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Chapter 16
隔着透明的玻璃, 景川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實驗來到了後期,全組人員繃緊神經, 都在準備收尾工作。
加班成了常事兒,沒人能成為例外。
助理小朱看着熟睡的宋青梨,又看了看盯着人家的老板。
這個點剛好是飯點,大家吃飯的吃飯,做實驗的做實驗,辦公室裏只剩一個睡覺的宋青梨。
小朱小心翼翼道:“boss,要不我去給宋小姐送個毛毯?”
小朱有眼睛也有腦子, 但凡是在景boss身邊待超過24小時的人都能發現他們的不對勁。且不論上下級刻意回避, 肯定有點什麽愛恨情仇,單說老板今天借着接咖啡的由頭經過辦公室八百遍。
他眼睛又沒瞎。
這可太明顯了。
小朱咽了咽, 時刻準備着沖出去獻殷勤。
景川抱着雙臂, 連眼神都沒勻給他半分。
冷哼道:“你對她還挺關心的。”
小朱哆哆嗦嗦, “……不敢。”
景川沒有繼續責備, 深黑的瞳孔泛起一絲細微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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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後,擡手, 攤開掌心, “拿來。”
小朱:“啊?”
他掃了眼沙發,“毯子。”
“啊, 好, 好。”
原來老板不是不對宋小姐好。
是不許別人對宋小姐好啊!
小朱麻溜地馬上抱出空調毯來,雙手奉上。
景川單手撈過, 循着她的方向, 慢慢走去。
他的肩膀很寬, 結實的背影給人強烈的壓迫感。可腳步又輕得不能再輕,盡可能地不發出任何聲響。
數步後, 黑色的皮鞋在轉椅後立住。
他松落毛毯,捋去面上的褶皺,又輕輕地将毛毯蓋上去。
女孩子甜蜜的睡顏刻進腦海,他實在沒法移眼,微醺的陽光從百葉窗裏穿過,一道道光影灑在她漂亮的長睫上,襯得臉龐毛絨絨的。
他深吸一口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這聲呼吸造成整個過程中最大的音量。
宋青梨嚼了嚼嘴唇,發出“嗯嗯”的嘤咛。
他卻沒有被抓包的怕懼,仍一動不動地立在那兒。
幸好,她并沒醒,只是轉了個腦袋,又睡過去。
小朱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呼吸,甚至差點被嗆到。
景川回來的時候他立馬說開自己的擔憂,“boss,您剛才也不怕宋小姐突然醒過來嗎?”
景boss在公司連話都很少和她說,更別提公開對她示好了。
景川卻一副十分了然的樣子,“不會的。”
“她睡得很熟,不會醒的。”
小朱不解,景boss難道還是個行走的睡眠檢測儀不成?還能判斷出宋小姐睡覺的深淺?
能夠解釋這種現象的只有兩個選擇。
第一,景boss是ai。
第二,景boss早就熟悉了宋青梨的睡眠習慣。
第二個答案鑽進腦袋,小朱頭埋得更深了。
門外響了兩聲,下一秒許繼康火急火燎地闖入。
“我靠,夠能耐啊你!”
“毯子都蓋上了?”
小朱愣了愣,二人視線在空中交彙。
确定過眼神。
是愛八卦的人t。
景川不答反問:“你手上拿的什麽?”
“嗯?”話題被成功轉移,許繼康垂眼,把照片都舉起來,“公司新找的廣告模特,這些都是今天下午拍的幾組圖。”
“怎麽,你想看看長得有沒有你帥?”
景川不屑地嗤了聲,“你如果連這點審美能力都沒有,不如早點退休。”
“?”
我他媽。
許繼康沉默,臉憋得通紅。
“是,我的審美能力不如你。”許繼康冷笑,刻意說反話,“人家宋小姐美麗的睡顏估計也只有我等凡人才會刻意接八百次水偷偷去看。”
“對吧,小朱?”
他和小朱在空中無聲地握了握手。
景川面無表情,“工作上沒別的事兒了?”
“有,怎麽沒有。”許繼康忍不住冒着生命危險勸告,“你別嫌我唠叨,讓人家一個新人跟這個項目,誠心想把人累死是吧?”
景川無言。
不鼓勵,但也不阻止。
許繼康心裏有數,繼續說:“小優這項目你是從頭跟到尾的,一進公司就提的東西,今年才落實,難度大的要命。”
“那姑娘就一新人,你讓人上來就跟0-1的東西,不存心折騰人家嗎?”
“而且下個周還有述職,人家不用準備的?”許繼康,“還是說,你打算無條件給人通過了?”
“怎麽可能。”景川終于有了一絲反應。
他格外嚴肅,“我不會偏袒任何人的。”
“我知道你肯定不會。”景川這不徇私情的性子大家都了解,遑論有之前那層關系外加那麽多雙眼睛盯着,他對宋青梨估計還要更嚴厲些。
景川攥着杯把,虎口用力到泛白。
他聲音很低,“我沒有讓她今天就要做完。”
“是,但人家不知道啊。”許繼康繼續分析,“你不主動說,人怎麽會知道呢?”
許繼康頓了兩秒,“還是說,你倆吵架了?”
許繼康的腦洞一向大得出奇,對于紅娘事業更是,一加一的事兒能看出個四五六七八。
本來他也只是根據經驗随口一問。
沒想到,景川沉默了。
他,沉,默,了。
他居然沉默了。
許繼康啊了聲,“我靠,你倆還真吵架了?”
景川煩悶地把手一抱,“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确實不是故意的。
他了解她家的情況,對于她母親的性格更是一清二楚。
看到顧春梅出現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把她帶走。
但他還是來晚了。
女孩子紅腫的腳踝映入眼簾,景川大腦空白了幾秒,很快反應過來立刻把顧春梅攆走。
買的那袋藥派上用場,心情失衡加重。
他讨厭她的唯唯諾諾,上藥也帶着懲罰的意味。
沒想到小兔子發飙,徹底和他鬧起來。
許繼康:“小宋這麽好的脾氣,居然和你吵得起來。”
“嗯,所以?”景川冷冷的,“工作的事兒她不知道問?”
許繼康涼飕飕地來了句:“人家敢嗎?”
“……”
拿住七寸,幾乎等于扼住咽喉。
在景川愈發幽暗的眼神裏,許繼康轉了把椅坐下。
“女孩子是需要哄的,越哄她,她越能感受你的在意。”
景川皺眉:“我……”
“別說你不在意。”
看他還有開口的意圖,許繼康搶占先機,慢悠悠地開口,“你看人家那眼神吶,藏都藏不住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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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莫名奇妙地放了半天假。
放假放得太突然,以至于宋青梨完全沒想好怎麽安排。
同事們也很意外,但意外之餘更多的還是驚喜和高興,幾個人跑到實驗室裏對着景川高呼“老板萬歲!”“老板萬歲!”聲音吵到天花板都要被掀起來了。
隔着人群,宋青梨略略掃了他眼。
好巧。
他也在看她。
兩道視線相撞,沒有一人避讓。
他手裏拿着轉筆的尾巴,黑色的筆頭朝下,用力地戳進紙張。
景川愛好不多,轉筆屬于其中之一。
普通的拇指繞和反推是他思考時最常用的技法,轉筆上似乎繞滿所有的神經,他緊緊地掐着筆杆,所有的壓抑都集中到了一個點。
溢美之詞在周遭無形間豎起了圍欄,他們之間好像架了個天平,空間裏只剩下他們二人,秤杆朝她的方向傾斜,他為她壓下砝碼。
眼底布滿風雨欲來的夜。
潮濕,悶熱,沾染水氣。
旁邊的大家都在讨論要去哪兒玩。
賴雨柔計劃着上哪兒去city walk,張可打算打卡收藏很久的美食。
“你要去打卡那家網紅店?啊,得排很久的隊吧。”
“習慣了,排就排喽,反正也是在外邊坐着玩手機嘛。”
“那你幫我帶一個他家的面包吧……”
讨論聲不絕于耳,宋青梨默默收回視線,什麽也沒聽進去。
她仰起頭,喝掉最後一點美式,杯壁散着冷氣,杯底的冰塊還未完全融化,晃動的瞬間乒乒乓乓的,發出清泠的響聲。
注意力回來了點,宋青梨将某人排除大腦。
斟酌了會,最後決定在家躺屍。
下周一就是轉正述職了,她的文稿陸陸續續寫了不少,趁着多出的調休假期把各項資料整合好,宋青梨周末又把PPT投影到牆上,對着幕布演了好一會。
應該沒問題。
各項準備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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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個屁。
事實證明,無論到多少歲還是會被考試這種東西弄得緊張到不行。
轉眼到了下周,宋青梨站在會議室外反複演練。
“你們知道嗎?這次打分的一共是三個人哦。”
“哪三個?”
“齊玉,蒲不凡,還有景boss。”
“聽說這次打分還有權重,景boss一個人的權重就達到了50%!”
“我靠,那要是搞定景boss不就相當于穩過了?”
“搞定?開什麽玩笑,景boss那柴米油鹽醬醋茶都不進的樣子,有這麽好搞定?”
“而且除了景boss,還有個蒲不凡,他可是蒲總的兒子,胡攪蠻纏的要命,根本沒人敢碰他。”
“有蒲總當靠山,景boss不也得看他臉色行事?”
蒲不凡的父親蒲山是恒川當時的天使投資人,地位雖不及大老板,說話卻很有分量。
景川再怎麽厲害充其量也就是個打工的,能比得上他們這種有背景的?
小朱拎起文件夾拍拍玻璃門,幾聲清脆的鳴響鎮平議論。
“現在開始抽簽,一會述職就按照這個順序來。”
……好原始的方法。
宋青梨點開鏈接,小木簽蹦出簽筒,轉過來,顯示數字“2”。
她是第二個。
前一個是張可,後一個是賴雨柔。
他們仨面面相觑,最後無奈又尴尬地笑了出來。
賴雨柔幹巴巴地笑:“我真日了狗了,我們三個真的是難姐難妹吧?”
“我才慘吧。”張可臉上毫無血色,不知道是生病了還是太害怕而掉色,連聲音都有些沙啞,“我是第一個诶。”
“一般第一個分數都是最低的,我還是收拾收拾準備投入boss市場吧。”
賴雨柔:“呸呸呸,胡說些什麽呢!”
“我們三個肯定都會投入景boss市場的!加油!”
三個人在走廊裏互相加油打氣,張可笑也裝不出一個,貼着牆壁蹲了下來。
宋青梨手放在兜裏,小機器人像只久不出門的小貓似的,怕生地窩在手心。
她緊緊握住,莫名的心安。
手機震了震。
【韓北山】:述職順利!轉正成功!
【韓北山】:我在LOFF定了位置,不論今天是什麽成果,都要第一時間通知我。等你的好消息哦。
【韓北山】:[愛你]
【宋青梨】:……LOFF?你最近是發達了還是幹嘛?
【宋青梨】:我沒錢,不去。
【韓北山】:我請你。
【宋青梨】:不要。
【韓北山】:你就當我幫你慶祝下轉正成功都不行嗎?
宋青梨正要回他,一只手攀上手腕。
手背是觸目驚心的白,順着向上看,滿臉都是冷汗。
“梨梨,我,我們能不能換一下呀。”張可皺緊眉頭,嘴唇呈現出烏青色。
她看上去重心不穩,随時都是摔倒的可能。
宋青梨扶住她,“你怎麽了,沒事吧?”
“沒事,就是肚子有點疼。”張可疼得呲牙咧嘴,“可能昨天吃的東西太雜了,有點……消化不良吧。”
“我們能不能換一下,我實在是撐不住了……”
宋青梨趕緊翻開撥號欄,“還換什麽,你都病成這樣了,先去醫院吧。”
“你等等,我現在打120。”
救護車來得很快,撥出去大概十來分鐘便有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務人員出現在走廊盡頭。
醫生們把張可擡上擔架,趁着她還清醒問了幾個問題。t
初步診斷,很有可能是急性闌尾炎。
張可被帶離公司。
距離開場不到五分鐘,她順延成第一名。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她更是首當其沖。
“宋青梨。”
“到。”
宋青梨答完又深呼吸三次,帶着微笑,從容不迫地進屋。
房間裏明晃晃的,卻透着森冷的寒意。
如剛才同事們所八卦那樣,會議桌上有三個人。
她站在熒幕旁,三人坐至對面。
蒲不凡和齊玉兩人一左一右,中間則是景川。
他垂下頭,手裏拿着個轉筆。
姿态慵懶地靠在人體工學椅,始終沒擡起眸。
宋青梨保持微笑,克制看他的欲望。
蒲不凡:“剛剛叫你半天了,怎麽現在才來?”
宋青梨聲線平穩:“走路太慢了,不好意思。”
蒲不凡推了推眼睛,讓齊玉核對人員。
“宋青梨。”齊玉對着名單皺眉,“不是張可嗎?”
宋青梨十指交握,抵在腹前,“張可生病了,剛剛被送去醫院。”
齊玉臉色也不怎麽好,“行吧,你來。”
宋青梨點點頭,“好。”
她插入U盤,開始講解。
“大家好我叫宋青梨,畢業于北江大學,自加入公司以來,我作為機器人算法工程師向後參與了……”
“打住。”一聲沉悶的男聲橫截她接下來所有的話,冷氣上湧,蒲不凡豎起手,頭往下低。
“跳過這些,直接說說你這段時間都幹了些什麽。”
他語氣有些不耐,粗暴地翻閱着手中的資料。
“好。”
宋青梨摁了摁遙控,跳到工作回顧與總結。
“這段時間所在團隊主要負責小優機器人的研發,目标是設計一款小而便攜的智能機器人,其中我參與了小優二代導航算法的研發和優化,以及感知模塊的開發,通過優化傳感器數據處理算法,提高小優的靈敏度和精度。”
“小優一代的核心特點在于,小,便攜,靈敏,但缺點也顯而易見……”
蒲不凡打斷,手指虛空往左滑了滑,“等等。”
宋青梨明白他的意思,調到上一張PPT。
“這兒,你覺得合理嗎?”
“嗯?”
“現在小優一代有多大?”
“大概有成年人一只手攤開這麽大。”
蒲不凡:“不要用大概,我希望能精準到厘米。”
“……好的。”宋青梨清了清嗓子,“18厘米。”
這個問題不在她的計劃內。
但還好最近天天泡實驗室,她心裏多多少少有點數。
蒲不凡噎了會,臉漲得發紅,顯然是沒料到他這麽精細的問題能被答上來。
他冷哼:“沒了?”
“做科研的人,只能精準到這個程度?”
宋青梨愣了愣,想想他剛才的提問,自覺回答沒問題。
但那又如何?
老板不滿意,她當然只能默默受着。
宋青梨沉默的幾秒像是為他開了個宣洩的口子,蒲不凡借題發揮,開始細數她這份報告做的有多糟糕。
從排版數落到占了一頁PPT的自我介紹,蒲不凡對她的報告大為不滿,認為她頗有過分強調和搶功勞的嫌疑。
“小優是整個團隊的成果,你似乎太強調了個人的作用而忽略了集體的努力,這麽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還是說。”蒲不凡開始戴帽子,“你心裏确是這麽認為的?”
宋青梨一開始會辯駁兩句,越辯駁蒲不凡便越暴躁。
他根本不是在針對她的報告,就是在針對她這個人。
所以她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
數落持續了十分鐘,期間,那人始終沒有插入一句。
他出奇的平靜,縱使蒲不凡如何诋毀她,冷峻的眼裏也沒有一絲溫度。
不緊不慢地整理面前的資料,伏案,撰寫意見與評分。袖口向上翻去兩褶,露出一截結實的小臂,屏幕若隐若現的藍光灑在指尖,他握筆的手用力繃緊。
他望向紙面時避去了鋒利的眉眼,可強烈的存在感還是讓人無可遁形。
對她就像對陌生人一樣冷淡。
也對。
他不再是那個景川。
那個會因為她是宋青梨而有偏頗的景川。
報告結束,宋青梨将u盤帶離會議室。
出來時大家都以一種同情的目光注視她。
賴雨柔沒來得及問她結果,匆匆走進房間。
丁凱憂心忡忡地握着她的手臂,“青梨,你……”
“沒事。”她勉強笑了笑,“我沒事。”
她笑得很難看,完全是用兩頰的肌肉強行擠出的弧度。
丁凱皺了皺眉,攥緊拳頭似乎想沖進會議室,還好歐陽及時将他拉了回去。
這事本來就和他們沒關,蒲不凡還在氣頭上,歐陽認為丁凱完全沒有去惹一身騷。
丁凱掙了掙,似乎還要再說些什麽。
宋青梨擡起手,“我真沒事。”
她轉過身,一個人走到窗邊。
确定宋青梨聽不到他們的對話,歐陽壓低聲音,氣急敗壞地責備,“你瘋了,為了一個剛剛畢業的小妹妹連飯碗都不要了?”
“我就是氣不過!”丁凱惡狠狠道,“蒲不凡毛都不懂憑什麽這麽說?他不就是仗着蒲總的名頭想在公司裏立威嗎?這麽多法子他一個都不選,偏偏選擇刁難人家一個女生。”
“而且青梨不是剛畢業的小妹妹,是我喜歡的女生。”
歐陽嗤了聲,“你喜歡人家,人家可不一定領你這份情。”
“誰說的?”丁凱不服氣,“我一直覺得青梨對我也很來電,我們經常一塊吃飯,聊最近的新聞,而且她還是我的學妹。”
“我明裏暗裏也表白藍很多次,如果她真的不喜歡我,怎麽會有所回應?還有……”
話還沒說完,歐陽趕緊捂住他的嘴,“景總!您來啦!”
---
【韓北山】:怎麽樣怎麽樣!!是不是過了!!
一分鐘前。
宋青梨望着這條短信,兀自發呆。
她還在想剛才的事兒。
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可那時陪在身邊的是宋青梨的景川。
學生會競選失敗後,她的英雄壯舉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學生會,剛剛踏入這個圈子裏的同學迫切想要尋找組織,于是便靠說另一個人的壞話快速籠絡關系。
她很不幸的,成為了那個靶子。
起初宋青梨還不知道,直到某天同班幾個也在學生會的同學遞來封道歉信。
“對不起宋同學,我不該那樣說你的。”女生眼淚汪汪的,妝都哭花了。
宋青梨沒接,“什麽意思?”
原來,她們說她壞話被景川抓到了。
那日她們從體育館出來,慣常找起話題閑聊,談着談着,又聊起了同班宋青梨的壯舉。
“笑死我了,你們知道她當時競選的時候說什麽嗎?”
“什麽什麽!快說來聽聽!”
“別急我還錄了視頻,一起看哈哈哈。”邊說女生邊往外掏手機。
她剛點開相冊,下一秒,唰,手機被人從上空抽去。
女生下意識地飙出句髒話,剛轉過身,結果景川二話不說把手機對準她的臉。
“繼續。”景川冷冰冰的,“我也給你錄一段。”
說別人壞話時的嘴臉是非常醜惡的,景川錄到的還不止她們說的宋青梨的壞話,囊括學生會裏大大小小的部長。
女生氣急了,“你要是敢說出去你就死定了!趕緊給我删了!”
“你們說誰的壞話,我都無所謂。”景川眉眼疏離,“但說我女朋友,就是不行。”
“只要能給她出氣,我可不在乎用什麽手段。”
他從來就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只以利益為上。
就像一條忠誠的狗,但凡有人敢侵害主人的半分權益,必定會不擇手段地報/複回去。
她沒回答宋青梨的問題,只是一個勁兒的哭,“麻煩你看完跟你男朋友說一聲,謝謝了。”
說完,便逃離視線。
回憶翻湧,眼眶一陣酸澀。
啪嗒,一滴眼淚掉入虎口。
她用力吸了口氣,鼻頭紅紅的。
如今的景川太過公私分明,這次明顯是蒲不凡有錯在先,他也不願向她傾斜半分。
他明明有這個權利,卻不願為她行使。
不出聲制止,也不發表意見,自始至終保持緘默。
哪怕只說一句,她也可以安慰自己。
自尊心碎了一地,辦公室裏氧氣忽然變得稀薄,再待下去一秒宋青梨都感覺快要窒息。
接下來沒有工作需要完成,她拿上包便往外走。
門外下起了滂沱大雨。
這雨來得突然,方才還是好端端的陰天,轉眼城市便被完全浸泡在水裏。
她沒帶傘,站在屋檐下打了個車。
等車的空隙,又開始望着地上發呆。
下水口鏽跡斑斑,黑灰色的鐵欄周圍圍滿了茂密的雜草。
冷風簌簌地吹,細小的石頭癡纏着野草根莖,草芒承受着沉重的液體,在風雨裏東倒西歪t。它看上去弓到了極限,腰肢不堪一折。
猛的一聲鳴笛聲從面前穿過,狂躁的水花夾雜奄奄一息的海棠噼裏啪啦地砸來。
偶然的意外澆滅了所有的希望,野草從中斷裂,撕成兩半。
一地旖旎。
身為罪魁禍首的水墜入深淵。
App上顯示出租車即将抵達。
望着檐外的雨,無奈之下,她只好提着裙擺準備沖過去。
即将離弦的一秒,一把傘擋在頭頂。
“你沒帶傘嗎?”丁凱溫柔地笑笑,掂起手裏一包全新的傘,“用我的吧。”
宋青梨哦了聲,“謝謝。”
她邊說邊撐開了傘。
丁凱:“你現在是要回去了嗎?”
“嗯。”
“打的車嗎?車到哪兒了?”
“還有50米。”宋青梨調出屏幕,“轉個彎就到了。”
“好。”
無聲之下,丁凱也跟着她一塊走到了路邊。
宋青梨沒将他的靠近放在心上,只想快點上車。
電子路線上不足一指大的車開始動彈,越來越近。
丁凱臉上不知何時染上了一層紅意,他的世界裏,二人的氛圍變得有些微妙。
出租車抵達,宋青梨回頭道了聲謝,準備上車。
握住車門的一剎,丁凱猛地一下攔住,“青梨。”
“我,我……”
話還沒出口,引擎轟鳴,刺激水花四濺。
一輛邁巴赫沖進視線,雨珠墜在漆黑的車身,又倉促彈開。本就陰郁的外表裹挾濕冷的天氣,此刻顯得還要冷冽三分。轎車籠罩着一層沉悶的氣息。
微焦燈光晃得人睜不開眼,很重的一聲響,男人推門而出。
他穿着風衣,闊步走來時帶起了一陣風,風裏清冷的檀香混着雨水鹹濕的氣息,毫不留情地向她砸來。
雙閃富有節奏地跳動,宋青梨捂緊上臂,心也跟着狂跳。
景川繞過車頭,從前穿過,腳步潦草卻迅速。
經過氙燈前,兩道光路暗了暗,雨珠的輪廓描得格外清晰。
他探過身,一手扣着傘柄,一手啪地一下把門關上。手背挂着幾枚水珠,因為寒氣而浮出黯淡的烏青。
袖口頹下半寸,露出骨感的手腕。
隔着兩半傘的距離,他冷冷的看着她。
對視片刻,一道生冷的聲線撕裂對話。
景川說話和她從前一樣難聽:“宋青梨,這就是養得起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