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給你

Chapter 20 給你

淩封回到一樓後花園找小封一起去吃飯，想趕走莫名其妙的心慌，結果轉了一圈都沒看到那條銀環蛇的影子。

這時候不該纏着人喂食嗎？爬去哪兒了？

太陽西斜，淩封往外走。

這空曠的居住區沒有人影，除了近幾年來那個叫阿虎帶些人來做事，其餘時間和以前保持一樣。

安靜，孤獨。

一樓花園的位置很高，陽光将所有實物的影子拉的又細又長，遠處的海岸線逐漸變得灰藍，淩封倚在欄杆邊，擡手遮住陽光，眯了眯眼睛，眺望着海上稀稀落落的航只。

不安，心慌。

他怎麽會心慌？

他該像曾經的每一次，擦幹淨手指，親眼看着那些個人變成一堆灰燼，然後毫無感覺的去做他自己的事。

也許白明說對了，淩封想保住他。

可白明無心的一句話，葬送了他自己的命。

王虎從外面回來，白T恤藍牛仔，還是那副青春模樣。他仰望淩封，走上花園階梯，一步步來到淩封身邊。

“封爺，她們出發了。”王虎靠近淩封，在兩步之外停下，颔首說：“一切順利。”

淩封沉浸在混亂的情緒中，不知道聽沒聽進去王虎說的話，只問：“小封呢？”

小封？王虎一聽，趕緊敲敲手腕上的監視器。

上面的藍色光标顯示就在他們的位置，可他們身邊沒有小封的影子？

自王虎來了之後，小封一直都是他在照顧，後來白明不知道從哪兒弄來個微型監視器，做成一副非常小的毒牙，在王虎去到十一層辦事時，白明曾給小封受傷裂開的毒牙上鑲半顆海藍寶，這東西連接了定位，非常容易尋找小封的位置，接着一齊把東西給了王虎。王虎看小封很喜歡這顆新牙齒，就接過了，也曾給淩封彙報過這件事。可能時間有些久，都抛在了腦後。

王虎擡頭看看淩封，想說什麽但不敢說。

既然小封在封爺心裏如此重要，是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錯，王虎如實說：“它就在這兒，您腳邊位置，可怎麽什麽都沒有？”王虎又晃了晃手腕，想到地下室裏關着的人，“應該不會故障，這是白……”

王虎沒說下去，觀察等待封爺的指令。

“白明？”淩封想到剛才自己怒極時說的話，心髒狂跳，好像下一秒就要負荷不住。他突然轉身朝地下電梯跑，連續摁下幾次。

王虎不知道發生什麽了，跟在淩封身邊，一直跟到地下通道。

通道裏有黑煙，味道混合着汽油，是審訊室那裏！王虎盯着淩封倉皇的背影，心中亂成一團亂麻。

怎麽回事？封爺不是要保白明嗎？

王虎雖然不喜歡白明，但不至于到痛恨的地步。白明很有膽量，做了他一直想做卻不敢做的事。他也最清楚白明對淩封的情意，白明眼中的愛意深沉的能溺死人，除了淩封當局者迷。當封爺在他醒後安排他去将白明運送到地下的時候，他以為淩封接受了白明的示愛。

原來……不是嗎？

淩封拼命往前跑，家居鞋掉了一只，索性另一只也不要了。白明？燒死？骨灰？他之前到底說了什麽？淩封跑到大門外，即使開着全部的換風系統，味道依然嗆鼻。手下倚靠在門口，不知道被什麽吓得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淩封雙眼紅的滲人，盯着門鎖，說：“打開。”

手下不敢違背淩封，哆哆嗦嗦拿出鑰匙。擔心浪費時間，王虎一把奪過，快速打開外層大門，淩封上前幾步，擡手刷開籠內密碼鎖的瞬間，裏面濃煙彌漫，淩封掩住口鼻，還是被嗆得咳嗽不停，王虎把短袖脫掉遞給淩封，淩封看了他一眼，接過來重新捂好。

刑架上的荊棘被燒斷開，這味道大概是藤蔓的，還有一些烤糊的肉味。

角落裏火勢比較小的地方蜷縮着個人。

白明？

淩封蹲下身，雙手控制不住地顫抖。

這個人……是白明？

白明的屍體……

角落裏白明的雙眼緊閉，看不到胸口呼吸起伏，他的手臂、手背、膝蓋、腳趾，全是高溫灼燒出潰爛發黑的傷，還有很多很多鞭傷在往外滲血。

淩封接受不了。

他發現自己接受不了白明這種模樣。

白明不會這樣。他潔癖、純白、一塵不染……

“白明？”淩封丢掉手裏的衣服，狠狠捏住白明臉，還是柔軟的、帶着餘溫，可是白明像個沒有生命、任人擺弄的木偶。

“白明，白明？你這瘋狗，起來啊！”淩封惡狠狠地說着，極度壓制情緒導致他眼白裏全是血絲。淩封感覺不到他的氣息。

淩封已經亂了心緒，王虎等不到淩封的命令，自作主張說：“封爺，你往後些，我抱他出去，我們先出去好嗎？”

“你別碰他。”淩封揮開王虎的靠近的手。

王虎收回腳步，眼神複雜地看着淩封。如果是他這麽做了……封爺是不是也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就像現在的白明一樣……

又或者不一樣。

封爺心軟了？到底是為了小封？還是為了白明？

不對，封爺早就在猶豫了，在白明插手封爺的時候，在白明不停往上爬的時候……包括那一晚……都是封爺默許了的。

王虎垂下眼皮，安靜等在一旁。

淩封伸手想抱起白明，忽然，白明環抱膝蓋的手臂動了動，淩封看到欣喜萬分，“白明？你沒”

不是白明在動，是小封？

小封從白明的懷裏鑽出來，纏到淩封身上。它身上鱗片幹幹淨淨的，沒有一點煙熏火燎的味道。

看到白明懷裏鑽出的銀環蛇，淩封眼裏燃起的希望再次熄滅。

淩封不明白。

白明保護小封？

哪怕死，要護着一條蛇？

大門口的手下緩過來一會兒，爬到籠門處，口齒不清地解釋：“封爺，是小封打翻了汽油，只剩下這麽點兒，弄進焚化爐不夠……是…是鎖門的時候，小封突然襲擊我……我不敢動小封，可是裏面火星掉到地上火勢起來了，小封還要往裏鑽，我攔不住……”

王虎這才看到手下胳膊上幾顆一深一淺對稱的毒牙印，蛇毒開始蔓延。王虎立刻聯系急救站，要将他們先送出去。

小封想保護白明？

淩封怎麽都想不明白。

在他的認知裏，不會有人做這些蠢事，更不會有冷血動物犯這種蠢。

淩封把小封從身上摘下來，扔給王虎。

小封記得白明。淩封每次到十一層秘區忙碌的時候，白明都會陪伴它，還送它漂亮的牙齒，誇它的鱗片堅硬，小封一直覺得他們是好夥伴。雖然不知道主人為什麽要虐待白明，但作為朋友它不能看着白明去死。

小封仗着淩封對自己的特權，大搖大擺地爬到地下，咬傷手下，弄壞小焚化爐的開關，打翻地上的汽油，只可惜尾巴太長，不小心弄掉了火引，好心辦壞事……幸好白明夠義氣，掙脫束縛之後拼命護着，它這身漂亮鱗片才沒弄壞。這麽好的白明，主人為什麽不知道珍惜啊？

小封纏住王虎的手臂，不滿地嘶嘶幾聲，沒反抗。

煙散的差不多了，淩封靠近白明，想抱他出去，手剛伸一半……結果落入一個血腥的懷抱。

白明身上的血不停地流出來，染到淩封身上，無比溫暖。

熟悉的山茶花味道讓淩封的心髒震顫。

失而複得的喜悅鋪天蓋地。

他活着，還活着……

然後是被煙嗆成砂礫狀的聲音，不清醒的白明用盡餘力祈求——

“封爺……別走……”

淩封控制着微顫的手，輕輕拍拍白明的背。

“你不是要愛嗎，我給你愛。”

他說。

“活下來，我給你。”

-

大山周邊的小縣城發展的很好，環境不像幾年前那樣髒亂差，每個人出行有電動工具，各類型的門市很多，就連小小的儲蓄所裏都擺滿了投資金條。

唐星換好人幣民，裝在背包裏。小拉鏈裏裝錢，大拉鏈裏塞貓，又翻找出幾塊巧克力遞給陸辰，“給你，補充體力，姐姐，我走累了，第二座山隔幾天再去吧？”

她們剛從第一座山裏翻出來，用時五天，跑壞了一輛租賃的牛車，賠了錢，還被山裏的人當成景點觀望。

唐星想要真相的執念好像在很久以前就消失了。

在什麽時候呢？

大概是她終于逃出大山的時候，在終于逃出福利院……見到陸辰的那一天。

即使她對案宗上剝過皮的血淋淋的女屍有觸動，也不能改變唐星天生對感情淡漠。

除了陸辰。

陸辰接過，說：“行，按你的作息來。”她這一路上都下意識地順着唐星，陸辰心虛，如果唐星知道她上面的人還盯着她們，想要她除掉唐星以絕後患，會怎麽樣？

陸辰不知道。

唐星頂着那些醫療診斷書做過更多的任務，涉及黑白中心的灰色地帶，現在卻是正道一方想要狡兔死走狗烹。

過河拆橋的嘴臉太難看了，陸辰想要退出。

闫雲海說過，看在她養父母的功勳上，陸辰可以随時退出。

可現在，她總感覺有人監視着她們。她提前跟闫雲海要了兩個人來保護她們，說是保護，實際是把那兩個當成人質，避免上面真的在她眼皮子底下弄死唐星。

陸辰看了眼沒心沒肺轉頭就忘仇的唐星。

沿途經過幾家迎賓館，看起來比前面那兩條街的高檔一些，門頭上還寫着可以接五十人以內的會議。

“好嘞姐姐。”唐星對陸辰笑笑，她不用管王虎安排出來的人，更不會管陸辰給闫雲海要過來的兩個愣頭青，唐星随便找個順眼的賓館晃進去，對着前臺說：“小姐姐，兩間高檔房。”然後從背包裏掏出一小沓張鈔票和證件遞過去，多出來的兩張說不用找了當小費。

小縣城裏的人哪見過幾個這種主動給小費的，前臺年輕姑娘開開心心接下，給唐星她們找了兩間最好位置的房間。

前前後後陸辰都沒插上嘴，房卡已經遞到唐星手裏。

上電梯的時候，陸辰全程黑着臉。唐星沒看到，還捏捏大拉鏈裏面裝着的黑貓，黑貓還是那副生無可戀的表情，兩只前爪耷拉在拉鏈口，貓眼都懶得睜開完。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唐星把另一張門卡遞給陸辰，自己刷開旁邊一間走了進去，外面天色暗了下來，唐星打開套房所有的燈，把背包往床上一扔，從小冰箱裏拿了瓶可樂。

小黑貓非常淡定地從背包裏鑽出來，跳到一旁的搖椅上，趴着不動了。

陸辰站在房門口，看到從門內投射到走廊地毯上的暖光，心裏莫名地別別扭扭。

唐星不是最喜歡黏着她嗎？從小就是，現在怎麽了？回想這一路上竟然沒有肢體接觸？在山裏勉強找簡陋的屋子住在一起，因為有一起同行的那倆年輕警察，還不覺得什麽，現在有條件住宿了，要兩間房？

為什麽？因為那個吻？她不給她親，就變成這樣了？

陸辰有些煩悶，刷開唐星對面的門，走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