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不知情的喜歡10
這一夜注定是無法平靜的。
桑桎對于南嘉予那一句:“你就這麽由着她?”無法作答。他和南庭之間, 有交往有交情, 卻談不上由不由得的問題, 在與南庭的這一段關系中,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一直以來,他都試圖以平常心來對待南庭。
但還是感激南嘉予的認可。至少這位長輩在明知道他和南庭其實并不是那麽适合在一起的情況下, 沒有因為家族,因為父輩, 否認他的付出。
但還是更羨慕盛遠時。即便南嘉予初次見他, 沒有給他好臉色, 可南庭有多向着他, 任誰都看得出來。而他和南庭在一起,沒有任何的利益之上的牽涉,那種關系,是最清白, 也最幹淨的。這對于南庭而言, 才是真正的幸福。南嘉予在有如女兒一般的外甥女的幸福面前,終會妥協。
時間早晚而已。
所以,盛遠時, 你比我幸運。
向來滴酒不沾的桑桎, 在這一夜,喝了這輩子那麽多的酒。
然後在半醉的狀态下給母親打電話,“為什麽要和小姨說那樣的話?”
桑母聽出兒子的異樣,急切地問:“小桎你怎麽了?喝酒了嗎?”
确實是喝了, 心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要是喝酒能解決問題就好了。”桑桎一只手扶着落地窗,眼睛像是失去了焦距似地看向滿城的萬家燈火,“媽,你轉告桑正遠,司徒南不稀罕進他桑家的門,讓他放寬心。”
桑正遠,他的父親,他卻連一聲“爸”都不願叫。桑母的嘆氣聲從話筒那邊傳過來,聲音裏更是帶了哭腔,“小桎,你是打算這輩子都不回來了嗎?”
這一輩子太長了,桑桎無法預料最後會怎麽樣。
他聽不得母親的哭聲,徑自挂斷了電話。
相比桑桎的痛苦與矛盾,盛遠時當然也有屬于他的苦惱,倒不是不能承受南嘉予的奚落,畢竟,你再優秀,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喜歡人民幣一樣喜歡你,尤其愛情這種事,從來也不是以優秀來衡量。再者就是,對于人家而言,你只值盛遠時三個字而已,人家認識你是誰啊?憑什麽捧着外甥女往你跟前送?思及此,盛遠時也就覺得,南嘉予的反應,是最平常不過的,而他也是能夠接受的,只是——
當南庭以上洗手間之名追過來,低低地說:“對不起。”時,他心裏是真難受。
當年,她選擇離開他,重逢後,在認定自己有錯的情況下,她都沒有向他道歉,如今,卻要為了南嘉予和自己說“對不起”。盛遠時握着她的手,語氣溫柔,“對不起什麽?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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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庭都快哭了,“可是,小姨故意給你難堪。”
“又沒打我又沒罵我,就是問問我的基本情況,叫什麽難堪?”他回身看看氣鼓鼓的喬敬則,笑了笑,“再說了,又沒外人。”
南庭替他委屈,“她那樣,比打罵還讓人難受。”
“誰說的?”盛遠時逗她,“你七哥是随便什麽人都能打罵的嗎?”
喬敬則在這時“切”一聲,“別說大話,現在能打罵你的人就出現了。”
回想被叫“盛老七”那一刻的尴尬,盛遠時的聲音不自覺沉下來,“我等會再和你算賬!”然後就要送南庭下樓,“回去吃飯,好好的,不許和小姨較勁。”
南庭像個孩子似地不肯走,“我不想理她了。”
“你必須理她。”盛遠時半拽半抱地把她帶到樓梯口,“我對小姨而言只是陌生人,她對我不熱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你要是因為這樣和她鬧脾氣,讓他接受我就更難了,懂嗎?”
“可是……”
“沒有可是。”盛遠時好言好語地勸,“她是長輩,有她的道理,我們不妨先聽聽她的想法,再對症下藥,況且今天見面的時機也不對,我這麽莫名其妙地出現,總要給她一個緩沖的時間。”
相比盛遠時的成熟,南庭多少有些沖動,好在她聽盛遠時的,沒有繼續執拗下去,老老實實地回去吃飯了,雖然面上還是能看出來在鬧情緒,卻沒有再提盛遠時。這頓飯,也算相安無事。
至于樓上那二位,盛遠時肯定是沒什麽胃口的,喬敬則本來就因為齊妙憋了一肚子火,後又替兄弟抱不平,“長輩了不起嗎?給誰下馬威啊,外貌人品,工作人脈,家世背景,我們哪一樣拿不出手?況且我們那麽厲害,還能上天呢。”
以前也以為上天就很了不起。随着年紀漸長才明白,那曾經夢寐以求的四道杠,是比泰山還重的責任。于是,盛遠時沉默。
喬敬則翹着二郎腳,氣呼呼的樣子,“你能不能給句話,我這都口幹舌躁了好嗎?”
盛遠時直接倒了杯酒給他,說:“潤潤嗓子。”
“行,只要你不嫌麻煩送我回去,今天我就舍命陪你了。”說着端起杯子,幹了一杯啤酒。
盛遠時卻一反常态地一口沒喝,只是适時換了個話題,“她不是出差了嘛,怎麽你們電話裏也能吵得不可開交嗎?”
提到齊妙,喬敬則的注意力馬上就轉移過來了,“她是出差了,說走就走,招呼都沒打一個,然後你知道她是和誰出差嗎?是個男的!”他越說越氣,又幹了一杯,“這可真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這兩人,半夜還在一個房間裏待着,你說,你說說,這叫什麽事?”
再繼續下去,喬敬則就喝醉了。盛遠時把他扶下樓時,卡座那桌已經換了一波客人,也不知道南庭他們是什麽時候走的。他把喬敬則送回家,返回了民航小區。
南庭的窗前一片漆黑,昭示她還沒有回來。盛遠時沒有上樓,就坐在車裏等。沒過多久,微信有信息過來,南庭說:“我回小姨家了。剛剛手機沒電了,走的時候才沒告訴你。”
其實已經料到南嘉予會直接把人“扣下”,可還是不死心的非要來看看,盛遠時長舒一口氣,不放心地再次囑咐她,“不要在這個時候因為我和小姨有任何的争執,那不是袒護我,而是給我制造麻煩,明白嗎?”
等了半天,南庭都沒回複。
盛遠時有心打個電話過去,又擔心南庭不方便接。
忽然有種早戀,怕被家長發現的錯覺。
這種感覺,也是……無奈加刺激。
盛遠時只能再發一條信息,以懇求的語氣說:“蠻蠻,聽我的話。”
隔了大概兩分鐘,南庭才不情不願地回應他:“知道了。”
盛遠時又坐了片刻,才開車回家。
見南嘉予從書房出來,南庭轉身就要回卧室,一副不想和小姨說話的樣子。
南嘉予也不生氣,一改先前的犀利,語氣溫和地說:“沒什麽要和我聊的嗎?”
南庭想着盛遠時的囑咐,忍了忍,“沒有。”
南嘉予了然一笑,“他教你的吧,別在這個時候和我起沖突?”
南庭深深覺得,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太精明,她在卧室門口站了會,又折返回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小姨你為什麽不喜歡七……盛遠時?”
南嘉予也在單座沙發上坐下,一挑眉,“我什麽時候說過我不喜歡他了?”
南庭撇嘴,“還用說嘛,你的态度就代表了一切。”
南嘉予的目光落在南庭額頭上,嘴上則說:“難道我一見到他,就一副恨不得把你嫁給他的姿态,才表示我喜歡他?”
這麽說好像也有道理,南庭不确定地問:“那你是不讨厭他的?”
“就見這麽一面,還談不上喜歡和讨厭。”話至此,南嘉予沒再繼續,而是改而問她:“額頭上的傷哪來的?”
去私房菜前,南庭故意用頭發遮了遮,試圖瞞天過海,結果晚飯氣氛那麽差,事後南嘉予還讓她過來住,她就把這茬忘了,不過轉念想到是盛遠時救了自己,南庭就不準備瞞了,把臺風那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南嘉予。
南嘉予聽完沒有急着評價盛遠時英雄救美的行為,而是先問:“桑桎怎麽說,會留疤嗎?”
南庭老實地答,“他說留疤就讓我剪個劉海兒。”
南嘉予笑了笑,“那就沒事。”
南庭也不好直言替盛遠時邀功,那太明顯了,她沒再說什麽。
南嘉予把手裏的鑰匙給南庭,“這裏過去機場也很方便,那邊的房子看看退了吧,搬過來住,咱倆娘倆也有個伴。”
南庭內心是拒絕這把鑰匙的,或許是習慣了一個人,也或許也為了盛遠時,“你那麽不喜歡睡不着,我還是帶着它單獨住好了。”
南嘉予神色微變,她把鑰匙硬塞給南庭,“如果只是因為那條狗,那我可以告訴你,為了你,小姨能忍。要是還有其它原因,就給我明說。”
南庭擺弄着鑰匙,沒嗆聲。
南嘉予還有工作要做,她說:“給你添了幾件衣服,在衣櫃裏,去試試合不合适。”起身時又說:“不喜歡的話就忍忍吧,誰讓小姨就那個眼光呢。”
南庭笑着說:“謝謝小姨。”
南嘉予掐掐她的臉,“和小姨不用說謝。”
臨近十點,南庭見南嘉予還沒有休息的意思,她站在書房門口,探着個小腦袋說:“要吃宵夜嗎?我來弄。”
南嘉予平時是不吃宵夜的,但想到南庭晚飯基本沒吃幾口,她說:“那就煮個面?”
南庭一笑,“再加個蛋。”
南嘉予很少自己做飯,太忙了,而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她都是個極挑剔的人,但對于外甥女的廚藝,她卻持鼓勵态度,邊吃邊說:“味道還不錯,我為低估你道歉。”語氣像朋友之間的閑聊。
南庭笑得溫暖,“是因為沒有對比,你才能将就,要是你吃過七哥煮的飯……”她意識到自己有點說多了,忙住了口,怯怯地擡頭瞄了南嘉予一眼。
南嘉予像是沒有聽出什麽似的,繼續低頭吃面,隔了會兒才問:“盛遠時會燒菜?”
南庭嗯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說:“還燒得不錯。”
南嘉予擡頭,“所以你的胃已經被征服了?”
南庭與她的目光一對,扯了個小謊,“哪有,我和你一樣,挑剔得很。”
南嘉予皺眉的表情明顯是不太相信的意思,嘴上則說:“那最好。”
接近淩晨南嘉予才忙完,從書房出來後,她走到次卧門口,裏面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在外面站了片刻,還是輕輕地推開了門,邊輕聲地喚:“蠻蠻?”邊往床邊走。
南庭根本就睡不着,但未免南嘉予擔心,她才關了燈,一直在床上躺着。此刻聽見小姨叫她,人也往往床邊走過來,她把床頭燈打開了,“小姨你怎麽還不睡?”
南嘉予在床邊坐下,把她躺得有點亂的頭發捋了捋,別在耳後,“你不也沒睡嗎?”
南庭看了看她,“桑桎告訴你啦?”
南嘉予看着她的小臉,“他只說你失眠,但到什麽程度,我還是想聽你來告訴我。”
南庭垂眸,半晌才說:“我現在整夜都睡不着。”然後深怕南嘉予擔心,她又急急地說:“但我的健康狀況,和白天的狀态,都沒有受影響。”
南嘉予雖然因為桑桎的話有了些許心理準備,可聽到她說整夜都睡不着,還是很震驚,“從來不覺得困倦和疲憊嗎?”
南庭如實說:“偶爾會有那些感覺,不過躺一躺,就會緩解。”
南嘉予問:“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具體是從什麽哪一天起一點都睡不着,南庭已經記不清了,“在養睡不着之前。”
所以,睡不着這個名字,是這麽來的。而她養那條柴犬,已經有一年多了。
南嘉予把她摟在懷裏,像是母親安慰女兒一樣,“不怕,有小姨在。”
南庭回抱着她,安慰着她,“小姨你也不用怕。”
南嘉予怎麽能不怕?盡管桑桎一再強調,她目前的身體很健康,可這世界上,又有幾個人是不用睡覺的?不眠!南嘉予自認是堅強的人,可這個陌生的名詞還是令她感到膽戰心驚。
“不管是工作還是愛情,都要建立在健康的基礎上。”南嘉予撫摸着南庭的臉,“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治療,像上次那樣勇敢地面對,讓你媽媽知道,你會好好地生活。”
南庭笑了,“我知道啊。”
“既然睡不着,就別一直躺着了,像在你自己的地盤那樣,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小姨沒那麽嬌情,我困了的時候,地震都吵不醒。”
南庭聽她這樣說,确實松了口氣。
随後,南嘉予回房休息了,南庭則在她的書房看書,用她的電腦在網上查關于不眠的一些信息,等到天亮後,南庭又掐着時間,就着冰箱裏的食材做了早飯。
盛遠時的信息是在六點多過來的,他說:“給我個定位,我去接你。”
南庭于是把早飯做好,放在餐桌上,就悄悄出門了。
聽到外面房門落鎖的聲音,南嘉予從卧室裏出來了,她走到窗前,看到一輛白色陸虎停在樓下,然後,南庭從單元門裏跑出去,撲進盛遠時懷裏,對方撫摸過她的臉,又親了親她的額頭。
南嘉予神色不動地走到餐桌前,看着上面熱氣騰騰的粥,雞蛋餅,以及用黃瓜拌的小涼菜,眼眶一熱,她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地吃着外甥女做的早飯,半晌,才自言自語地說:“姐,你看,她已經長大到都能照顧我了,你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