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鹿死誰手（上）
六、鹿死誰手（上）
鹿鳴呦撤銷婚姻這件事直到她退圈的第三年才完成，其實，相比其他盜用信息的案例來說已經算非常快的了。當年這件事調查清楚倒是挺快，就是越往後深究皮球踢得越厲害。
起因是金光村有兩個叫牛進和季全的青年在城裏癡迷賭|博，輸的越來越多，讓本來就窮的家雪上加霜，無錢可還。其中叫牛進的想起一件事，他有個親戚大哥武奇在民政局工作，過年一起吃飯的時候聽他吹牛，說跟某個領導關系很好，為啥呢，因為他在多年前給領導辦了一件很得力的事。這領導找他給一個叫曹剛的村民辦結婚證，按說不是什麽大事，可是呢，這女方是偷用的別人的身份，說到這在場的人就懂了什麽意思。武奇說，這還沒完，當時只覺得女方的名字很奇怪，又是鳥又是啥的，跟假的一樣，還擔心了好一陣被人發現，直到最近有個劇正在熱播，他才猛然間想起來那個女方的名字就是這個劇的女主角——鹿鳴呦，一個字都不差，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他還特地去系統查了，就是這個女明星。
武奇很是得意，像是抓住了領導的把柄，“就算他當時給我兩盒好煙，也得感謝我沒給他說出去，也幸好這女明星沒結婚，不然一旦去登記結婚，準會發現。”
牛進跟季全一合計，領導不能得罪，明星可有錢的很，結婚證是事實，這消息往網上一發，鹿鳴呦肯定要拿錢讓他們閉嘴，他們明星這麽重視自己的名聲，到時候還不他們想要多少就給多少嗎。再說了，既然他們有本事拿她信息登記結婚，那麽她想解決這件事也不是這麽容易的，不管她走哪條路，拿錢消災是跑不了的。如果她堅持，把身份還給她也不無可能，畢竟曹剛都有孩子了，真需要個身份，再搞一個就是了，有錢能使鬼推磨。
牛進聯系了武奇，季全去找了曹剛，由曹剛出面控訴鹿鳴呦“抛夫棄子”，武奇就在後方提供“證據”，牛進和季全則負責策劃事件進度。牛進在網上查了很多明星收入的相關內容，最後将“撫養費”定在了一億元，答應曹剛，事成之後分他一千萬，剩下的三人平分。
一開始季全嫌牛進要的太多了，就算是四個人分，那也是一個億啊。牛進笑話他膽小，一開始他也計算着要幾千萬，畢竟幾百萬分分就沒了，自己都不夠花的。他給自己算了筆賬，欠的賬都可以忽略不提了，拿錢之後去省城買套一百多平的電梯房，這怎麽都得上百萬，房有了，裝修也得要好的，車也得要頂配的，房、車都有了，媳婦兒就不愁了，想找好媳婦兒不得下血本追啊，也是好大一筆錢，有了媳婦還得生三個孩子，孩子的花銷也大，從小到大都得安排好。媳婦兒、孩子都考慮到了，爹媽也得考慮到，最基本的買房、裝修得有吧……另外，有了這些錢，他可以在省城認識一些做生意的朋友，出手大方一點，所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這樣又可以錢生錢了，所以這大大小小、方方面面都需要用錢，反正已經拿捏住了鹿鳴呦的“死穴”，少要多要都是要，那不如多要一點。反正她稍微露個臉幾千萬的錢就進口袋了，這一個億對她來說不過是毛毛雨。
至于為什麽不是四人平分？因為曹剛現有的生活也是武奇幫忙搞定的，他怎麽敢要求多分，答應給他一千萬他已經高興的找不着北了。至于武奇參與平分，那是因為他是提供證據關鍵的一環。
後來事發，不僅沒要到錢，還被調查出牛進、季全涉嫌敲|詐勒|索、曹剛涉嫌參與買賣|婦女，武奇也涉嫌利用職務之便違規辦理相關工作業務……牛進和季全不承認敲詐勒索，兩人認為根本就沒拿到錢，怎麽能算呢？在相關工作人員的科普下，兩人又開始甩鍋，還為了自保，爆出很多相關的、不相關的事。只是，再往後查就難了，直到在調查某位領導違紀違法的工作中，才将拐賣婦女、盜用他人信息、違規辦理證件、行賄受賄、黑|惡|勢力等等一系列事件串連起來。
“你的婚姻登記信息撤銷了。”明毅告訴鹿鳴呦這件事。
“謝謝，我收到信息了。”鹿鳴呦很平靜。
“我能說聲恭喜嗎？”明毅小心翼翼地問。
鹿鳴呦嘗到了一絲苦澀，“還是不要了吧。”
明毅點點頭，對鹿鳴呦來說是卸下了一個大包袱，但對那個用她信息的女孩則是一生的傷害。
女孩是在大學實習找工作的時候被人騙走拐賣的，從見她的第一眼就深深刺痛了明毅。他記得後來警察來找，還被村裏人好一番武力阻攔。被解救走的時候，女孩都是木木的，如果沒有這件事，她該是怎樣一個明媚的女孩。
“明毅，我知道，這件事我也算受害者，雖然我沒見過那個女孩，但我也覺得很抱歉。一會兒我轉給你一筆錢，你找個由頭給她吧，別的我也幫不了什麽忙。”鹿鳴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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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毅沒有拒絕，他也一直關注着女孩的生活，能幫就幫。
“還有——”鹿鳴呦開口，明毅聽得認真，以為她還有其他需要交代的事。
鹿鳴呦聲音沉穩，說得鄭重：“明毅，你是一個真正的新聞人。”
短短一句話說得明毅眼熱鼻酸，“謝謝！”
無需再多的語言，他們彼此都懂。
撤銷婚姻這件事，媒體沒有大肆報道，只有一篇詳細報道那位領導違紀違法的相關事件中提了一嘴，明毅也告訴了鐘秋，她很快發到群裏，告訴鹿鳴呦的粉絲們。
說起來，這個群還是在鹿鳴呦退圈後粉絲自發組建的，後來有粉絲把鐘秋拉進群，只想能關注到鹿鳴呦的近況。鐘秋和鹿鳴呦聯系也不多，除了工作繁忙，鐘秋也不想時不時的打擾鹿鳴呦，總是三五個月問一下近況，半年見一次面。
剛退圈那會兒，鹿鳴呦成了娛樂圈裏一個諱莫如深的存在。
事發之初就要求她三倍賠款的那部劇，在拿到賠款後重新找演員替換她進行了補拍，但評價很差。
另一部講述近現代風雲家族的大戲雖然沒替換，但是戲份删減很多，從原本的女一號變成了出現在片尾“參與演出”的群演，連“友情客串”都不是。因為删減導致需要修改劇情補拍，男一女二男二開始瘋狂加戲，結果用力過猛，導致從第一集開始三人的五官就用力到變形，自然差評如潮。
雖然有劇極力撇清與鹿鳴呦的關系，但也有人力挺。
一個是著名小說作者“道尋常”專門為鹿鳴呦寫的古代女性江湖故事，起因就是因為鹿鳴呦在與展衍的電影中展現了自己飒爽英姿的一面，讓她文思泉湧。小說連載期間，道尋常還專門聯系鹿鳴呦，問她想要一個什麽樣的女主角，對故事有什麽想法。鹿鳴呦告訴她，你是小說的作者，要寫出你心中的人物和故事。道尋常很是感動，畢竟在以往的小說改編影視作品中，演員對人物多少都有點自己的想法讓自帶的編劇進行修改，改到最後已經是“書是書，劇是劇”。這部女性江湖故事在連載的時候就很受歡迎，讀者也很認可帶入鹿鳴呦的形象。可當鹿鳴呦退圈之後，這部小說更是被多家影視公司關注，争取拿下影視版權。對此，道尋常明确表示，在自己的心裏，鹿鳴呦就是唯一飾演女主角的人，既然她退圈了，這部小說也不會出售影視版權，就讓鹿鳴呦留在字裏行間。
還有一個力挺鹿鳴呦的就是杜瑞和他的電影《乖孩子》，電影先在國外獲得了好評，有看過的媒體人表示，鹿鳴呦在這部電影裏的演技有了新高度。更因為媒體的那句“人世間除了太陽和人心，不能直視的還有江雪的眼睛。連世界也無法給她答案。”讓大家更加關注鹿鳴呦和這部電影。但是，能不能在國內上映，會不會删減鹿鳴呦的戲份是很多人關注的事。
後來，有消息傳出，因為《乖孩子》包含過多的血腥、暴力鏡頭以及臺詞、故事背景等需要删改，杜瑞沒有選擇院線上映，而是交給了視頻平臺付費觀看。
在視頻平臺的采訪中，主持人問杜瑞，外界傳言是因為血|腥、暴|力鏡頭，但實際上是因為鹿鳴呦嗎？
杜瑞不解地反問：“鹿姐怎麽了？她只是退圈不做演員而已，這是她的最後一部電影，很多觀衆都很期待。她的表演很棒，我希望能讓更多觀衆看到她的表演，所以一刀也不會剪，剪了對人物、對故事都有影響。另外，我也很不明白，為什麽任何事情都要扯到她，她沒有任何問題，我可以明明白白地說，她做人、做事，問心無愧。”
“作為跟鹿鳴呦合作多次的導演，你怎麽評價她？怎麽看待她退圈這件事？有沒有覺得很可惜？”視頻平臺的采訪沒有那麽多避諱，可以提鹿鳴呦。
“評價不敢說，但我們第一次的合作就像發生在昨天一樣。她是第一次做演員，我是第一次當導演。她是一個很穩很讓人放心的演員，我覺得我以後可能再也遇不到鹿姐這樣的演員了。我跟她說，她就像我的姐姐，只要有她在，我就覺得很安心、很踏實。有時候組了一個班子，但總覺得少點什麽，就跟她說，來客串一個角色，她就說把劇本給她然後就開始做準備工作，其他什麽都不問，然後我就覺得成了。我們合作這麽多次，我也很樂意給她很具挑戰性的角色，比如第一個角色就是一個聾啞人，後來我說到做到，讓她演了一個盲人，再往後演過智商水平為幼兒的角色，演過具有複雜性的□□老大，包括這次也是。她非常不在意自己在影視作品中的形象，那次看到她寸頭的形象真的很颠覆我對她的印象，而人物又是那種看起來很酷，但實際很呆萌又很莽撞的樣子。她以前還跟我說過，說特別想演那種妝化得特別誇張，跟《西游記》裏的黑熊怪一樣的角色，誰都認不出來她，就好像第一次跟觀衆見面似的。別看我們合作這麽多次，她從來沒說過‘杜瑞，最近在忙什麽，有适合我的角色嗎？’她跟任何人合作都這樣，她做她的準備工作，你做你的選擇，不強求。從來不會說，這個角色百年一遇，我一定要拿下。”
“怎麽看待她退圈……”杜瑞稍微想了下，“稍微有一點可惜，但不多。能理解，就像這次電影不删改不能上映，我沒有妥協一樣。她是一個有智慧、很純粹的演員，知道自己要什麽不要什麽，有人說她不熱愛演戲，說退就退了，你錯了，她正是因為熱愛才退的，她不想作為一個演員被人讨論的都是與作品無關的事。她很愛惜羽毛的，她說演員是一份把自己藏起來的職業，所以她呈現給大家的基本都是她工作的那一面。”
《乖孩子》在視頻平臺熱播，即使付費觀看，播放量和付費金額超過了當時正在上映的電影，視頻平臺趁熱又推出了《乖孩子》拍攝紀錄片，依然是付費觀看，播放量依然高居榜首。
紀錄片裏，鹿鳴呦身着白襯衫藍色牛仔褲，紮着馬尾，整個人顯得很柔和。
鏡頭之外，工作人員提問：“說說江雪這個人物吧。”江雪就是鹿鳴呦在《乖孩子》中扮演的角色。
鹿鳴呦：“她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就像每天與我們見面的同事、鄰居，當這件事發生在她身上的時候，好像別人忽然以一種訝異的眼光去看她，覺得這個人怎麽可以這樣。但其實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你很難說她們不會做出跟江雪一樣的選擇。”
畫外音：“怎麽抓住江雪這個人物呢？”
“……疼，我一接觸江雪，就是這個感覺，內在疼、外在也疼，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停了停，她繼續，“江雪身上的那種孤獨和冷，不是說我給你一個擁抱就可以溫暖的。我覺得這部電影是那種既想又怕的，就是你會忍不住想細品，但是又害怕那種疼痛，是會讓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控制不住的疼。”說着，鹿鳴呦的眼睛濕潤了，那疼痛似乎蔓延到了她的身上，讓她竭力地壓制着自己的情緒，最後，她深吸一口氣：“先到這吧……”
紀錄片裏，這是鹿鳴呦說的最後一句話，而彈幕也在此刻刷了屏：
“姐姐的最後一部電影跟她一樣，好想抱抱她。”
“不，不要，再說兩句吧。”
“我不知道我此刻的心痛是因為江雪還是姐姐。”
“再見，再也見不到姐姐了。”
“姐姐，如果你知道這是你最後一部電影，你還會想跟我們說些什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