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木年抵達奧體中心時,倏地想起江昊跟她說的那句玩笑話,“省體育局給協調的友情價,一場比賽40萬,輸了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大抵就是因為這句話,換主場之後寧晚隊丢的主場寥寥無幾。
怕是誰都沒想到,寧晚隊在最後關頭丢了最重要的主場。
奧體中心周圍警車加摩托鎮守道口高度戒嚴,木年在周圍繞一大圈,愣沒找到能把車開進去的口。
木年沒買票,沒車更進不去場館——好歹這是輛在奧體停車系統裏登記過的車。無奈之下只好跟守東門附近道口的警察叔叔說她是俱樂部工作人員,球員比完賽身體狀态不太好,她趕過來看看。
對方要求她出示證件。木年表情一滞,怔在那半天說不出話。
“女士,麻煩您出示一下證件。”
“……”
她哪裏有俱樂部證件,倒是有張從不敢拿出來的結婚證,和八百年前就失效的志願者證。
木年洩了氣,牽動嘴角客氣道別警察叔叔。
坐回車裏,她笑着搖搖頭,為自己這份沖動,也為她和江昊不能公開的婚姻。
不知道警察會不會覺得她是個奇怪的人,仿佛身後好幾道目光追着她,木年倉促地倒退出路口,彙入主路。
以奧體為中心,周圍整整三個街區都處于交通管制的狀态。沒地方停車,想呆在這片就得一直開車。
她反複地路過球員通道路口,想第一時間看見寧晚隊大巴車出來。江昊眼神那麽好,肯定能第一時間看見她的車。不能面對面講話,讓他看見她就在附近陪他也是好的。
開到第七圈,等紅燈時,警察過來敲她窗戶。
“姑娘,寧晚隊輸了,裏面全是人。你要真是工作人員……回基地等他們吧,他們乘大巴統一回去。”
木年自己跟自己較勁——滿腦子江昊輸球了一定很難過,她得去陪他,根本也沒合計她在這兒一圈又一圈的開是否符合一個正常成年人的作為。
警察這麽一提醒,混亂和茫然如退潮般遠去,她關注到現實環境。
臨近十一點,雙向開闊10車道車水馬龍華燈不歇,人行道上也擠滿了人,梁鄉隊标志性的主隊身紅無處不在。
這樣的話,江昊大抵沒興趣看路邊風景。木年默然點了下頭,回基地等江昊。
也挺好,省得江昊總說她不去基地接他。
球迷大概也這個思路:既然奧體人多,那就回基地等球隊。更別說還有無數跟她情況差不多的——在家看比賽,看到球隊輸球,現換衣服來寧晚訓練基地。
奧體到寧晚訓練基地這條路堵得厲害,出發時木年還擔心萬一球隊走得比她快,開出來看那水洩不通的交通崗,木年釋然——這個車流量,誰來都是堵。
基地周圍人更多,車沒到正門,就聽見球迷聲嘶力竭地喊寧晚隊加油口號。保安舉着喇叭拉警戒線維持紀律,留車道給球員大巴。
她的車能進基地,但堵的這一路叫木年喪失了出門時的勇氣。不敢在衆目睽睽下開車進基地,她繞行走正門進醫院,在寧晚基地對面的黑暗中放空。
木年說不清楚那一瞬間的感受,許是感同身受了吧,外面沸騰的“寧晚隊加油”“江昊加油”“明年再來”令她胸腔痙攣心髒發澀,不由自主地倉皇逃離這座為江昊精心改造的牢。
升起車窗,加油聲遠了些,像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
喧嚣雜念間或地浮現在她腦海中,江昊的傷有點麻煩,這個休賽期得利用起來,趕在國家隊集訓前把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态……但她應該來不及了,女籃國家隊正在集結中,說不定哪天走。
估計也來不及跟江昊商量分開的事兒……算了,來不及就來不及吧,這個節骨眼沒法跟江昊提。某種意義上講,亞軍比四強還難受。
不知道在車裏呆了多長時間,等待的過程中,她越來越清醒,愈發覺得她今晚的沖動可笑到了一定程度——以她目前所處的球迷視角,根本見不到江昊。
球迷會徹夜等在這兒直到球員全部離開。江昊不知道她來,不可能特意進醫院找她;她又沒膽子開車進基地,所以她根本沒機會接觸江昊。
手機屏幕亮了兩下,江昊發信息:
【我晚點兒回家,太晚你就早點休息,別等我】
【我沒事,別擔心】
木年盯着這兩行字,思考他是真沒事,還是為了不讓她擔心,才說的沒事。
說實話,她覺得她不可能沒事,但不管他有事還是沒事,這兩行字都很難回。
不能安慰——這是失敗後最沒用的話;不提比賽——這是雪上加霜;不問問題——這會讓他大腦反複回顧比賽……
木年回複:【好】
【到基地了嗎?】
江昊:【不回基地了,那邊人太多,直接去酒店】
酒店?黑暗中,木年猛然意識到:她今晚真的不該來。
她忘了慶功宴的事兒,雖然寧晚隊輸了,但原定的慶功宴應該會如期舉辦——雖然輸了,但亞軍也是寧晚隊隊史最佳記錄。
她真的太沖動了,木年伏在方向盤上苦笑。幸好警察叔叔把她攔在奧體外面,幸好這邊球迷多她沒敢進基地……這時候跟球隊彙合,俱樂部肯定得邀請她參加慶功宴。再怎麽說她也是江昊妻子,斷沒有江昊随隊去慶功宴,媳婦自己開車回家的道理。
慶功宴現場那麽多人……估計沒人想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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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家之後又過兩個多小時,約莫下半夜兩點的時候,江昊到家。
木年一直在客廳等江昊,聞聲擡頭找他的身影:“回來啦,這回可以好好休息了。”
“木木,你還沒睡。”江昊用陳述的語氣說。
“說好了等你回來。”木年笑着說。
她聲音透着濃濃困意,下一秒對上江昊直勾勾瞅着她的眼神,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人也清醒了大半。
江昊眼神晦暗,有種少見的兇狠,他扔了背包大步邁過來,把她從沙發上拉起來,用力擁抱。
木年身體僵硬,而後随着江昊的呼吸聲漸漸舒緩。
木年手搭在江昊後背,輕輕拍,“說好了等你回家。”
她有點違心地說。
希望江昊下次拿冠軍,因為下次她可能就不在了。
獨自承受失敗太痛苦,還是跟隊友球迷一起噴香槟慶祝勝利比較好。
中間江昊給她發了幾張慶功宴的照片,說省裏前頭幾個領導都來了,各方面贊助商也來了不少人,還有俱樂部的領導……這麽多大領導莅臨,甚至有很多人江昊都頭一次見,他不方便提前離開。所以給木年發信息,讓她別等他,早點睡。
木年回兩個抱抱的表情,然後發過去一個好。
江昊之所以反複強調早休息,是因為打梁鄉前他回家住的那晚上木年答應他,在家看比賽,等他回家。
那晚江昊呆在她房間不走,木年怕他休息不好,影響後續訓練和比賽,想催他走;也不想催他,季後賽越往後壓力越大,他大概是不想一個人呆着。
他呆了挺長時間,江昊問她,徐老有沒有給她們總決賽比賽的門票。
木年說總決賽門票多緊俏,怎麽會給她們。
江昊皺眉說不應該啊,體育局肯定得給徐鄉留門票。
木年保存好論文關了電腦,回身看他,說給也給不了幾張,徐老朋友那麽多,指不定多少人找他要票。
江昊若有所思點點頭,問她想不想去。
木年恍惚一瞬,而後笑了笑說算了,現場人多,她在家看比賽就行。她在家等他回來。
江昊走過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說好。到時候他早點回家。
……
江昊久久未出聲,木年不确定他的心情,躊躇着,輕柔地按壓着江昊背肌,“要不,泡個澡?”
江昊松開她,把她固定在身前,低頭看只到自己胸口的木年。
小學時他不怎麽顯個子,高,但沒那麽高。初中之後他身高突飛猛進地竄,倆人身高差就這麽一年年地誇張了起來。
有段時間木年爸媽暗示木年離他遠點兒,說是覺得他太高、嫌他倆站在一起不和諧,其實是擔心他身體有隐患,高個子平均壽命短。
這事兒他堵在心裏好長時間,他能怎麽辦,他控制不了,不吃都長,更別說俱樂部安排的飲食賊科學,他猛猛長,根本沒辦法。
他硬頭皮當不知道,之前怎麽相處之後還怎麽相處,但在原先的基礎上多了一份小心翼翼。
其實那陣他挺忐忑,怕木年聽父母話,開始疏遠他;怕木年也覺得他倆身高差懸殊,不合适;怕木年嫌他短命,純把他當發小;還怕他倆總也見不到面,自發生疏。
好在木年沒有不搭理他,他們依舊是彼此在同齡人中最親密的朋友。
木年似有所感地擡起頭,“江昊?”
他沒想到慶功宴來了那麽多領導,比坐主席臺看比賽的人還多;更沒想到這幫體育口的老領導一個比一個能熬,真就是不困,就是一直喝。
衆所周知沒有他和白景就沒有寧晚隊今天的亞軍,他得陪到最後。所以給木年發信息,讓她先睡覺,別再等他。
也沒想到木年一直等他到現在。“好”字之後他給她發幾條消息,她都沒回,他以為她睡着了。
當他到家,看見客廳燈還亮着,透過客廳白紗窗簾看見木年窩在沙發上的小小身影,推開門聽見木年帶着困意的聲音……
他當時想:雖然木年在躲他,雖然他愧對木年,木年不願意躲藏想離開他無可厚非,他還是可恥地裝不知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裝傻了。
江昊的眼神太直,以至于木年直覺自己心裏那點暫不可告知江昊的心思盡數被看穿。
她有點磕絆地又喊了一聲,“江昊?”
“木木。”
高大的男人終于發出點兒聲音。
低沉的聲音滑過木年耳膜,像一道電流悄無聲息地竄進她的身體,沿着脖頸劃過脊椎,蔓延到身體每一寸神經。
木年的腰肢發軟,她攀着江昊寬闊的後背,“……江昊。”
江昊又把她按進懷裏,一只手環着她肩膀,另一只手摸她的腦袋,“……木木。”
他們保持這個姿勢很久,肩膀貼着江昊胳膊的地方覆上一層薄汗,木年不舒服地動了動。
江昊松開她,“木木。”
木年以為江昊冷靜下來了,剛略松一口氣——
不曾想,轉瞬就被江昊攫取了全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