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19 章
19
夏日天亮地早,卯時将将過去,藍曦臣就睜開了眼睛。
昨夜酒醉的後勁上湧,使藍曦臣的頭腦仍有些發昏,他正要起身,就感受到胸口上正壓着一個人。
是了。
藍曦臣多年獨居于寒室,已習慣每日清晨一人醒來,今早懷中突然多出一個人,又見寒室穹頂上的雲紋,如今被裝點成了大紅色。昨夜醉酒後的記憶,盡數在腦海中一一浮現,他伸出手,摸了摸雲芊悠的發頂。
卸下發飾和發髻的雲芊悠閉着眼睛,貼在藍曦臣的胸口睡得正香,昨晚在睡着之前,她只迷迷糊糊地,知道自己被藍曦臣抱進了浴桶,對于後面發生的事情,她就一概不知了。
瞧着雲芊悠穿着比她身材大出很多的中衣,藍曦臣只覺得十分可愛,微勾了勾唇角。
姑蘇藍氏家規,特許新婚夫婦可以不必起得太早,所以藍曦臣抱着雲芊悠,微微合目小憩了一會兒。
沒過半個時辰,寒室外突然就有人敲門。
見雲芊悠還是沒有醒,藍曦臣對外傳音道:“把早餐放在外面,用靈力溫着就可。”
門生在外面道:“是。”
明明只是一句應答,藍曦臣卻從中聽出了幾分喜意。
雲深不知處內的諸多大小事務,基本上都由藍曦臣親自處理的,除卻近幾個月,族中新開設的教授符篆的課程是由魏無羨接手,其他時候,即使目前有藍啓仁和藍忘機從旁幫忙,重大事情有長老前輩可以商議,但藍曦臣早已習慣一睜眼,就開始處理家中的事務。
如今像這樣,在新婚第二天早早醒來,卻還能陪夫人多在床上躲一會兒懶,連早餐都不必緊趕着時間去吃,這完全是幾十年間,藍曦臣從未想過,更是從未做過的事情。
新婚之前,藍啓仁曾提議,在雲芊悠正式入住寒室後,配幾個貼身侍女,但雲芊悠還是婉拒了這一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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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偌大的寒室,如今也只是多住進了一個人。
可這于藍曦臣而言,已經是起了極大的變化。
屋內多了一個插滿了新鮮花束的花瓶,從上一代藍夫人趙意純,就一直空置多年的梳妝臺,擺上了許多女子用的發飾和脂粉,原本寒室內只是燃着淡淡的提神香,現今多出了不少花朵的香料,用來放置裂冰的托架旁,多擺放了一個淡紅色的托盤,其尺寸比韶景鈴大出一圈,至于新的劍架,如今古室還在打造中,過幾日就能送來寒室。
藍曦臣為趴在自己胸口的雲芊悠,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将她的頭枕在自己肩上,随後藍曦臣還是毫無困意,不知該做什麽好時,突然好奇心起,手上微微使出了一分深藍色的靈力,将韶景從裂冰旁召喚了過來。
老實說,藍曦臣只是想試試看,畢竟靈器認主這件事不可強求,只能随緣。
小的時候,藍渙見趙意純曾彈撥過藍卿容的古瑟,龍膽小築裏也傳出過,不同于趙意純日常鐘愛風格的埙曲。魏無羨也坐在靜室門前,給一衆目瞪口呆的小輩們彈撥過忘機琴。但無論是父親同母親,還是忘機與無羨,都已心意相通甚久。
古籍所言,感情深厚的道侶,可于某一日互相召喚、并使用對方的靈器,這在藍曦臣看來都理所應當。
除卻藍曦臣親眼見雲芊悠搖動韶景,其他時候,他從未見韶景主動響過,他也知曉韶景靈力深厚,非一般人能駕馭,但,藍曦臣深藍色的靈力,如今正将韶景圍繞包裹住,且從樂器的托架向他的手心裏飛。
而韶景,始終安安靜靜,沒有任何太大的靈力波動,就像是把藍曦臣當成了自己的主人。
白色的鈴铛落入手心,藍曦臣細細摩挲着,上面刻畫的各路雲紋。
白色,雲紋。這是自雲芊悠年少時起,就陪伴她至今的法器,這就是上天注定了的緣分。
藍曦臣輕輕搖動了幾下韶景,心中雖然好奇,韶景是不是真的會響,可他又在隐隐期望韶景不要響,若是響了,雲芊悠定會醒過來。
所幸,靈器就是靈器,極通主人心意,韶景雖然在藍曦臣的手裏晃動數下,但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雲芊悠恰好也在此刻,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她習慣性去尋一旁的溫熱軀體,卻不料想大清早上,自己的夫君居然一手摟着她,另一手在玩她的鈴铛?
雲芊悠忍不住笑出了聲。
藍曦臣摸了摸雲芊悠的發絲,道:“你醒了。”
雲芊悠指了指藍曦臣手裏的韶景,笑道:“藍渙,好玩嗎?”
藍曦臣誠實道:“嗯。但我搖韶景多回,為何它沒發出半點聲響,是它只認你為主,知曉你在休息嗎?”
雲芊悠道:“是,但也不全是,韶景自帶防禦結界,若并未認你為主,你是無法觸碰它的,更別說用靈力将它召喚過來。至于韶景為什麽沒有響,我猜,是你心裏不願讓它響,它自然就不會響了。”
藍曦臣道:“韶景也同你一般,可以窺見人心中所想?”
雲芊悠搖搖頭:“雖然韶景是我的靈器,但它只是一件靈器,并沒有生出讀心的功能,我想,可能是韶景認定了你的存在,知曉你不願讓我被它的鈴音吵醒,所以這才沒有發出聲響。藍渙,你再搖晃它試一試,聽聽韶景會不會響?”
藍曦臣覺得很是有趣,手下輕輕搖動了幾下韶景,就聽叮鈴叮鈴,果真發出了聲響。
藍曦臣的眼中微微泛光,含笑道:“如此特別的靈器,甚是少見。”
雲芊悠道:“韶景這樣應該也認你為主了,以後你要是想用韶景,就也可以用它。啊,對了,如今是什麽時辰了?我們是不是應該起來去給叔父敬茶?”
藍曦臣攬着她,道:“辰時已過半刻。”
雲芊悠面露一分慌張,道:“啊!那豈不是讓叔父等了很久?”
藍曦臣拍了拍她的肩,道:“無事,叔父說,剛過巳時前去便可。你既已醒了,那我就把早膳傳進來。”
雲芊悠看了看四周,道:“寒室不是不安排侍女嗎?”
藍曦臣點點頭:“嗯。”說完他用靈力,将桌案上的傳物符紙拿起并點燃,雲芊悠就見一個食盒,突然出現在桌案上。
雲芊悠贊道:“無羨研究出來的符篆真不錯。”
藍曦臣指了指寒室櫃子旁的一個大箱子,笑道:“這一箱子,都是無羨前些日子做出來的賀禮,裏面不止各類符篆,還有許多新奇的物件、法器,以及一些女孩子愛用的東西。他知道你也與他一樣性情活潑,喜歡接觸新鮮事物,他說,或許你會喜歡這些東西。”
雲芊悠笑道:“确實,我同無羨的性格有很多相似點,我能同你結識結親,也是托了無羨和忘機的福。好啦,我們起來吧?”
藍曦臣剛想抱她起來,雲芊悠就婉拒了:“我沒那麽嬌氣,你讓我自己起。”
藍曦臣眼帶笑意,道:“好。”
雲芊悠緩緩從床上坐起,她動了動腰肢,雖然還是有那麽一點點不舒服,但她平日裏都有認真修習,所以并沒有感覺太過難受。她先是穿好鞋子,低頭看着長到快要拖地的中衣裙擺,道:“藍渙,你可真是高。你昨夜說我其他的衣服還在趕制,那目前應該是沒有我能穿着合适的雲紋家袍,一會就該去拜見叔父,我穿哪件衣服好?”
藍曦臣道:“你穿你的常服,束好抹額就可。”
雲芊悠道:“嗯?真的嗎?這會不會不太合規矩?”
藍曦臣已經将食盒內的碗碟擺放整齊,招呼雲芊悠過來的時候道:“無事,有抹額足矣。”
出乎雲芊悠的意料,自她跟着藍曦臣回了姑蘇,她見過藍啓仁數面,但藍啓仁也只是在最開始面見雲芊悠時,詢問了雲芊悠的家世,她如今正修習何種道法,沒有說任何為難她的話。
就連這婚後初次給長輩敬茶,藍啓仁也只是老生常談,希望藍曦臣和雲芊悠此後能二人互相敬愛、扶持、陪伴,讓姑蘇藍氏的家業順利傳承,就沒有再說什麽其他的。
甚至都沒有催他們生孩子。
雲芊悠剛走出藍啓仁的居所,就碰見一位門生,手裏捧着一個盒子,說是宗主給夫人新打制好了佩劍,望夫人過目。
雲芊悠接過盒子,看向藍曦臣,道:“是攬星嗎?”
藍曦臣點點頭:“打開看看,你是否還滿意。”
雲芊悠雙手捧着盒子,笑道:“那我還是回寒室再打開吧,藍渙,你也知道,我不像你自小修習劍術,我所知道的那幾個劍招,要麽是從話本上看的插圖學來的,要麽就是多年入夢,曾親眼所見旁人舞劍觀得的。但看着容易,不等于做的時候就能做好,若要讓我試着舞劍,我定是要找一個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舞,省着丢了你的人。對了,你說寒室的後院怎麽樣?那裏平時可不會有什麽人來。”
藍曦臣笑道:“寒室後院地廣,也确實幾乎無人特意前去,但你也無需過于自謙。”
雲芊悠道:“這不一樣,你又沒見過我舞劍,等一下你作為內行人,就能看到我這個外行人,是如何在澤蕪君面前班門弄斧的了。”
雲芊悠這麽說,藍曦臣也不拂她的意,帶着她來到了寒室的後院。
到了寒室後院,雲芊悠這才将盒子打開,只見裏面放着一把白色的佩劍,劍鞘和劍柄處都有一顆四角星的圖案,劍柄還設計了一枚純白色的、圓形鈴铛模樣的流蘇墜子。
藍曦臣笑着看向雲芊悠,道:“可還喜歡?”
雲芊悠拿着攬星,在半空揮動了一下右手,攬星雖蘊含極多的靈力,但劍身卻十分輕盈。
她笑道:“滿意,非常滿意!但藍渙,我有一疑問,方才我只是簡單一揮攬星,并沒有特意按照記憶裏從畫本子上看到、或者夢中學到的劍招來賣弄劍法,為何攬星會有這麽強的靈力?”
如今剛過七月初,盡管在往年這個時候,雲芊悠的靈力早已恢複如常,但七至八月是一年中最為酷熱難當的盛夏,即使雲深不知處在山上,也并不能完全消弭夏日的酷暑。
藍曦臣道:“你說在你生辰之際,靈力相對低微,但有韶景相伴,并不會對你的日常修習造成太大困擾。韶景雖好,可若能有一柄靈劍,讓它和韶景一同與你作伴,法寶成雙,或許能調節你的身體,在每年生辰日靈力最為低微之症。”
雲芊悠思索道:“嗯,有道理,我方才只是簡單揮動攬星,就感覺有一縷柔和的靈力,正順着劍柄,緩緩流入我的身體。不過,仔細想想,我這每逢生辰就靈力低微的體質,對我的身體也沒造成什麽損傷,若是能養好最好,若不能也沒關系,順其自然就可以的嘛。”
藍曦臣道:“芊悠,你再舞幾招試試?”
雲芊悠眨了眨眼:“藍渙,就我自己一個人舞劍啊?那多沒勁?你也知道的,我不擅長劍道,就算我曾從話本和夢境中看了點皮毛,但也不甚精通。你帶一帶我呗,正好也讓我學習一下,姑蘇藍氏的入門劍法。将來我出門在外,萬一偶爾有用劍的時候,就也不會丢了你的人呀。”
藍曦臣笑着用靈識将朔月召出,道:“好,那我就從最基礎的開始教你。”
朔月劍鋒泛着泠泠的深藍光茫,藍曦臣特意把一招一式都拆解的很慢,意在讓雲芊悠先熟悉姑蘇藍氏的初始劍法。
雲芊悠握着攬星,劍鋒帶起的淡紅劍光輕盈又靈動。
三招舞畢,藍曦臣将朔月放下,看向雲芊悠道:“芊悠,感覺如何?”
雲芊悠執起攬星,道:“一招一式,果然極盡風雅,我舞給你看看?”
說完雲芊悠就按照方才所學,使出了藍曦臣對她展示的劍招,只是略微神奇的是,澤蕪君舞劍多為飒爽暢快,而雲芊悠舞出的藍氏劍法,柔和似流雲般浮光優雅。
雲芊悠就這樣跟藍曦臣學了三招,望向藍曦臣眼中的笑意,還是不好意思地停了下來,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是覺得,我沒學到精髓,做出來的動作也不是那麽好看,但看在我是初學者的份上,你就寬容一下嘛?熟能生巧,我再多練習幾下,或許就更好了呢?”
藍曦臣打趣道:“你平日,最是能通過表情看出人心中所想,怎知我臉上這一笑意,一定就是在調笑打趣你?”
雲芊悠仔仔細細瞧着藍曦臣的表情,道:“藍渙,我明白如今在你心中我哪哪都好,但人貴有自知之明,姑蘇藍氏也有不可驕矜這一家規。我非劍修,對于自己的真實水平心中有數,”
她學着畫本子上的人,正經向藍曦臣行了一個抱拳禮,道:“方才是我初次舞劍,瑕疵甚多,不若夫君你為我指點一二?”
藍曦臣道:“你再試一遍。”
雲芊悠從藍曦臣的神情裏,看出了他五成想要虛心教她,五成對她真心贊賞的神情,見藍曦臣讓她再來一次,也不疑有他,再次将攬星緊握在手裏,将新學的藍氏劍法又使了一遍。
純白色的劍鋒處,泛起薄若雲霧的光暈,雲霧光暈中也時不時偶有幾道,如星辰般的淡紅光點,正不間斷地閃爍。
望向雲芊悠訝然的眼神,藍曦臣道:“芊悠,如今你也看出攬星之光暈,若流雲般旋轉舞動,缭繞雲霧間又有星點來回閃爍。有許多同姑蘇藍氏一族成婚的道侶,向對方學習過姑蘇藍氏的劍法,其中,有天賦上佳者,在此之上結合了自己擅長之術,自創出了獨屬于自己的劍技。”
雲芊悠放慢動作,道:“按道理這不可能啊,我才拿劍不過須臾,只是舞了幾招,還沒學精,談何自創?”
藍曦臣道:“你各方面都十分出衆,這一現象,大致是因你天資甚好。”
雲芊悠握着攬星劍柄,思索許久,露出了一個極其開心的笑容,道:“原來如此,那藍渙,我們繼續吧!”
藍曦臣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