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01
【第五章】在彩虹的雲間滴雨
我眺望遠方, 祈禱滿溢的光華裏, 有你的蹤跡。
可惜, 當我拾級而上才發現,
那些像你的背影,都不是你。
然後雲間,落下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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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庭的神志仿佛被冰涼的雨水所浸漫, 整個人漸漸地失去意識與知覺,進入了一種隐隐恍惚, 又好似無比清明的狀态。
夏天的雨, 總得來得特別急, 沉悶的雷聲過後, 天像塌了似的,頓時傾瀉下來瓢潑大雨,雨點密集的令車窗外騰起一層朦胧的水霧,阻礙了正常的視線。
一道軟糯的女聲溫和地提醒道:“別開太快。”
前面開車的男人聞言語氣恭敬地答, “好的, 夫人。”
後座的女孩趴在車窗前,努力地看向外面,“媽媽, 好多人都被雨淋了, 跑着找地方避雨呢。”
女人把女兒抱在懷裏,溫柔地說:“相比那些被雨淋的人,我們是不是很幸運?”
一個把沒有被淋到雨視為幸運的人,心地該有多善良?前面的司機聞言都不自覺地笑了。但車內的女孩認真地想了想, 似乎不是特別認同媽媽對幸運的定義,“幸運嗎?那應該等我們到家再下雨。”說着,她還歪着小腦袋看向外面,有點苦惱地說:“現在雨下這麽大,車又開得這麽慢,我都不能馬上見到爸爸了。”
女人微微地笑,哄着女兒說:“要不我們先給爸爸打個電話吧。”
“好啊。”女孩很喜歡這個建議,高高興興地拿起媽媽的手機,邀功似地說:“爸爸媽媽的手機號碼我都能背下來,不用翻通訊錄。”
女人誇獎女兒:“蠻蠻的記性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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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表揚的女孩眨巴着大眼睛說:“我是死記硬背的啊,萬一哪天我被拐賣了,才能找機會給爸爸媽媽打電話嘛,要不然怎麽給你們報信兒呢。”
女人輕笑,“你乖乖地待在爸爸媽媽身邊,不亂跑,怎麽會被拐賣?”
“電視裏是那麽演的啊,放學路上都可能被壞人拐走,然後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她說着,像是被遺棄了似地,可憐巴巴地摟住了女人的脖子,“蠻蠻可不要離開爸爸媽媽,那樣蠻蠻會活不下去的。”
女人抱着女兒的小身子,安撫道:“爸爸媽媽不會離開蠻蠻的,蠻蠻不要怕。”
女孩應該只是調皮地撒嬌,聽見媽媽的保證,她眉開眼笑地開始撥號,給爸爸打電話。
滂沱大雨如同肆虐般傾盆而下,女人看着擋風玻璃前不停工作的雨刷,心口沒來由地一窒,她正要再次提醒司機慢一點,丈夫的聲音透過手機傳過來,輕聲地喚:“嘉清……”
一道長龍似的閃電在這時出現在天際,伴随着女兒甜脆地喊爸爸的聲音,女人看見司機猛地向右打方向盤,她根本聽不見外面的雨聲和輪胎抓地的尖銳聲響,只是本能地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女兒,“砰”地一聲巨響,他們的車子被一輛貨車撞擊,拖出了很長一段距離……
“嘉清,你們到哪了?家裏這邊剛剛下雨了,要是還沒出發,就不要急着回來了……”
我們已經出發了,再過一個,還是兩個路口就能到家了,但是……我再也回不來了。
變了型的車,一地的碎玻璃,還有從抱着自己,一動不動的媽媽身上流下來的血……蠻蠻聲嘶力竭地喊:“爸爸,爸爸,救媽媽,快救救媽媽……”
頭顱內的壓力像高壓水管爆裂一樣,水霧彌漫了所有的神經和思維,甚至連肌肉都痙攣了,南庭下意識地伸手去抓掉落在車裏的手機,可那手機明明近在咫尺,她卻怎麽都抓不到,她想喊,她努力地讓聲音傳出喉嚨,然後在清醒的瞬間聽見自己用從未有過的聲音喊着:“媽媽!”
外面傳來急促地敲門聲,齊妙焦急地喊,“南庭小妹妹你怎麽了?你再不開門,我要撬鎖了!”
睡不着好像也很着急,它沒有叫,只是哼哼着在門和客廳之間來回地轉圈,似乎急切地想讓外面的人進來。見南庭猛地坐起來,它颠颠地跑過來,用頭一下一下地蹭主人的腿。
南庭喘着粗氣在沙發上坐了半天,才完全恢複意識,她先看了眼時間,然後才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分不清那上面的液體是汗還是淚,她想要去拿條毛巾擦一擦臉,結果才一起身,腿軟似地一下子跪在地板上,一不小心把茶幾上的玻璃杯碰掉了,水灑了一地。
外面的齊妙聽見裏面的聲響,更着急了,揚聲喊,“南庭,南庭你怎麽了?南庭!”
顧不得膝蓋處的疼,南庭随手抽了幾張紙巾擦臉,扶着茶機站起來,“來了妙姐。”一開口,發生聲音都啞了。
等房門打來,齊妙看到臉色蒼白如紙的南庭,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很擔心,“老七說打你電話沒人接,讓我過來看看你在不在家。”結果才到門外,就聽見她喊了一聲什麽,敲門又一直沒人應。
南庭渾身無力,未免讓齊妙看出異樣,她把身體靠在門上,“我睡着了,沒聽見手機響。”
齊妙皺眉,“你沒事吧?是做夢了還是怎麽了?老七在外場回不來,有事要和妙姐說。”
南庭一笑,“做了個惡夢,吓到了,沒別的事,我一會就給七哥回電話。”
齊妙還是不放心,“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想到齊妙之前出差了,她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下午才到家,睡了一覺,被老七的電話吵醒的。”
“給你添麻煩了妙姐。”
“說什麽呢,這不是一家人嘛。”确認她安好無恙,齊妙就回去了,“有事喊我。”
南庭答應下來,回想齊妙那句“一家人”的話,夢裏冷掉的心開始一點點回暖。
手機響起來,不用看來電顯示也知道是盛遠時,睡不着見南庭站在門口不動,把手機給主人叨過來了。南庭卻好像挪不動步似地,倚着門蹲下來,接過手機。
那端的盛遠時明顯是擔心壞了,接通後急切地問:“怎麽一直不接電話?在家嗎?齊妙有沒有來看你?”
南庭用手搓了搓臉,“我在沙發上睡着了,沒聽見手機響,妙姐敲門才醒。”
在沙發上睡着的經歷他也有,盛遠時不疑有它,只是聽出她聲音不對勁,他問:“哭了?”
他在節目錄制當天傍晚就執行航班去了,由于是一個航班組合,兩人倒是有兩天沒見面了。但他消息很靈通,即便身在外地,對于她被停崗的事,也是了如執掌,準确地說,當南庭在節目中說出那句會同意他先飛的話,盛遠時已經料到應子銘必然會給她那樣的處罰,以示懲戒。
其實可以動用職權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只是一期電臺節目,又不是她在實際工作中犯了什麽不可挽回的過錯,就說是句玩笑,怎麽的,還能有人較真嗎?但盛遠時相信,南庭是不希望他那樣做的。
南庭笑了笑,“在你眼裏,我是個被停崗就要哭鼻子的人嗎?”
聽她這麽說,盛遠時稍稍放了點心,“最多一個月,事情就會過去,你不要多想,就當是借調,林主任之前就和應主任要過你,希望你能協助他做幾場宣傳活動,但你正值放單考試的關鍵期,應主任才沒同意。”
“我今天和林主任去高校做活動,看到很多學生特別有興趣的樣子,覺得讓更多的人了解管制職業,了解民航業,是件很有意久的事情。”這種感覺有效地緩解了南庭被停崗的失落,但也讓她更加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對管制工作的熱愛。可她确實是錯了,錯在忽略了自己身為管制的專業性,以及職責和操守。所以應子銘對她的批評和處罰,南庭并沒有什麽抵觸情緒,她只希望,自己還有改正的機會,還能重回指揮大廳。
盛遠時沒有過多的安慰她,或許是擔心越安慰會讓她越難過,也或者是相信她,可以走出被停崗的陰霾,兩個人又聊了會才結束通話,南庭自始至終都沒有提那些流言蜚語。如果能不被他知道就不要讓他知道了,否則免不了又是一場風波。
南庭在客廳坐了片刻,給桑桎打電話說:“我和我媽遭遇車禍那一刻的細節,我想起來了。”
城市那端已經躺上床的桑桎聞言倏地坐起來,“你是說……”
南庭垂着頭,“就在之前,我竟然睡着了,前後不過四十分鐘,我夢見了車禍發生時的情景。”眼淚控制不住地掉下來,她哽咽,“她前一秒才說不會離開我……”後一秒車禍發生時,身為母親的南嘉清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了女兒。
那一場車禍裏,司徒家的那位司機當場死亡,南嘉清卻堅持到了司徒勝己趕來,可惜,她沒能和丈夫說一句話,心跳就停止了,經過一系列的搶救,醫生終是宣布了死亡。
南庭卻毫發無傷,如同奇跡。唯一奇怪的是,事後她除了記得和媽媽一起遇到了車禍,其它的細節卻完全想不起來。司徒勝己已經失去了摯愛的妻子,他太怕女兒出什麽事了,可是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發現,南庭除了缺失了那可能只是幾個小時,甚至可能只是幾分鐘的記憶外,再無其它異樣。
從那一天起,沒有誰再提起那一場車禍。
直到十二年後,南庭在那些禍及父母的流言壓力下,在夢裏想了起來。
“是我,是我偏要回家,外婆那麽留我們,說再多住一天,我卻說想爸爸……明明都快到家了……”南庭說不下去了,她在出租屋裏,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