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江昊:“你這是什麽表情?”
頭頂傳來的聲音将她拉出回憶。
露出奇怪表情了?木年轉頭看客廳落地窗中的自己。
沒有吧,她看不出跟平時有什麽區別。
跟記憶中的她倒是有些不同。歲月在江昊身上留下的痕跡不甚明顯,卻改變了她許多。
摒棄雜念,木年笑着反問江昊:“怎麽了?”
江昊低頭看着她,從他視角看木年,她削瘦得厲害,下巴尖尖,鎖骨高高凸起。這還是穿着外套,如果沒有外套遮擋,只會更明顯。皮膚蒼白,皮下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見,搭在她身上硌手的肩胛骨……
江昊長長吸了口氣,指腹輕落在木年頭頂,“沒事,進屋吧。”
一前一後、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的兩道影子糾纏在鋪灑着月光的石子路,歲月靜好之際,木年猝然停下腳步。
“木木?”
“你到我前面走。”
江昊奇怪,但還是聽話地走到木年前面。
“走。”
“啊?”
“走兩步。”
江昊笑,“沒病走兩步嗎?”
“往前走,”木年盯着江昊腳底,“走。”
江昊回頭,“怎麽……”
“你的腳怎麽了?”
江昊腳步一頓,露出個帶着幾分無奈的心虛笑容。
“怎麽回事?受傷了?”
“腳底起了個水泡。”江昊繞回來,推着木年往前走,“挑開了,尋思沒啥事,就沒跟你說。”
“……”木年遠比江昊本人在意他的身體,“等會兒我看一眼,別發炎了。”
“真沒事兒,就是個水泡。”
“嗯,我知道你沒事兒,水泡能有多大事兒?我就看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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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晚打橫江的比賽上午10點開票。木年午休時登錄購票平臺看了一眼,七檔位門票全部售罄,不愧是隊長生日,一票難求。
下午帶小航做康複訓練,楊珊突然打電話招呼她,神神秘秘的不說具體什麽事兒,非要她回辦公室一趟。
到辦公室,楊珊問:“木年,我記得你看籃球比賽?”
木年不确定楊珊為何提起此事,遲疑地答:“以前看,現在沒時間,看的不多了。”
“總看見你跟小航聊天,難怪你倆能聊一塊兒去。”楊珊翻開筆記本,從裏面拿出什麽遞給木年,“徐導發的,咱四個一人一張。我不看籃球,去也是浪費,我這張也給你,叫你老公陪你一塊兒去。”
木年一怔,目光停滞在師姐掌心。
3月6日寧晚隊VS橫江隊比賽入場券,俱樂部贈票。
“聽說這票外面炒的挺貴,打飛的也讓他回來。”楊珊不由分說地把票塞給木年,“讓他陪你去,別浪費了。”
西區vip票第三排。木年腦海中浮現出奧體觀衆席票價分布圖,中午剛看過,這位置大概在主席臺左側,主場隊伍替補席正對面,不愧是俱樂部贈票,好位置。
一種因為常年隐瞞真相而帶來的歉疚剎那間湧起,梗在喉嚨咽不下、出不去。
她有點拿不住這兩張票,雖是徐鄉從總體育局那邊弄來的俱樂部贈票,不花錢。
但楊珊這份心意……
楊珊握着她的手,小心地說:“別怪師姐多嘴,我知道他很好,但感情不能這麽處,你們總得見面呀。”
“……”木年狼狽地移開視線。
夕陽西下,窗外不遠的地方有撥人在圍着操場跑步。
領頭的人個子很高。
大概就是楊珊眼中自己那常年出差在外、總也見不到面的神秘老公。
“師姐……”木年艱難地發出聲音。
“沒事兒小木,這票給我真是浪費,”楊珊語氣溫柔,“你可別有負擔啊,要麽我也不愛看比賽,給你們正合适。”
楊珊根本不知道她的負擔緣何而來。
木年無聲地深呼吸,像是要憑借這股氣壓下梗在喉嚨的歉疚。
片刻,她調整好情緒,“謝謝師姐,他那天沒空,早就安排好的工作,沒法臨時調整。”
“不能找人替班,請假?”楊珊皺眉,“資本家也不帶這麽壓榨人的吧。”
“他工作性質就這樣,定好的絕對不能改,沒招,”木年笑了笑,“這票還是你留着吧,師姐。這周五正好是寧晚隊隊長的生日,現場應該有活動,肯定很熱鬧。到時候咱倆一起去,看不懂沒事,我給你介紹。”
楊珊注視她良久,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行,咱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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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楊珊辦公室,木年趕緊告訴江昊,她拿到了徐鄉的體育局贈票,俱樂部那邊別再給她留票。
兩邊都有票,重了浪費,想看這場比賽的人太多。
寧晚隊能崛起、有今日輝煌,五分歸成績,五分歸江昊斷層出圈的人氣。而那五分成績中,還得有四分歸江昊和白景。所以不難想象江昊首個主場生日的受關注程度。
比賽門票已不單單是比賽門票,更是實力與面子的象征,流通價值極高。給領導送禮送這個都行,絕對拿得出手。徐鄉的四張票就是這麽來的。
江昊隔一個多小時回一個好字,沒問其他。晚上按摩時,趴在床上在木年專業手法下痛不欲生的江昊冷不防提起此事,“木木,你說徐老知道咱倆結婚了麽?”
木年沒有立刻回答,假裝思考了一會兒答:“不知道吧。”
事實上完全不用猶豫,她确定,徐鄉不知道。
江昊上一隊那年體育局淡出俱樂部,此後江昊徐鄉只在全運會期間有交集。
江昊不提,隊友不提,木年不說,徐鄉怎會知道。
江昊扭頭問:“他不奇怪嗎?你認識那麽多隊裏球員……”
“我在俱樂部當志願者,多認識幾個寧晚隊的人不奇怪。他肯定知道這事兒,報他研究生時我寫工作經歷裏了。”
“這樣啊,”江昊趴回去,雙手交叉墊在下巴底下,說話有些含混,“徐老給的票在主席臺旁邊?”
木年簡單地嗯了一聲,“主隊替補席對面。”
“內場外場?”江昊自問自答,“給徐老的,得是內場,前排沙發座?”
“……想多了。”木年無語,一場比賽總共才幾個沙發座,能這麽輕易到她手裏?
當然,徐老想坐內場沙發席就一句話的事兒。
話又說回來,老爺子看寧晚隊比賽不用票。他刷臉就行,替補席後面、籃筐底下加把椅子……怎麽都行,在寧晚隊主場,他坐主席臺都沒人攔。
“所以你們四個都去?”江昊微微擡起上半身,又扭頭看木年,“我得認真打。”
“……”因為四個人全去,所以江昊得認真打。好像她師門多大面子。
“你打電話問問陸飛宇,看那邊讓不讓你随便打。”
橫江隊三位國手,陸飛宇,國家隊首發後衛;黎言,首發三號位小前鋒;吳恒,國家隊最佳第六人,四號位大前鋒。
其中陸飛宇和吳恒是江昊在國青、國奧時期的隊友,不要太了解江昊——他勾個小手指頭陸飛宇就知道他想接高球。毫不誇張地說,在這幾個人面前江昊哪怕只走神一瞬,都得被抓住痛打一波。
江昊淡定地說:“老大哥過生日,這點兒面子能給。”
木年失笑:“除了黎言那個老實孩子,還誰喊你哥?”
“有着呢,”江昊毫不害臊,“去年國家隊剛召進來一批年輕小孩兒,你沒見着他們不知道,見我都喊‘昊哥’。”
下一秒,淡定的面色突然扭曲,只聽江昊倒抽一口冷氣——
“輕點兒木木,輕點兒。”
木年司空見慣地持續用力按壓引起江昊倒吸涼氣的痛點,“這地方成結了,忍着,不然就用針。”
江昊痛苦:“……不能慢慢來嗎?”
木年:“效果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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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場迎戰玉峰隊的比賽結束,寧晚隊進入為期兩天的短封閉集訓——為更好地應對下一輪對手。
比賽當天宋文羽外地出差趕不過來,楊珊對比賽不感興趣,剩木年跟劉輝結伴去看比賽。
其實劉輝對體育賽事也不感興趣,拿到票當天就做人情送出去了。後聽說這場比賽很熱門,宋文羽因為有免費票卻無法親臨比賽現場而頓足捶胸,向來下班就回家的木年計劃去看,又感興趣起來。确定楊珊真不想看比賽後,就拿了楊珊的票跟木年去湊熱鬧。
劉輝第一次看比賽,什麽都好奇。問木年寧晚隊加油口號,喊錯了會不會被鄙視;問球員名字和位置;問觀衆穿的球衣怎麽五顏六色的;問他們的位置挨着主隊還是客隊……
木年一一回答,五顏六色是球衣是寧晚隊以前賽季的比賽服;他們的位置既不挨主隊也不挨客隊,而是在主隊替補席對面。
劉輝驚問:“網上說東區位置好啊,怎麽反而西區在替補席對面?東區那幫人幹啥,好不容易買到票,進去看後腦勺?”
“比賽重點在場上,沒有人一個勁兒看替補席後腦勺。”木年答,“東區在替補席後面,在東區給球員喊加油他們能聽見,前排有機會跟球員互動。還有就是,轉播鏡頭經常會給到替補席,再往上一臺就是東區前排,他們有機會出鏡。”
“明白了。”劉輝說,“能跟球員互動這個真挺好……诶那個白衣服高個子是江昊不?高的真明顯啊。”
“……是。”木年神色微僵,壓了壓帽檐順人群往裏移動,在保安的指引下入座。
兩邊球員都在場內熱身,寧晚隊穿白色跑籃服,橫江隊穿黑色跑籃服,泾渭分明地守着球場兩側。
劉輝扶眼鏡仔細辨認場內球員,回頭仰望坐在他身後的觀衆以及在二層看臺的觀衆,“我在這兒看他們的臉都費勁,他們離那麽遠咋看比賽?拿望遠鏡看嗎?”
“……嗯,”木年說,“現場比賽,重點是氛圍。”
“怎麽講?比在電視上看更容易激動?”
木年只得盡力解釋:“肯定的,而且怎麽說呢?現場觀衆會起哄……比如黎言扣籃很好看,如果他在外線持球,橫江隊球迷可能會高聲喊讓他扣一個。”
“起哄?”
“……可以這麽說。”
“徐導兒這張票給你一點兒不浪費,你真了解CBA。”劉輝說,“我連黎言是誰都不知道。”
“……嗯。”木年遲疑地應下,跟劉輝比起她絕對了解CBA,畢竟她老公是江昊。
但她不能說,“我之前在寧晚基地當志願者嘛,那陣接觸籃球挺多的。”
然後轉移話題:“黎言是橫江隊球員,國家隊常客。黑衣服17號那位。”
“啊對,我記得這事兒,不瞞你說,老爺子就是沖你這份工作經歷才要的你,他不打算收徒了的——年紀大了時間精力都不足,純是給我和楊珊收徒弟。那會兒體育局全力備戰全運會,女子項目後勤保障跟不上,局裏想要幾個女康複師。老爺子一看你經歷,就知道你是體育局需要的人。”
劉輝留意到黎言,“他小腿肌肉真漂亮,跟腱長,彈跳力挺好吧。”
“……應該吧。”木年答,“詳細數據我不太清楚。”
其實她很清楚,黎言兩個賽季前的數據是原地起跳摸高101厘米,助跑起跳158厘米,彈跳能力在全聯賽前列。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這組數據公布時江昊在家,他捧着pad跟木年琢磨憑什麽黎言這麽高個子還能有這麽好的彈跳。
木年說她不知道。
江昊斜她,問這不屬于她專業範疇嗎。
木年窩在江昊懷裏,聞聲爬起來戳江昊小腿跟腱,說她專業是修複斷了的這個,不研究什麽身體能原地起跳摸高101厘米。
……
主場MC小錢歡迎觀衆入場的聲音将木年從回憶中拽出來,“觀衆朋友們晚上好,歡迎來到——寧晚隊。本場比賽主場為寧晚隊,所以現場所有加油助威聲都将默認給主隊球員。”
“現在橫江隊球員将回到他們的更衣室稍作休息,而我們的主隊,寧晚隊球員将繼續在場上進行熱身活動,讓我們把最熱烈的掌聲給到我們的球員——”
……
木年視線定格在場中央穿白衣的高大男人身上,有那麽一瞬間,時空又一次再眼前交疊。
讀書時她只要有空就來看寧晚隊比賽。有時江昊給票,有時自己去售票處買。學生期間沒有收入來源,父母給的生活費只允許她買靠後的位置。她不在意位置,她看比賽為江昊。無論坐哪兒,哪怕天臺票,她也能一眼在人群中找到江昊。
江昊總給她前排票,說後排視野不好,來都來了就往前坐,又不是沒這個條件。
木年說不用。她不願意搞特殊,也不樂意在這種事情上讓江昊麻煩俱樂部。
江昊就大大方方說麻煩什麽麻煩,反正沒人買,不往外送送都浪費了。
……
木年最近頻頻回憶往事,許是婚後相處時間太少,想了這麽些天,經常浮現在腦海中的,竟還是婚前的日常生活。
木年思緒忽地一停——
高大的男人站在場中央,在聚光燈下灼灼凝望着她。
木年也看着他,心裏湧出股數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幾秒後,他同隊友大孟耳語兩句,跟大孟對調了位置。
木年:“……”
東區觀衆奇怪:江昊一般都面對替補席做熱身活動,今天怎麽突然轉向西區了?
西區觀衆狂喜:啊啊啊啊江隊在看我們這邊!江隊真的好帥!!!
直播間擁有上帝視角的觀衆感嘆人情世故:
【啊哈哈哈哈江隊好懂,難怪能當江隊】
【發生什麽了】
【西區主席臺全是領導哈哈哈哈哈】
【他今天又捂這麽嚴實……過生日都不能放開了打一場,真有傷啊】
【別多想,今天打橫江隊,傷就是上場打橫江留下的,球隊保護一下正常。全員健康進季後賽才是當下最重要的】
……
劉輝壓低聲音問木年:“他來過咱醫院吧,真有傷?”
木年頓了頓,搖頭,“不知道,他代表俱樂部來探望小航,沒說他自己。”
“表面看着呢?像有傷的樣子嗎?”
看着正在熱身的江昊,木年慢慢道:“走路挺正常的,看着沒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