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醫生,我看不到我哥了

醫生,我看不到我哥了

除了偶爾我媽會通過護士來給我送飯之外,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食堂吃的。

食堂的夥食不算好吃,維持基本的生命體征還是沒問題的。

這裏的日常活動都很無聊,我的手機也在家裏,沒辦法上網。

唯一能和外界保持聯系,不和社會脫節的大概就是看電視了。

我也不想往人多的地方去,因此很少下樓活動。

我哥也一樣,他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還需要花時間去适應。

他和我都喜歡獨處,因此在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他很少出現。

不是很少,是非常少。

我得想辦法讓我哥主動出來。

他一個人待着肯定也很無聊很孤獨,至少出來哦和我說說話。

我試過很多辦法,最直接的辦法就是直接喊他的名字。

但我不敢喊得太大聲,因為一旦這樣,我在別人的眼裏就真的變成精神病人了。

我想讓我媽下一次來送飯的時候,把我房間床頭的玩偶帶過來,但是她卻總是不願意見我。也許是因為那天把我送來而感到愧疚吧,她怕我恨她。

好像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那就是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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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很愛學習,以前我說他是個書呆子,只會讀死書。

但現在我有點理解我哥了,正是因為現實太過痛苦,所以才會埋頭投入到知識的世界裏的吧。用不同的知識填滿自己的腦袋,這樣就不會對讓現實的痛苦對自己的影響太深了。

我讓醫生給我帶一些高考複習的資料,我跟醫生說的是“我想高考”。

我還記着我曾經許下的諾言。即使我哥已經不在了,但我希望他曾經賣出去的那些劇本和小說都不要消失。我會如約去學表演,去考一個傳媒大學。

雖然這不是我哥的願望,是我強加給我哥的願望,但在這個沒有我哥的未來,只有這是我堅持下去的動力了。

醫生對我“找事幹”的行為沒有異議,反而還十分支持。

他給我搞來一臺平板,用來上網課,還給我找了一個教表演的老師。我們平時就通過這個小小的屏幕來上課。

起初我不知道為什麽醫生要對我這麽好,直到有一天,他把他經常帶在身上的記錄本落在我的房間。

我打開看了,裏面都是對我日常生活的詳細記錄,其中還有我每天的心情、想法、突然冒出來的點子、甚至是随口開的一個玩笑都被他記了下來。

這樣嚴謹的态度很難不讓人佩服。

同時我也肯定了我之前的猜測,他果然是把我當成研究對象了。

我将他的東西放回原來的位置,免得他一會找不到這份論文資料了。

他有時候也會用一些好處來讨我歡心,然後,再趁我心情愉悅的時候套我的話。我把他想更加了解我的行為理解成套話也不為過,誰讓他不真誠的呢。

醫生給我買平板、找老師,我就會告訴他一些我的情況。比如關于我哥的事情。

原本我是不願意與人分享我哥的任何事情的,但沒想到醫生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對我各種各樣的“監視”和“窺探”了。

比如第一天裴禮來找我的時候,我們在病房裏面說的話他都知道,不僅是他,裴禮的舅舅也在外面聽着。

醫生也從我爸媽那裏知道了關于我的一些消息。其中包括我媽曾經對那個醫生說過的,還有我爸媽把我送進醫院的真正理由。

不過醫生卻不跟我透露了太多這方面的東西,他只跟我說,我媽聽見我說夢話了,覺得我的狀态不太對,所以就把我送了來。

我突然覺得我媽不僅是抛棄我了,還是因為害怕而抛棄我的。

醫生卻糾正了我的想法。

他說,我媽會把我送進來,只是因為希望我快點好起來罷了。

還說我媽每次來送飯的時候,都會在我病房外偷偷看我。

看我吃飯吃得很入迷的樣子,她還會笑。

但是大部分時間都是面容愁苦的。

我媽常常找醫生了解我的情況,在我媽和醫生交談的過程中,醫生也逐漸加深了對我、對我的家庭的了解。

我告訴醫生,我其實并不喜歡學習,只是為了我哥才這麽努力。

醫生倒是沒有否認我哥的存在,只是在他的角度,他對我哥有着不一樣的定義。

他認為我哥是我的另一個人格,但是現在他卻從我的身上看不到人格分裂的傾向了,于是他對于現在的我的情況更偏向于精神分裂。

沒錯,他認為我哥是我幻想出來的人物。

他和我爸媽不同,他不會在我面前避諱說這些。

.

“你說你哥小時候經常會受到你父親的虐待,是因為你的父親把你哥哥當成了你。”

“我和我哥長得很像,雙胞胎嘛。我爸喝醉酒的時候,就會對我哥拳打腳踢。

但是酒醒了之後,又會變成那副好父親的模樣,對我很好。”

“因為你父親在不醉酒的狀态下,是能分清你們倆的。

而且他還有着醉酒的時候,對你、也就是你哥施暴的記憶,所以對你的好也帶着一種愧疚,是想彌補他對你的傷害。

只不過他沒想到他認錯了人,于是變成你哥被傷害,卻是你接受了父親的好。”

“是的。”

“這是一個死循環,你父親會把你的沉默理解成默認,然後會繼續打一巴掌給一顆糖。

你的父親将他在生意場上受到的氣發在你哥的身上,這樣的情況不會越來越少,而是随着時間越來越多,下手也只會越來越重。

同時,對你展現出來的好也沒有一開始那麽地走心了。

你父親把這當成了一種習慣,這是最可怕的事情。”

我糾正道:“我不是沉默,我只是不知道。”我不喜歡醫生将我描述成一個壞人。

“我沒有那個意思,你們都是受害者。”

聽到這句話,我低下了頭。

放在被子上的手輕輕抓着被子的棉布摩挲着,感受着被子表面上的細絨毛摩擦過我的指腹。

我自己清楚,我不是單純的受害者。

我也是我哥的加害者,我是我爸的共犯。

“你的母親一直以來都知道你父親對你哥哥做的事情,但她一直都選擇袖手旁觀。”

“她有時候會阻止。”

“這個你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我被我爸打過,我看見了。”

“你爸也會打你?”

“嗯,會的。”我輕輕點頭,“就在我哥消失的那一天。”

我哥不在了,沒人替我擋,那拳頭當然就落在我的身上了。

“你說的,你哥消失了,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醫生怎麽連這也不知道,難道還要跟他解釋這個詞語嗎。

我開始有些煩躁了。

要不是為了找到我哥,或者找到讓我哥出現的辦法,我才不會傻到去聽一個“正常人”的建議。

“但是你還是會見到你哥,是嗎。”

“嗯,本來他一直在我身邊的。”

我擡頭看向窗外,外面很吵,這樣的環境我哥是不會喜歡的。

“但是他不喜歡這裏。”

“你自從到這裏來了之後,就沒再見到你哥了。那你覺得他會在家裏嗎。”

“......”

我不知道。

因為家裏有爸媽在,卻沒有我。

我在這裏,他卻也沒有出現在我的身邊。

我是不希望我哥在家裏的,因為那樣我會多想。

會不會是因為我哥不想看到我,只想自己和爸媽獨處呢。

雖然有時候我在學習的時候,會想到我哥,我哥的模樣會随着我的想法出現在我的身邊,但那是不一樣的,那是我刻意去想象出來的假象。

雖然當時的我沉浸在那樣虛假的氛圍裏,但其實我的內心一直都清楚得很,自從我住院,我哥就再也沒來找過我了。

到底是為什麽。

“付醫生,你每天給我吃的是什麽藥。”

我開始懷疑是藥物的問題了。

但是外界的藥是殺不死我哥的,只能讓我看不見我哥。

我安慰自己,也許是藥物的問題,才讓我再也看不見我哥。但其實我哥還是一直在我的身邊陪着我的。

如果我哥現在在這裏的話,那麽他最有可能在什麽地方,以什麽樣的姿勢在看着我呢。

醫生站在我病床的左側,我哥一定不會喜歡他。那就只有可能坐在我的右側了。

我朝那處看去,空空如也。

但我還是把我右邊的被子往中間拉了拉,騰出更大一點的位置。

“......你看到他了嗎。”醫生說。

“醫生,你還沒有回答我,是不是那些藥物的問題,才讓我看不見我哥了。”

“那些是能讓你變好的藥,不會傷害你的。”

“醫生,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

“什麽呢?”

“我在想,如果我哥在我身邊的話,而我卻看不到他,他會不會很難過,會不會像我之前找不到他一樣難過。”

“會吧......”

“如果他在我身邊,那他現在是在我床邊坐着呢,還是在窗口站着看外面的風景,還是在醫生的背後看着你手裏的記錄本呢?”

我眼睛的餘光看着醫生的手指抖了抖。

我扯了扯右側的嘴角,笑得很淡。

“醫生,我看不到我哥了,這種情況是不是代表着我快好了?”

“嗯,是的。”醫生遲疑着說,“但想要痊愈還需要一段時間,降低你的創傷,正視‘你哥’的存在。”

醫生一開始跟我展開話題的講述,我就知道他只是為了和我打開話題,所以才順着我的角度來說。

其實在醫生的眼裏,我将我哥當成一個真實存在的人的想法,就是一種病态的想法。

這才是需要治療和扭轉的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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