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蘇醒
Chapter 24 蘇醒
小封盤在病房門口的茶花樹上,每隔幾分鐘就要伸頭朝裏面看兩眼,猶豫着要不要進去,但又不敢進去,來來回回盤來盤去,斷頭花掉了一地。
它等了快一星期了。
它覺得自己失寵了。
病房裏隐約看到一個人坐在床邊,默默許久,開口說了些什麽,又轉身走出房門。
當走到門口時,看了一眼盤在茶花樹上的小封,視線掃到落在地上的粉色茶花,恍惚了一瞬。
茶花——斷頭皇後。
從不肯一瓣一瓣地凋落,從來都是全須全尾的死。
淩封心情不好,小封不敢往他身上纏。它又放心不下昏迷的白明,就和王虎大眼瞪蛇眼地在門口等着。
小封想:反正這裏還是主人的居住區,私人醫院私人病房,不算離主人太遠。
好心辦壞事,它心虛,躲在茶樹枝丫後面,偷偷觀察淩封,然後看着王虎跟在淩封身後,兩個人的身影漸漸走遠。
小封已經連續看了好多天,看得連老鼠都不想吃了。
躺在病床上的人甚至比床具還要白,常年不見陽光的皮膚白到透明。眼下、鼻梁、嘴角全是厚厚的血痂。身上穿着又薄又寬松的棉質家居服,露出的手腕腳腕上的許多暗紅色的傷口也結了痂,在全是淺色的襯托下更加滲人。
白明已經昏迷六天。
安靜地像被血染紅了無生息的白瓷雕像。
沒多久,幾位醫生和淩封一起返回,邊走邊說着關于白明的傷情,大概和昨天說的情況差不了多少。
淩封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休息過,雙眼泛着紅血絲,疲憊狀态下還是強打着精神認真聽記。
王虎依然安安靜靜地跟在淩封身後。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麽覺得——原來死也是一件好事?如果死……能讓封爺放在心上這麽久。
白明賭贏了。
簡單做過一些基礎檢查後,其中一位醫生盯着儀器上的數據說:“和之前的診斷沒差別,還要繼續保守觀察。他韌帶斷裂多次,這個您知道,以後真的不能再執行任務。截止現在昏睡超過五天,久了會影響大腦,智力和精神方面,只能等他醒了再做進一步檢查。”
淩封沒說話,另外兩個醫生配合着,重新挂上配藥和營養針,推入白明手背上的留置針。
又回血了。
“你們就不能輕點兒!”淩封聲音啞的不成樣,“每次換針都要弄出這麽多血,養你們幹什麽吃的!”
幾個醫生大氣不敢出一聲,生怕殺人魔真的殺人,應下幾句之後趕緊離開。
有個向來膽大的醫生,看了淩封一眼,例行公事地說:“封爺,一會兒給您送的梨茶記得喝,別到時人醒了,認不出您聲音。”
醫生扶了扶眼鏡,看了眼渾身幾乎沒一處好地方的白明。封爺還不如給這人個痛快,現在心疼個什麽?
王虎心懷感激地将這位醫生送到門口。
這句話真起了作用,淩封不那麽折磨自己,至少知道渴了喝口茶。
淩封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幾乎全域解放了,是件開心事,可他怎麽也高興不起來。有時候在站這裏久了,他總覺得是不是夢?因為是夢,所以潔白無瑕的白明會變成這副模樣,不然……怎麽解釋的清……
白明做了很長很長的夢。
他夢見一輛破舊的摩托車重進狹小的巷子,胳膊一疼,再睜眼,被帶到一間黑漆漆的屋裏,裏面滿是惡臭。
後來才知道那是很多小孩子因為驚吓,流出的尿騷味。
時間久了的房間,就像牲口籠子。
這裏是個分叉口,人類幼崽的成色分為三六九等,會被送往不同的‘屠宰場’。
再次見到光明,是在一家奢華酒樓。
那天,他記得自己被洗涮個徹底,連身下沒長出幾根的毛發都清理的幹幹淨淨。
賣給了誰?
他不知道。
他很害怕,他好像明白即将會發生什麽。
他聽那些被送返的幾批‘殘次品’說過,要麽是做床冂,要麽切下那些人喜歡的器|官做佳肴。
他藏好了磨得足夠鋒利的勺子,踩在雪白的棉襪下。
他無路可走,只能赴這個死宴。
他還這麽小,命怎麽就這麽不好。
他想,如果能弄死一個的話……算安慰自己的亡靈。
到了宴會廳,只剩下兩個人送他去目的地。發瘋時的力氣最大,他掙脫那些人的手,鑽進那奢華無比的巨型圓桌。他想砍下誰的腳,造成動亂,只求痛快一死。
最後,停在一雙好看的腳踝上,再也挪不開眼。
那雙腳的主人說:“把這孩子送我那兒去玩玩。”
是嗎?可以跟着這個人?
好像也沒有那麽差……
畫面一轉——
——第一年,十一歲。
“說了這瓶才是硫酸溶液,這麽濃的味道都分辨不出嗎?學了這麽久還學不會,留你有什麽用。”
淩封手裏的細鞭子抽在他的手上,抽進他的心裏。責怪的話如針般刺耳,他的心仿佛摔在了地上被人踩到碎裂。
“封爺,對不起。”
封爺不喜歡娈童?還是不喜歡自己?
——第三年,十三歲。
“十一層還未開放,你在這裏守着,殺人不許哭。”
封爺真的什麽都不喜歡,連那些上過封爺的人,好像也都消失不見。後來他才知道,封爺嚴格要求他,也許是為了讓他有能力存活在這吃人的地方。
“知道了,封爺。”
或許封爺喜歡幹淨的,現在的自己還不夠格。
——第五年,十五歲。
“你做的很好,以後你就是十一層的管理者。”
負十一層是深海區域,是封爺許多年的心血,就這麽交給自己了?不怕他壞封爺的事嗎?他年紀不大,沒有人肯服他,所有人都認為他爬上封爺的床,飛上枝頭了。大多數都是看在封爺的面子上,才喊他一聲白爺。
而且,他私下裏做那麽多小動作……
封爺還不知道他的心思,如果知道了,會厭惡嗎?他調查過所有得到過封爺的人的下場——火燒、海葬,分屍、喂魚,無一例外。
“謝封爺。”
如果有一天自己這麽做了,封爺會如何對他?像那些人一樣下場嗎?讓封爺多看他一眼,為什麽這麽難?
——第七年,十七歲。
“白明,你做的很好。”
不,不好。他一點都不好。可他不想再聽這些沒有任何意義的話了。他想收攏封爺的勢力,想截斷淩封那些無用的尾巴,他想與淩封并肩……他想得快要發瘋。但如果要正大光明的接近封爺,根本不可能,還有一種辦法——走上絕境,破後而立?
當所有人開始畏懼他,他知道他就快有機會了,即使渺茫。
封爺,他不要再等下去了。
——十八歲。
十八歲生日,封爺沒來看他。
準确的來說,他的每一個生日,封爺都沒有來過。甚至,封爺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生日是哪一天,封爺根本不在乎。
如果說在乎,大概只有那條醜蛇——小封。
他覺得小封很醜,因為他嫉妒小封。
可是……
畫面轉到小封沖入火海。他第一念頭想到的是,如果小封死了,封爺一定會非常難過。
他不想見封爺難過,封爺可以喜怒瘋樂,唯獨不能難過。
他要死了嗎?
渾身灼燒的疼。
封爺說,要燒死他,骨灰撒海裏。
他好疼,快痛死了。
封爺真是不近人情。
可是怎麽還有封爺的聲音?
他拼命想聽清封爺在跟他說什麽,忽然陷入黑暗,怎麽都醒不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有人說他不能再執行任務了?怎麽辦?他連最後一點用處都沒了……影響大腦?智力?精神?變得和唐星剛綁來的時候一樣嗎?
不,不行。
封爺更不會喜歡個傻子。
想到這兒一着急,躺在病床上的白明手指動了動,發覺呼吸不暢,猛咳了幾聲。低低的氣音,像哮喘發作一樣,幾乎聽不到。
淩封察覺到動靜,幾乎兩步沖到床邊,想抓住白明,可剛伸出的手就停到半路。猛然想起白明身上的傷口太多,現在根本不能碰。
王虎看着淩封的反應,心裏悶悶的,深呼吸一次,保持正常地走出去找醫生。
“白明?”淩封靠近一些,喊他的名字。
啊?
白明太久沒有正常進食,身體的機能運轉完全靠營養針,他想開口喊封爺,卻發現自己只能張張嘴卻幹澀的發不出聲音,嗓子像粘連在一起。
是嗆成啞巴了嗎?白明更慌了。
淩封不知道怎麽回事,以為白明真不認得自己,或者認不出自己的聲音?想到這兒,淩封有點兒急,說話語速沒了平穩。
“白明,我是淩封,記得嗎?淩、封。”
他怎麽會不記得,他忘了自己都不會忘記封爺。
中間發生什麽了?這是怎麽了?封爺怎麽能這麽對自己說話?
白明聽到認真溫和的聲音覺得受寵若驚。如果他的嗓子能發出聲音的話,大概就要成哭腔了。
他何德何能讓封爺有這麽一面來對自己。
白明想起身,發現渾身無力,雙手也擡不起來。聯想起剛才,好像模模糊糊聽到醫生說,再不能執行任務……
他他這是廢了嗎?
怎麽辦?現在怎麽辦?
白明眼皮還是沉,沉得睜不開眼睛,只剩下大腦正瘋狂運轉着。
忽然,有什麽溫熱柔軟的東西覆在眼皮上。
睫毛癢癢的,熱熱的。
然後,慢慢地好像能睜開一條縫了。
當瞳孔聚焦到一點粉紅色時,白明心髒差點驟停。
……舌頭?
封封封爺!
果然是醫生說的自己昏迷久了開始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