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現在人人尊稱江昊一聲江隊,以前不這樣。

兒時的江昊只比同齡人高一點點,又瘦又白,還怎麽吃都不胖。好在身體靈活腦子好使,肯吃苦訓練,人走到哪兒球拍到哪兒。有這種毅力的小孩子不多,江昊憑這點獲得體校教練青睐,被輸送到寧晚青訓隊。

那陣還沒想走職業運動員這條路,單純為培養興趣鍛煉身體,于是誰都沒合計帶他測骨齡。進寧晚青訓梯隊後,教練一看他這手遠超同齡人的控運技術,就以為是練後衛的,直接把他當後衛培養。

上初中之後,體檢測骨齡時大夫說他至少能長到兩米。

家裏到這會兒這才正經思考要不要讓江昊走職業,隊裏倒是喜歡他,一聽說能長到兩米,馬上安排他轉練鋒線技術,因有很好的後衛基礎,大家都期待他成為控球組織兼備的前鋒。

但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江昊長到兩米後沒停,還在繼續長,眼看着突破兩米直奔兩米一,成為那屆寧青隊、乃至國青隊最高的球員。

沒有哪支球隊會眼看一個兩米一的小夥打三號位,這是浪費,是暴殄天物,如此,他又改打五號位。

青年隊的五號位可以靠身高和身體靈活性強吃對方,瘦就瘦,影響不大,江昊在青年隊賽事翻江倒海兩年。就在他準備上一隊的時候,隊裏又重新規劃他未來位置——

聯賽的五號位卻需要強壯的體魄跟對手花重金請來的大外援硬碰硬。

江昊顯然沒這個體重。

寧晚隊U19教練跟一隊教練商讨很長時間,征求江昊本人意願後,決定讓他打四號位。他靈活,移動速度快,适合四號位。

然而世事無常,寧晚隊老中鋒受傷被迫提前退役;按中鋒培養的青訓隊員沒長到期望身高頂不上來,俱樂部引援也找不到适合寧晚體系的大中鋒。

五號位青黃不接的壓力頃刻間給到江昊——寧晚隊現役最高,他不打中鋒誰打中鋒?

那時候江昊其實有一些迷茫,他五歲打球,十多年的籃球生涯他不斷地改位置、學新打法,從一個指揮球隊喊戰術的控球人變成站在內線策應聽指揮的終結者。

那是他上一隊的第二年,打的磕磕絆絆,仿佛不會打球。那屆CBA季後賽寧晚隊主場不敵濱水隊,憾止八強。

季後賽分四輪,第一輪12進8,常規賽前四名輪空;後三輪為8進4、半決賽和總決賽。

12進8是三戰兩勝,8進4是五戰三勝,主客場順序參考季前賽排名,排名高的隊伍多一個主場。

那年他們12進8下克上艱難戰勝梁鄉隊,輸了第一個客場,卻拿下了第二個主場,接下來又一鼓作氣奇跡般地拿下第三個客場,破寧晚隊季後賽記錄。

從梁鄉回來那天機場全是球迷,驚得江昊念叨一晚上:寧晚隊有這麽多球迷?我怎麽不知道。

——那會兒寧晚隊成績不好,主場上座率奇低,遇上強隊主場原地變客場。

史無前例的戰績一下子點燃了球迷的熱情,他們買球隊周邊、買隊員球衣、買門票去現場支持球隊。就這樣,寧晚隊帶着同樣史無前例的支持去濱水打第二輪季後賽——

第一戰客場輸。

第二戰主場輸。

第三戰主場……是他們最後的機會。贏了,還有拼濱水客場的翻盤機會;輸了,本屆CBA到此結束。

星期五晚上,木年下課直奔寧晚市老體育場,比賽沒開始,觀衆也沒入場,江昊悄悄從後門帶她進體育館休息室,低頭問她:“你來幹什麽?”

她自己在售票處買的票,沒找江昊要票。

他一定以為她不會來,畢竟這是一場在觀衆眼中寧晚隊必輸的比賽。

木年歪頭看着他笑:“來看比賽啊。”

他別開視線:“這場比賽有什麽好看的?”

“來看你,”木年兩眼彎彎,“來給你加油。”

江昊戚了一聲,揉木年腦袋,“平時不來,這時候來,還花錢買票。”

木年開玩笑逗他:“得來啊,再不來這賽季沒機會了。”

江昊一下子不說話了。

是的,除非有奇跡,否則這就是寧晚隊本賽季最後一場比賽。

可奇跡哪兒是那麽容易出現的?寧晚隊與濱水隊實力有壁,寧晚隊拿什麽來創造奇跡?

江昊他們內心清楚,翻盤可能性為零。

然而球迷不能接受,尤其不能接受在家門口的失敗。

從無人問津到全場聲嘶力竭喊“寧晚隊加油”只需要兩場勝利。

從周邊賣斷貨到主隊粉絲席賣不出去票也只需要兩場失敗。

寧晚隊球迷基礎差,缺乏組織,打同樣沒什麽球迷的弱隊還好,如果打強隊,那會給人一種滿場客隊球迷的感覺,令人懷疑腳底下是誰家主場——主隊進球,MC喊球員名字,觀衆給響徹全場的噓聲。

只是看這樣的比賽她都覺得難受,何況在場上比賽的江昊。

所以木年逃課也要趕來看這場比賽。不僅要自己買票,還要買靠近寧晚隊替補席的位置,她要在江昊一回頭就能看見的位置給他和寧晚隊加油。

場上那麽多觀衆,至少要有一個人在真心實意為他加油。

——無關勝負,只是想給他加油。

-

那場比賽雙方打得克制而有禮貌,場上球員不造犯規,場下主教練不叫暫停。

賽後發布會上李導說這屆球員很優秀,突破了寧晚隊季後賽的歷史記錄,未來他會和球員們一起進步,努力創造更多的歷史記錄。

記者問他怎麽看待江昊的表現。

李導說江昊正在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幫助球隊,還需要調整狀态,請大家再給他一些時間。

……

那時候木年已經跟江昊離開了體育場,伴着夏夜蟬鳴與微風,沿着橫穿寧晚市的晚河走出了很長一段路。

她小聲喊江昊的名字,安慰他沒關系,第一次打季後賽表現不好很正常,他以後還有很多場季後賽要打。

打了那麽多年四號位臨時改五號位很難,球迷不知道,隊裏都知道,沒有人會責怪你。

球迷只是期待這場比賽太久了,寧晚隊多年不進季後賽,他們渴望勝利,渴望更多的勝利。

勸他別在意球迷言論,別被口無遮攔的發洩話影響心情。

木年看過那些評論,又難聽又搞人心态。

這場比賽結束,網上肯定又許多人給江昊開會。她擔憂地看着江昊,本來就因為換位置改打法而迷茫……

江昊忽然停下腳步,回身将她虛攏在懷。

深夜的晚河邊沒有人,只有潺潺水聲和彼此一長一短的呼吸聲。

木年揪着江昊衣角半天沒敢動,心中揣測江昊突然抱她的原因。他倆認識很長時間,過馬路時江昊會把手搭在她肩上,走陡峭下坡路時他會側身擡臂扶着她……不會特意去做什麽親密動作,但下意識的動作,諸如牽手搭肩摸腦袋卻很多。

但他倆從未如此擁抱。

“江昊?”夏夜炎熱,再這麽抱下倆人都跑不了一身汗。木年喊他的名字,嘗試從江昊懷中抽離。

江昊沒有放開她的意思,反而一點點收緊手臂,把她牢牢抱在懷中。

木年擡胳膊去夠江昊腦袋,季後賽開始前剛剪的頭發,毛茸茸的,手感特別好。江昊也配合地彎下腰,讓木年摸他的腦袋。

木年內心微松,笑了笑,故意帶着點兒埋怨地說江昊,怎麽就長了這麽高,仰頭看他好累。

江昊略思考一瞬,然後彎腰半蹲抱起木年,讓木年坐在他臂彎裏,讓她俯視他。

那是他們第一次接吻。

一開始木年還沒意識到江昊想要吻她,江昊大手按在她後背上時,也只是以為江昊希望她離他更近一些,想要從她這兒獲得安慰。

她也确實這樣做了——雙腳離地,就靠江昊一條胳膊懸在空中,她早已不自覺地環住了江昊的肩膀。

他看着她笑,澄澈黑亮的眼裏全是她。

溫熱的呼吸一簇簇掃過木年頸窩,木年睫毛簌簌地顫,錘江昊肩膀,讓江昊放她下去。這姿勢好像有點危險。

他卻把手固定在她腦後,不讓她下去,也不讓她躲開他的視線。

木年說江昊犯規,臂展長也不能這麽欺負人。

江昊就是看着她笑,把她按在懷裏,他遠超常人高大的身體輕而易舉地将她完全攏住。

就這樣過了很長時間,江昊仿佛終于看夠了似的,輕輕碰了下她唇角,沙啞地喊了幾聲她的名字,不等木年反應過來,突然且放肆地捉住她的唇。

他緊緊地把她鎖在這個位置,不讓她逃離。

江昊出來前剛洗的澡,身上帶着股清爽的薄荷味,那味道和江昊身上滾燙的溫度使木年不自覺地沉淪,一時忘了呼吸,也忘了讓江昊放她下去。

直到她無意識地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嗚咽,江昊才停下來,額頭抵着木年頸窩,“木木。”

觸電般的酥麻蔓延至全身,臉頰淡紅色如點入水中的墨般暈染開,木年渾身沒力氣,伏在江昊肩頭,用體溫和擁抱安慰他。

“我以為你不想我來看比賽。”木年不肯叫江昊發現她在害羞,故作鎮定地逗他,“都不說給我留票。”

江昊低笑:“我以為你不想看我們輸球,也不提前說要來看比賽。”

夜深人靜,他間歇地喊她的名字,伴着耳畔拂過的微風,淺啄她嘴角,那一瞬的時間被無限拉長。

在那個他迷茫到不會打球的時間點,他需要她。

現在呢?

他功成名就,全明星北區票王;隊史無冠軍卻有常規賽MVP;現役籃板王和蓋帽王;多次入選聯賽最佳一陣;FIBA亞太區聯賽得分榜第三;多次帶隊拿下州際賽事冠軍、打進世界杯八強平歷史記錄……

他還需要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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