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3 章
13
有何不可。
雲芊悠為他人造夢入夢解憂,已有十七年,十七年間,絕大多數的入夢對象,都是為情所困的女子。這些女子的煩憂,大多都是被身邊的男子——父親,丈夫,兒子帶來的。
世間大多男子,總會要求女子無條件地為他們的一己私欲,做出各種程度不同的犧牲。可她們也是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喜怒哀樂。世間男女不平等久矣,但雲芊悠是幸運的,父親雖去的早,但他在教養雲芊悠時,從未用打罵或者是言語诋毀的方式。
也因此,她對于自己的婚嫁,一直持随緣的态度。
見識的人與事多了,雲芊悠明白,萬事規律,人心舉止都不是絕對的,她也見過不少對妻子和女兒都十分尊重的男子。她為這些女子的幸運而感嘆,卻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也能擁有這份幸運。
雲芊悠看向藍曦臣,正色道:“澤蕪君,你是認真的?”
藍曦臣誠懇道:“姑蘇藍氏家規有雲,不可打诳語。我也不願我心念之人,為我做出違背自身意願之事。”
就像母親之于父親,雖然趙意純對藍卿容并非沒有半點情意,但她久困于龍膽小築,行動受限,每月又只能見他們兄弟二人一回,心中總歸會有無限的苦悶和惆悵。
見雲芊悠面色緩和許多,藍曦臣道:“你先前入我夢境,想必也知曉我的父親和母親并未住在一起,雖然他們有各自的苦衷,我也是他們的親子,但我不會像我父親那樣,我能用更好的方式,讓你過得比之前更加開心。”
雲芊悠道:“雖然我和你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我這一走,以後若有人來那座山頭,尋我給他們造夢解憂,卻找不到我人,那我該怎麽辦?”
這個問題着實有一定難度,雲芊悠篤定藍曦臣一時半會想不到解決的良策,但她就見藍曦臣,突然從懷中取出乾坤袋,解開繩結後從裏面拿出了一張,畫有卷雲紋的符篆,最後把它遞到雲芊悠眼前。
雲芊悠雖不明所以,但還是接過符篆,看着上面精致的雲紋筆法,內裏流轉的怨氣,稱贊道:“卷雲紋符篆甚是少見。看來不僅是你這位兄長,整個姑蘇藍氏都确實能容得下魏公子了,我此前曾聽說,觀音廟後,姑蘇藍氏的年輕小輩在外出夜獵時,總是魏公子在做他們的領頭人?”
藍曦臣道:“是,有時無羨會同忘機一起,帶領小輩前往邪祟作亂害人之地,若族中事務繁忙,忘機需從旁協助我處理,無羨就會一人帶隊,此符是他所做。”
雲芊悠驚愕道:“姑蘇藍氏的包容度,甚是讓我驚訝。雖然我對魏公子的傳言并不盡信,此前在入他和含光君的夢境時,也知曉了他些許不能言說的苦衷,但姑蘇藍氏能有這般容人之度,着實令我感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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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曦臣看向雲紋符篆,道:“若你在這張卷雲紋符篆上,以靈力寫下文字,再将它貼于旁人經常尋你入夢解憂之地,屆時,該符篆不僅能顯示出你先前所寫之文字,還能大致指向你如今身在何方。只要你靈力未失,它就永久有效。”
雲芊悠笑道:“這是在告訴別人,我不僅搬了家,而且還搬去了姑蘇這麽遠的地方?”
藍曦臣道:“是。你既然希望我走出三尊一事,願我能随心而活,我亦然。你既說從十三歲起,就為人造夢解憂至今,每年惟有生辰日前後,因靈力低微才能休息數日,那我也希望你以後,能夠随心做你想做的事情。”
說完藍曦臣沒再多言,靜等雲芊悠的答複。
雲芊悠盯着藍曦臣盯了好一會兒,突然笑道:“這是不是你第一次向人告白?我可從未想過,你能說這樣的話。”
藍曦臣道:“是,我所言皆出自本心。”
雲芊悠見此淡淡一笑,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朵木棉。
她将木棉花瓣撕下一片,又并起右手兩指,先将花瓣割出一道痕跡,而後又将自己為數不多的靈力注入其中。随後木棉花瓣泛着淡淡紅光,同雲芊悠淡紅色的靈力,先是融為一體,随後飛到了卷雲紋符篆的周圍,奇異的是,原本符篆上的雲紋是靜止的,雲芊悠注入自己的靈力之後,木棉花瓣與雲紋竟然開始同頻流轉起來。
藍曦臣贊道:“此法,妙極。”
雲芊悠道:“大多數人應當認識姑蘇藍氏的家紋,不過就算有人不識也沒關系,這上面既然有我的靈力,屆時會給尋訪之人,指引我身在何方。”
她說完,将符篆收好,道:“等我走時,把它留在你今日來找我的地方就可以啦。”然後她将一绺被海風吹起的發絲,別至耳後,看向藍曦臣笑笑,“今日出海坐的有些久,那不如我們先回去?”
藍曦臣道:“好。”
他催動靈力使船靠岸,雲芊悠突然将剩下的木棉花,塞進藍曦臣的手心。
然後她笑嘻嘻地對他眨眼道:“禮尚往來。”
藍曦臣笑道:“你是真的很愛木棉。”
雲芊悠道:“是啊,不過木棉這種花,只能種在如嶺南這樣濕熱的地方,姑蘇太靠北,去那邊會可能會養不活它。就算是用靈力強行讓其發芽,估計它也只能勉強成活,開不到現在這麽旺盛的程度的。”
藍曦臣道:“別擔心,我會常帶你回家。”
此刻小船已靠近海灘,雲芊悠輕巧地從船上跳下,道:“哦?姑蘇藍氏的家主能時常外出?就算你平時出門,也是經常去各家同別人打交道吧?”
藍曦臣緩緩從船上走下,并将小船收好,道:“過去近四十載,我在家中勤于修習,接過家主之位後,不僅未曾懈怠修煉,還需常與各世家交際,後來,歷經射日之征,重建家族,三尊結拜,幾乎沒有時間四處游歷。”
雲芊悠嘆息道:“确實如此...”
藍曦臣繼續道:“有時,我真的很羨慕忘機和無羨,忘機雖多年總是孤身一人逢亂必出,如今也有無羨同他作伴,但忘機外出時總能訪遍世間美景。”
雲芊悠笑道:“你是在羨慕嗎。”
藍曦臣道:“是,我為忘機慶幸,但也着實豔羨忘機。”
雲芊悠道:“嗯,那從今日起,你就無需再時常羨慕含光君了。”
兩人從沙灘走回地面,藍曦臣将朔月召喚出來,并向雲芊悠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雲芊悠拉住他的手,步履輕盈上了劍,藍曦臣道:“你一直以來,都只有韶景這一個法寶傍身?”
雲芊悠點點頭:“是這樣。我們雲家并非以修習劍道為生,很多時候雖然是會學習劍道相關的基本常識,可根本目的還是考慮到,今後入他人之夢時,若觀得夢中人舞劍,我們不至于一頭霧水。但父親說,劍道仍是仙門百家之正統,我們雲氏族人,長期修習入夢窺心之術,時間一長,或多或少會影響造夢人的心性。像我,生辰日靈力最為低微,就是很好的一個證明。”
她看向藍曦臣沉思的神情,繼續道:“造夢嘛,總歸是靠他人的悲歡離合與意難平而生,若造夢人道心不穩,不僅無法給他人解夢,自己甚至也有可能被旁人的情緒影響,繼而走火入魔。因此就更需要修習劍道,在一旁作為支撐和輔助。但我平時幾乎沒有用到佩劍的機會,所以也就沒有正經的佩劍,閑暇時,也就是拿着父母留下的佩劍練習幾招而已。”
藍曦臣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若你不介懷,回去之後,我會讓人專門為你打造出一把,獨屬于你的佩劍。”
這可謂意外之喜,雲芊悠喜道:“當真?”
藍曦臣道:“你現在就可以想一個佩劍的名字。”
雲芊悠低頭去看腳下的朔月,道:“你既提到了佩劍,今日你也用朔月,實實在在載了我三回,朔月指時令每月初一,每逢此日夜晚,天空一片漆黑,無法看到天上月,對此,我倒是想出了一個名字,你可以評價一下這名字好不好聽,同你是否相配。”
藍曦臣笑道:“哦?願聞其名。”
雲芊悠笑道:“攬星。”
藍曦臣嘆道:“攬星,妙極。”
雲芊悠道:“朔月夜看不到月光,那不若攬群星之光,以照亮無月之夜。雖然如今大多文人在撰寫文章時,總喜歡将日月一同提及,亦或是只贊美月亮。可星與月本就只會在夜晚同時出現,且是相互映襯的關系,星辰之光雖然渺小,但聚沙終可成塔,點亮整個夜空。”
她話音剛落,藍曦臣就帶着雲芊悠落在了她的院子裏。
然後他回過頭,滿心歡喜地看着她,道:“我們之間的相遇,就是攬星給予朔月的意義。”
雲芊悠道:“原來我對你這麽重要啊...”話還沒說完,藍曦臣突然将雲芊悠帶進懷裏,緊緊抱住了她。
這是藍曦臣今天第二次抱了她,也是第一次主動擁抱她。
海上的初次擁抱,是在小船差點要翻了的情況下發生的,如今他們早已上岸落地,且是在雲芊悠自家的院子裏,理應不存在任何意外。
環住她腰肢的手臂堅實有力,雲芊悠恍惚了好一會,才将自己的手環在了藍曦臣的腰間。
藍曦臣貼在她的耳畔道:“嗯,你既已想出攬星之名,又解讀出其深刻含義,那你更應該親自見證它的誕生。”
雲芊悠笑道:“哦,那見證的地方,是在雲深不知處的寒室嘛?”
藍曦臣道:“不是。”
這下輪到雲芊悠詫異起來道:“那應該是在哪兒?”
藍曦臣松開手臂,将雲芊悠抱起,讓她看向自己,道:“雲深不知處古室,為姑蘇藍氏的藏寶閣,朔月和裂冰皆出于此。”
雲芊悠道:“原來如此。還有,你這手勁,非一般人能比拟,我真心佩服。”
藍曦臣笑道:“手勁有天賦的因素,也有幼年時我同忘機倒立抄家規的關系。”
雲芊悠驚訝道:“倒立...抄家規?久聞藍氏雙璧為世家子弟楷模,且從我了解你到現在,可以說,除卻三尊這件事,你是從沒有犯過什麽大過錯的,為什麽還要倒立抄家規?”
藍曦臣解釋道:“我與忘機幼年倒立抄家規,只是修心,別無他意。若你同我回去,我會立刻派人打造攬星。”
雲芊悠笑嘻嘻道:“好啊,不過你總要給我幾日,收拾行裝的時間吧,寒舍雖小,但我也不願家府就此蒙塵,尤其是這些鮮花種子,盡管我不知道它們将來種在姑蘇,能成活多少,但總歸是要試一試嘛。”
藍曦臣道:“好。屆時我可以陪你一起嘗試。”
雲芊悠笑道:“不過我心中還好奇一事,你花了多少時間,從姑蘇禦劍飛來嶺南?”
藍曦臣道:“一個多時辰。”
雲芊悠道:“這是你孤身一人來此,如今回程,既要帶上我這個沒有佩劍的人,又要裝點我不少東西,我如今靈力還沒恢複....那我還想問,現在雲深不知處,是否有着急讓你回去、需你親自處理的事務?”
藍曦臣道:“暫無,我遠行之前,已将諸事暫托忘機執掌。”
雲芊悠道:“那就好,我是想着,回程之時我們不必太過着急,可以一路禦劍,一路游行,走陸路,或者選擇乘船過河湖海都可以,就權當是散心,你看怎麽樣?”
藍曦臣輕輕放下雲芊悠,道:“好。一切都依你的意思來。”
雲芊悠道:“至于這間小屋,我走之後,會用結界暫時将它封印起來,以後我們再回來時,就能在嶺南有個落腳的地方。”
藍曦臣道:“我也正有此意。你還有什麽需要交代,或者暫未處理的事,都可直接告知于我。”
雲芊悠道:“嗯....目前是沒有了,今日我們外出許久,想必你也餓了,早上的時候我只請你吃了些嶺南的茶點,今晚你不妨嘗嘗我親手做的菜?至于你住在哪裏,我家只有兩間卧房,我平日住在小的那間,另外一間大卧房,是我父母之前住的地方。”
藍曦臣道:“這可否會驚擾令尊令堂?”
雲芊悠道:“不妨事,今晚我還想帶你去拜一拜他們,權當讓你們見個面,我也想再和他們說說話。”
藍曦臣牽起雲芊悠的手,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