的就只是帶了這麽一朵花,然後因為今日的入夢奇遇,正好給了她。而後藍曦臣的這句話八成只是客套,雲芊悠可不指望等藍曦臣回到姑蘇,還特意往她這裏寄一朵栀子花來。
雲芊悠就想到,藍曦臣最開始向她提出的問題。
剛才她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避重就輕,将話題引向了別處。
這一回,她認真地看着藍曦臣烏木色的眼瞳,道:“我若跟你回去,你就真能送我一朵新的?”
藍曦臣笑道:“自然,也不止一朵新的。”
雲芊悠道:“我并非不願同你回去。久聞姑蘇盛景繁多,不似嶺南瘴氣環繞,夏至潮濕冬季濕冷。雲深不知處建在山上,冬日裏可以見得到雪花,這是嶺南從沒有過的景色。不瞞你說,我如今雖已過而立之年,可也只在為他人造夢入夢解憂時,寥寥見過幾次漫天飄雪的美景。”
藍曦臣道:“姑蘇冬日,可以賞雪。”
雲芊悠的眼睛驟然亮起,藍曦臣把她情緒的變化盡收眼底,笑道:“若你來了雲深,冬日裏也可以同無羨和小輩們一起玩雪。”
這倒是蠻讓人意外的,雲芊悠笑道:“姑蘇藍氏四千條家規,不禁這個?”
藍曦臣笑道:“你既知家弟在雲深掌罰,又怎會這樣問?”
雲芊悠笑道:“這不一樣,我在嶺南聽說過,含光君和魏公子的一些傳聞,也讀過一些市面上流傳的話本,其中有言,自從魏公子跟含光君回了雲深不知處,含光君就從未用藍氏家規約束過他。”
藍曦臣道:“确是如此。忘機對無羨一心一意,萬般包容。”
雲芊悠道:“可這是人之常情吧?他們都結為道侶了啊。”
藍曦臣道:“含光君的道侶雖未受太多藍氏家規的約束,但無羨不願忘機為難,很多時候會站在忘機的立場考慮,并未觸犯太多家規。而你行事謹慎穩妥,說話做事也十分得人心意,若是做了姑蘇藍氏的家主夫人,雖也不會被這諸多條框限制,但你識人心,也會站在他人立場說話做事,我相信你也不會讓我為難。”
雲芊悠淡淡一笑,嘆道:“一直以來,我自诩造夢入夢多年,能了解對方性情十之八九,想不到今日與你相見,我卻快要被你給看穿。”
藍曦臣道:“若你無意,從一開始你就會拒絕我。”
話都說到這份上,雲芊悠沉思片刻,須臾後看向藍曦臣,道:“你說的是,我是有過幾分糾結。這麽多年,我雖能通過入他人夢境,見到嶺南以外的世界,可終歸未能真正外出遠游見識一番。但我已有十七年的造夢入夢解憂之經歷,在當地已為人知,你今日來尋我,也是經由含光君和魏公子的介紹。你應該明白,我若離開嶺南,有人想要再來尋我造夢入夢,那應當去向何處??”
這是影響雲芊悠能毫無牽絆離開的最大問題。
見藍曦臣面上露出幾分思索之色,雲芊悠在心裏嘆了口氣。
她想離開嶺南,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她對藍曦臣也有意,只是她也有自己的責任在身,作為姑蘇藍氏的宗主,藍曦臣對此應該也能感同身受。
藍曦臣斷然不可能讓雲芊悠,放棄入夢解憂,這是雲芊悠最引以為傲的事業,藍曦臣怎會讓她僅為一己之私而将其舍棄。
正當雲芊悠以為,今日兩相心跡的剖白,已就是這般結果,藍曦臣突然牽住了她的手,神色認真道:“你知曉忘機逢亂必出的意義,他可以,你也一樣可以。”
雲芊悠根本沒想到,藍曦臣居然會以藍忘機為例,她怔愣片刻,緩緩道:“若做了姑蘇藍氏的宗主夫人,理應長留寒室,幫你處理家族事務,我并非不喜這些,但成婚之後若頻頻外出,總歸是不太可....”
藍曦臣幾乎從未,在別人的話還沒說完時就出言打斷,可他見雲芊悠說到最後,明顯有糾結之意,忍不住打斷道:“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