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那就吃□□。】
浴室的熱水器有點老舊,洗澡的熱水有限,用完了再燒的時間很長,七個人得排隊使用。
好在天氣炎熱,外頭的熱水袋也有熱水可以用來洗澡,只是天黑了,水溫略低了一點。
幾個大男人都自覺地讓徐夢亦先洗,小姑娘提着洗澡用品就趕緊去了浴室,剩下幾個男的都不怕等。
但顧嶺秋不行,他受了傷,必須要早點洗澡早點睡,所以李千帶着他去了外頭搭建的簡易棚子洗澡。
熱水有限,李千先給顧嶺秋洗。
“手放在我的肩膀,紗布不要淋濕了。”李千面色平靜地命令。
顧嶺秋把手擡起,重重地壓在李千的後背上,頭微微低着,他太高了,站直頭發都要頂到棚子上的木板。
“你……”
“生理反應。”顧嶺秋語氣無奈。
這叫生理反應,李千無語,明明就是##上腦,“不行,你剛被咬,不能劇烈運動。”
顧嶺秋深吸了一口氣,溫熱的氣息撲在李千臉頰上,棚子明明是開放着的,只有一塊板子擋住兩人的下半身。
可李千感覺彼此之間的氣氛在緩緩凝結,他看着顧嶺秋深黑色的眼底,最後還是無奈地停下水,緩緩轉過身去,“速戰速決。”
“我不喜歡勉強,算了。”話音一落,李千身後水聲響起,他轉過身,握住顧嶺秋的手腕然後在自己肩膀上看着他洗。
後來的洗澡過程中兩個人都很沉默,顧嶺秋洗幹淨後,套上衣服就先走了,沒等李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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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想到方儀會在李千剛洗完的時候直接進來。
“不好意思啊李總,天氣太熱了,我實在受不了了,浴室裏只能擠下賀堪和霍生。”
“來吧,我剛洗好。”李千匆匆套上上衣短袖,讓方儀進了棚子裏。
等會到屋子裏,李千關上門,看了一眼坐在折疊床上看電腦的顧嶺秋,然後出門給他倒了杯溫水。
考察工作每天都在進行,只不過顧嶺秋大多時候都在院裏看電腦上生成的數據,李千全權負責帶隊去安裝勘測儀。
一周都吃盒飯的日子終于過去,李千需要等待勘測儀傳回來的數據然後把生成的地況圖發給顧銀龍,至于賀堪他們就可以先下山返京了。
至于顧嶺秋,李千左右不了他的去留,不過在顧嶺秋沒有上下山的車時,還是有點小興奮,只不過面子上繃得緊,生怕自己被看穿。
“去主屋睡吧,那裏暖和,我都收拾好了,那裏有桌子,看電腦不會累。”李千邊說着,邊拍拍側腿上蹭的土,他剛去後面的菜地澆水。
顧嶺秋擡了一下眼皮,喝了一口咖啡,“你要分居?”
李千擡頭,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麽?……”
電話聲音打破兩人之間的氛圍。
是白華的電話,李千又出了房間去接聽。
是一批海南運過來的貨在路上出了問題,必須要先返回原進口點做處理,因此會導致和友商交易延遲。
要付違約金。
雖然做海運風險很大,但終歸大多時候都是能按時交貨的。
“我記得海南碼頭常年有一艘專業運貨海艦,那船很快,能立刻騰出來用嗎?”李千問。
“能是能……我看看……”白華擺弄系統,搜索這艘船的位置,“現在這船剛好停靠在在香港碼頭,但這船很大,專做進出口貿易,用它拉貨可能會影響顧氏……不知道顧嶺秋會不會同意。”
李千:“……”
商場就是這樣,有的時候就是非得要人把腰折斷去求別人,或者依托關系去辦成一些事。
李千不知道自己是該“折腰”還是依托一下“關系”。
畢竟,上周自己的“折腰”顧嶺秋也沒看上,甚至後來的露天洗澡也是分開洗的,顧嶺秋像是躲着他一樣。
“我知道了,他同意的話我告訴你。”
“多長時間回複。”白華用玩味十足的語氣問。
“一個小時。”李千說完咬了咬牙。
保镖把午餐盒飯送上來,李千端進屋子放在平時用來吃飯的窗臺,“先吃飯吧。”
顧嶺秋起身,“我去洗澡。”
“你洗完飯就該涼了。”李千頓了一下,感覺自己的語氣仿佛不太好,又立刻回軟了三分:“吃完……咱們一起洗,好不好。”
顧嶺秋看着李千,挪着步子走到窗邊坐下:“什麽事,直接說。”
“借船。”
“哪艘?”
“千千號。”李千說完,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紅暈,但很快被顧嶺秋的話弄得更紅了。
不借,輕飄飄的一句拒絕。
“不行!”李千只好強勢起來,“都是起得我的名字,借用一下怎麽了?”
“顧嶺秋,我沒怎麽着你吧……最近,你怎麽總是冷冰冰的,我都上趕子了……”
難道非讓我把自己脫光鑽進床上給你暖被窩你才肯上我嘛!
“那你走,別在這兒住。”顧嶺秋夾了一根豆角放進嘴裏,被難吃到皺了一下眉頭。
最後船還是借了,因為李千氣得躺在床上不吃飯,還惡心想吐。
顧嶺秋端着一碗熱騰騰的雞蛋羹,踢了一腳床架,“趕緊起來,不然不借了。”
李千這才慢吞吞的從折疊床上起來,剛才吐完躺下他就睡着了,這會兒頭疼的厲害。
他靠在顧嶺秋的肩膀上,看着窗外院子裏清冷的月光,時不時把蛋羹往自己嘴裏送。
“也不知道,我的病能不能好起來。”李千語氣輕輕地,仿佛一片落在地上的柳絮。
“嗯。”
還有八個月就好了。
顧嶺秋想起李千的孕檢時間快到了,這件事早晚都會瞞不住,不如趁着現在李千心平氣和的時候說了。
顧嶺秋:“你沒病。”
李千直起腰,看着顧嶺秋,“那我……”
被電話打斷,李千只好出去接,等回來的時候顧嶺秋已經在忙電腦上的工作了。
李千不好打擾,就去院子裏掃地喂雞了。
這院子買的匆忙,好多東西原主人都沒來得及帶走,比如屋後頭的菜地以及前院養的雞。
這院子住了太多年都有感情了,一律全都鏟平,全殺掉還是有點可惜,所以李千就答應了原主人,無論如何,會幫他們照看起來。
說來李千也會點農活,小的時候孤兒院後天也有菜地雞窩供院裏的孩子們吃的,一到了夏秋季節,孩子們都會上手力所能及地幫忙。
李千挪開簡易的小門進了半敞開的雞棚,驅趕母雞掏了雞蛋回了屋子裏放好,又去後面的菜地裏忙了。
顧嶺秋看了一眼天氣預警,然後就繼續工作了。
勘測儀傳回的數據穩定性不理想和氣溫太高有關系,李千的返程計劃也要延後,好在運達的事情白華處理得益,不需要他再操心。
但顧嶺秋就沒有那麽悠閑了,每天不是在視頻會議就是在視頻會議的路上,李千知道他很忙。
為了保證顧嶺秋工作之外可以舒心愉快一點,李千直接不讓山下送盒飯了,而是每天自己去院子裏摘菜,或者去小買部買點肉類給顧嶺秋換着口味的做菜。
甚至,為了讓顧嶺秋能有胃口,還托鄰居王林幫忙殺了一只肥母雞,為了表達謝意,李千送了對方好多水果糕點,都是山下送上來的,他都把好的挑了送人。
“怎麽樣,好喝嗎?”李千歪着頭,看着因為被湯燙到皺眉頭的顧嶺秋,他不禁笑出聲,溫柔地吹了吹顧嶺秋手裏的湯。
湯味鮮美,李千嘗過的,顧嶺秋也确實愛喝。
難得有一日顧嶺秋不忙,說是想去海邊玩玩,李千沒有不答應的道理,跟着他去了。
兩個人都穿的大褲衩和涼拖,方便在海邊玩。
湛藍的天空,溫熱的海水,金黃色的沙灘,李千迎着太陽自由地在攤邊奔跑起來,顧嶺秋就坐在岸上端着小攤販買的橙汁看着他。
“好好玩哦。”李千跑累了回來。
他和顧嶺秋啥都沒有,只在院子裏翻到一把破舊的粉色雨傘,這會兒插在沙子裏,高度直戳顧嶺秋的後脖頸,根本起不到防曬的作用。
“給。”顧嶺秋把味道還不錯的橙汁遞給他,李千接過,喝了一口就在他身邊坐下。
顧嶺秋的手臂輕輕環上了他的肩膀,感嘆,語氣是說不出的溫柔,“這裏風景很好啊。”
“嗯。”李千回應了一聲,情緒突然低落下來,“顧爺爺會把這裏變成什麽樣?”
“我不知道。”顧嶺秋直白地回答,“也不在意。”
鹹澀溫暖的海風吹在李千的臉龐,腳下踩着細膩的沙子,李千只覺得仿佛距離幸福很近的樣子,卻說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麽感覺。
大概是感覺心髒像是小船一樣随着海浪輕輕擺動,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地。
顧嶺秋的唇幹燥柔軟,李千只覺得親上去好舒服好暖和。
這一吻的時刻很長,最後是顧嶺秋先結束的。
李千像是失神一般看着他的嘴唇,呆呆地問,“我們……要不要回去……”
“小李兄弟!”
遠處的男聲傳來,李千都沒發覺,帶着水光的眼睛還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被自己親口咬破的那片嘴唇。
顧嶺秋捏了一下李千的臉,直接虎口卡着李千的下巴扭向聲音的方向,“叫你呢。”
李千皺了一下眉,就立刻向迎面走過來的男人招手,“王林。”
“你們怎麽在這兒,多曬啊。”男人跑到兩人跟前,李千也已經從沙灘上站起來了,顧嶺秋則撐着傘現在他身後。
“出來踩踩水。”李千回答,看着王林的視線從自己身上落回到身後,就趕緊拉着顧嶺秋介紹,“這是村子的兒子,王林,這是我老板,顧……顧秋。”
“你好,顧大老板。”王林上身沒穿衣服,下身穿着灰色的寬大短褲,露出常年在暴曬的黝黑皮膚以及強壯的體魄,他笑起來的時候憨憨的,沒有一點攻擊機,帶着農人的淳樸與溫和。
顧嶺秋握了一下他伸出來的手,就插回褲子口袋裏,禮貌且梳離地回應,“你好,叫我名字就好。”
“哦。”王林撓撓頭,把一只提着的魚遞給李千,“小李,上次你給的青菜太多了,這魚是我剛打的,送你。”
“你別,別客氣……”王林說完就把魚往李千手裏塞。
後來幾番推拒之下,被王林的熱情打敗,李千只好收下這份心意。
事實證明,鮮魚的味道确實更好,晚飯顧嶺秋吃了不少。
夜裏,兩個人相互依偎着躺在土炕上,彼此傳遞着溫度。
“如果,這裏被建造成私人莊園,那村民們,會去哪裏?他們會去哪裏生存?”李千睜着一對天真的眼睛問。
這個問題他很早就想問,想問問顧嶺秋,伊山的前身是否也是如此。
也曾有過善良勤勞的村民,有過一片四四方方的菜地,有過此刻這般微涼浮動的晚風。
“你想要什麽樣的答案。”顧嶺秋揉開李千的眉心,“告訴我。”
李千垂下眼眸,“我不知道,因為我做不得主,沒想過。”
顧嶺秋安靜地看着身邊人的側臉,最後只是轉過身去,他仿佛明白了,明白了李千為什麽會那麽想要自由,因為他從來都做不得主,他心中所有的善念,和他整個人一樣,被上了數十道打不開的枷鎖。
要他和這個世界大多數的悲慘和寂寥深深隔開,強迫他去學着做上位者,做彈指一瞬間泯滅衆生的神。
可顧家卻要他時刻感激,感激一切賦予李千身上他根本不需要的東西,身份,地位,金錢。
而顧嶺秋,是他身上最重,最牢固不可割斷的枷鎖,是他不想扯斷的,仿佛早就融入骨血,是他的脊骨,是支撐他的身體和骨骼。
一但抽離,他恐怕也活不久。
“會不會恨。”他問,“恨顧家這樣的人家,所以想知道身世,也是想離開對嗎?”
李千愣了一會兒,“……”
“我不恨你。”李千抱緊了身邊的人,用溫熱的胸口貼着他的後背,“顧嶺秋,如果我離開了,也不是因為恨你,恨顧家,我只是……”
“只是想要配得上你。”
不是做你的附庸,要做和你并肩而行的人,做你的愛人,做你的騎士,永遠有保護你的能力。
李千小的時候為了這個目标努力學習,長大了也為了這個目标努力工作,顧嶺秋是他的源動力,哪怕是再難再苦,李千都想要努力試試,他只怕萬一……萬分之一的概率能有個機會,他本可以和顧嶺秋在一起,卻因為他自身努力不夠而喪失了。
李千就是李千,不管多大都一樣,顧嶺秋轉回身,緊緊摟住李千,用手臂緊緊抱着他,“如果是我不需要的東西,你也要給我?”
“給,都會給你。”給顧嶺秋的東西,要給就給最好的。
“好,最好別食言。”
天氣漸熱,勘測儀回報的數據依然不夠準确,京城那邊兩人的堆疊起來工作繁冗複雜,有時線上都不能拖欠的解決,李千感覺到顧嶺秋就要到達立刻起身離去的極限。
“好,知道了,快了。”
顧嶺秋的聲音很輕,但李千還是聽到了,他把被子扯到在耳朵邊,假裝聽不見。
“爺爺要咱們回去。”
李千沉默了一會兒,悶悶地回道,“不回,你先回去,我再等幾天。”
最近海風和煦,陽光明媚,看上去是不會有陰雨天了,适合将養休息,李千故意拖延,想多住些日子,也是為了等吳月瑾。
運達儲運的事他大半部分已經脫手給白華了,剩下的大多數都是合同類的文件,他用電腦也能處理。
前兩天王林送來了一窩小兔子,說是在山下的集市上買的,連帶着一只自己家養了快三個月的小花貓一起,說是都給李千養着解悶。
王林有天晚上,看見李千一個人在院子裏掃完地,坐在屋門的臺階上看星星,怪孤單哩。
“好可愛。”李千把幾斤重的貓抱在懷裏,走到顧嶺秋身邊像是抱孩子一樣颠颠,“看看嘛。”
這貓長得胖乎,圓滾滾,一看就是王林喂得好。
顧嶺秋看着李千那雙帶着水光的眼睛,又看了一眼他手裏的毛茸茸,最後又把視線轉移在電腦上,窗外的風吹在他深黑色眼眸,
只聽他語氣輕飄飄地說,“拿遠些。”
“哦。”李千只能靜靜地坐在土炕邊上。
“兔子放在雞舍旁邊的籠子裏了,等養肥了,我做給你吃。”
只是兔子真的好小,估計等他們走了也不會長大。
那就吃□□。
為了不讓家裏的雞越來越少,李千托了王林去集市上的時候又買了一批小雞仔,為了表示感謝,他送了好多菜地的蔬菜給王林。
這就直接導致顧嶺秋每天早上起來就要喂雞,喂兔子,然後去菜地澆水除蟲,比開會還累。
李千精神頭不足,愛睡得很,早上醒來的時候一切都和昨日一樣,自然就不上心飼養家禽家畜的事,只每天抱着貓用電腦處理郵件,然後到了飯點給顧嶺秋做飯。
偶爾不想做的時候也會叫人送盒飯過來,只是顧嶺秋每次都吃得太少,挑嘴得很。
平靜悠閑的生活很快就被打破,吳瑾月終于來了。
李千正在院子裏的搖椅上逗小花,小花是小貓的名字。
“李……李千……”
女人挪動着步子從院門走過來,李千看着她,抱着小花站起來,語氣帶了幾分梳理,“吳姨。”
女人終于走到他面前,李千緊張地抱緊了懷裏的柔軟,試圖緩解那份不知由來的尴尬與無措。
吳瑾月伸手,摸了摸李千懷裏的小貓,溫和地笑一笑,“很可愛呢。”
她容貌清秀,雖然已經年過四十,身材依舊消瘦,她身着一身山村婦人的打扮,雖然淳樸溫良,卻無法掩蓋她身上的寒意。
李千後退一步,只說,“我等您許久了。”
吳瑾月笑容略帶苦澀地點頭,“山下守衛森嚴,我一直在嘗試早點過來……因為,我知道你也想要真相。”
“我是你的兒子。”李千迫不及待地說,“那我的父親是誰。”
吳瑾月眉頭微皺,李千聽到身後屋門被打開的聲音,立時收斂了情緒。
“您請進吧。”顧嶺秋對着兩人說完,轉身進了屋子。
有顧嶺秋在,整個談話過程都顯得官方平整,吳瑾月坐在土炕邊上的竹編沙發上,有些拘謹。
“其實我也不知道你的父親是誰。”她說着,擡頭看向李千,“我一直以為你已經死了,直到……我在傅辛的私人保險箱裏看到那枚玉牌。”
“那是我剛生産完,親手系在死嬰手上的。”
李千心髒發緊,“這麽多年……”
“我當然有懷疑,所以才會潛入傅辛的宅邸找尋線索。”吳瑾月眉頭緊皺,“後來,或許是冥冥中注定,我注意到了李磐。”
“院長?”
“對。”吳瑾月點頭,“我發現,傅辛居然認識她,但我确定,李磐并不清楚他的身份。”
“然後呢。”顧嶺秋問,同時觀察李千的神色。
“通過跟蹤和監聽,我發現傅辛,給了李磐一張照片,讓她轉交給你。”吳瑾月看向李千,“所以我确定,你就是我的孩子。”
傅辛是誰的人?他會聽從誰的命令?一切都已經昭然若揭,李千只覺得悵然。
原來他的一生都早已淪落于別人的股掌之上,無從選擇,無從避免,他自以為的選擇,不過也是別人替他預設好的路線,他從來都不曾擁有過片刻的自由。
“那你為什麽要生下我。”李千睜着通紅模糊的眼睛看着吳瑾月,“你為什麽……不知道我父親的身份,這裏面,到底還有多少事。”
李千深深緩了一口氣,“求您,一一告訴我。”
告訴我,我到底,為何來到這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