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Chapter 35
韓北山的病并不嚴重, 送往醫院後,挂上鹽水, 情況便略有好轉。
辦理好手續,宋青梨打算回家換身衣服,順便洗個熱水澡。
韓北山抓着她的手腕,“梨梨,你不留下來陪我嗎?”
“我生了病,很嚴重。”
韓北山說得煞有其事,好像他得的是癌症一樣。
宋青梨漠然地搖搖頭, 對他的病情毫不關心。
把他的手拎起來, 扔開。
“我已經通知你的經紀人和助理了,他們在趕來的路上。”宋青梨冷漠道, “你的新電影還在上映期間, 不想影響到cp熱度的話就乖乖打完點滴吧, 我先走了。”
韓北山愣了愣, 完全沒反應過來她突變的态度。
他思忖一番,突然讀懂她那句“cp熱度”。
韓北山解釋:“青梨, 那都是電影宣傳, 如果你不喜歡我馬上叫他們停下。”
宋青梨緊密地盯着他,目光帶有審訊意味。
韓北山一陣心虛, 喉頭哽咽。
宋青梨嗤了聲, 朝外走去。
Advertisement
她還沒蠢到無腦的地步。韓北山在這段時間裏,對她和景川的事兒表現得異常積極, 積極熱情得她都快要信以為真。且不論景川的事兒是否是真的, 單說他光明正大地來公司樓下堵她, 和剛才用生病把她騙走就足夠讓她惡心。
什麽胃出血,連普通的胃炎都夠不上。
騙也不知道騙好點。
他做了這麽多, 無非就是想通過诋毀景川達到上位的目的。
生态位重疊的兩個物種很少能長期穩定共存,利益相同,總會有一方妄圖率先發起攻擊。
送韓北山來醫院不過是想尋個逃避的借口。
現在想想又覺得很可笑。不夠确定景川是否正如韓北山所說是真的,害怕得知事實也是真的。
她大張旗鼓地扯了這麽多面旗子遮羞,偏偏想要逃離他的心,卻是假的。
--
從醫院出來,宋青梨嘆了口氣。
打開微信,戳進那團熟悉的黑色頭像。
她看着他們的聊天框開始發呆,宋青梨對任何人的聊天背景都是初始的白,偏偏和景川的不一樣。但這不一樣又不太多,不過是他那邊的區域多加了一個草莓。這小小的标記像是狗在占據地盤,她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有什麽意義。
對話湧進眼眶,腦子裏好像有什麽情緒在瘋狂鼓脹,這些聊天記錄,文字,圖片,鏈接,她幾乎快要倒背如流。她機械地向上劃了兩下,那些許久不曾熱烈的多巴胺又在源源不斷地分泌。
他現在在幹嘛呢?
回去了嗎?
握緊的手不自覺地顫了顫。
雖然現在雨停了,但她還是很擔心。
景川性子太倔,要是還沒回去,淋了這麽久的雨豈不是要感冒?
身子骨再壯又如何?這麽淋雨,美隊來了都要發燒。
猶豫很久,宋青梨咬着唇退出聊天界面。
她發了條微信給許繼康。
【宋青梨】:在嗎,高手?
【許繼康】:在的,怎麽啦?
【許繼康】:來問阿川的嗎?
“……”許繼康還真是神機妙算。
宋青梨沒否認,回了個“微笑”的表情。
【許繼康】:我剛剛接他回家了,只是他的狀況看上去不太好哦。t
【許繼康】:本來胃炎就有點嚴重,現在還發燒了。
【宋青梨】:啊,看過醫生了嗎?
【許繼康】:已經請醫生來看了。
宋青梨在對話欄裏輸入:好,那麻煩您,他好點了給我發條信息吧。
她幾乎是本能地打下這行字。
指腹懸在“發送”鍵上空,即将發出的一剎,她忽然頓住了。
她在幹嘛。
關她什麽事兒?
她是他的未婚妻還是他的誰?
胸口大幅度的起伏,她打打停停,最後全部删掉。
取而代之的只剩兩個字。
【宋青梨】:好的。
--
摁熄手機後,許繼康邊笑邊抽開椅子坐下。
他真是被這倆人弄得無奈。
下午在公司的宴廳聚餐,來者都是南潭大學的校友。
景川的實力大家有目共睹,但婚戀狀況在畢業後一直成謎。
專業知識比不過,但是八卦能力可以啊。
于是趁宋青梨不在,友人忍不住調侃:“我們這桌,只有川哥還是單身吧。”
“是啊,反正今天你前女友也在,要不幹脆追回來得了。”
“需要嗎?”景川唇角劃過一絲嘲弄。
結果下一秒,樓底的嘈雜聲擊碎對話。
宋青梨親昵地挽着一個男人出場。
衆人驚恐,望向景川。
他一言不發,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然後,飛速下樓。
許繼康能猜到景川為什麽會說“需要嗎”那三個字,景川這人就這樣,越不自信越要說些屁話給自己壯膽。
草。
許繼康忽然不心疼這個狗男人了。
景川臉色蒼白,嘴唇也毫無血色。
他看着許繼康,嘴唇蠕了蠕。
但也僅限于做了個說話的動作,一點音也沒發出來。
許繼康:“你家梨梨剛剛發信息來了。”
景川偏開臉。
許繼康:“她很擔心你,還問你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景川回過臉。
許繼康反而不說了。
空氣只沉默了一秒,景川有些不耐地追問:“你說什麽了?”
“我說你現在情況很好,也有醫生過來了。”
此話一出,景川原本還算緩和的眉頭猝然皺了起來。
“你有病?你應該說我現在情況很差啊。”
許繼康啧啧:“怎麽,想賣慘?”
“那你當時還說什麽‘需要嗎’。怎麽,現在還真需要了?”
“賣什麽慘?”景川冷冰冰的,“我本來就挺慘的。”
又被人抛棄,又感冒的。
還不夠慘嗎?
“行,等會我跟她說你的情況惡化了,讓她來看看。”許繼康說,“對了,你接下來打算這麽辦?”
“不會賣了慘就沒了吧?看着他倆繼續好下去?”
空氣一瞬安靜下來。
頭頂冷白的頂光無情運作,他躺在病床上,目不轉睛地盯着吊瓶。
塑料瓶被捏得有些變形,藥液走過漫長的輸液管,滴滴答答地淌。
濃重的消毒水味兒四處彌漫,悶得人很不好受,冰冷的液體鑽進身體,他捂了捂胳膊,半邊身子都在發涼。
景川嘆了口氣,“那我能怎麽辦?”
這段時間的種種失敗挫滅了他不少信心。
眼看着二人之間的火苗愈來愈旺,可不知從哪兒落了雨,啪,又熄滅了。
其實,今天在電影院裏他看到她哭了。
他沒有安慰,是因為她以為她在為韓北山哭。
他們的關系有所緩和,反而襯得景川很是多餘。
熱情被澆滅,以至于明明擔心她生理期吃涼的會肚子痛,還要硬撐,用刻毒的文字遮掩着最後一道心理防線,裝作不在乎她。這場三人的戰役裏,他敗下陣來。
但他哪是敗給了韓北山。
是完全敗給了她。
許繼康:“哈?阿川你別告訴我你這就放棄了!這他媽也太不符合你的作風了。”
“這樣,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給你出點主意怎麽樣?”
景川默了默,沒有立刻回答。
許繼康佯裝要走,“行我閉嘴,你就等着吃他倆的喜酒吧。”
“等等。”情急之下,景川的音量也不自覺地提高。
看着許繼康那嚣張的背影,他心裏煩不勝煩。
景川穩了穩心神,最後咬牙切齒。
“行。”
“那你說我接下來要怎麽辦?”
“這就對了嘛哈哈!這才是我認識的景川!”
紅娘業務再度啓動,許繼康坐回來,想到能幫景川牽線,音調都忍不住高亢起來,“依我看,你家梨梨和那韓北山應該沒戲。你想啊,那韓北山都胃出血住院了,她要是真對他有情,現在鐵定像我一樣忙上忙下,一直陪着你,壓根擠不出半點時間,怎麽還有閑心來關心你好不好呢?”
“當然我不是說我對你有情,我只是舉個最小的證據……”
景川:“少廢話,繼續。”
“好好好,我繼續。”許繼康說,“既然已經抓到了一手基礎好牌,那咱們就得繼續摸下去。
景川挑眉,“怎麽做。”
“俗話說,烈女怕纏郎。”
許繼康說:“俗話也說,男人會撒嬌,女人魂會飄。”
“你就繼續死纏爛打下去,把你對人家的好全部外露出來。”
“你看人家韓北山多聰明?買個冰淇淋都要炫耀出自己對你家梨梨多好多好,他媽的一個冰淇淋才多少錢啊,小恩小惠的,也只有他愛顯擺。你這家夥暗戳戳的關心,嘴巴不聽使喚有什麽用?”
許繼康拍了拍他的肩膀,“來,明天就開始實踐。”
--
第二天下午翻來覆去睡不着,腸胃絞痛,景川身體收縮,彎曲的脊背貼在單薄的病服上,突出一條長長的脊椎線。
像極了嬰兒在母體裏的姿态。
無奈之下,只好坐起來。
他換了身衣服,徑直走出醫院。
他去了南潭寺。
寺裏八點以後人就空了很多,景川直奔主題,到供奉骨灰處上了柱香。
這一套流程娴熟而自然,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這麽做。
雨過之後磚瓦濕潤,原先顏色加重,深黯了許多。稀疏的枝條夾在瓦縫之間,風的吹動下搖擺很小的弧度,卻始終抽不開身。
悶濕的空氣壓迫着,折磨着,枝條幾乎快要窒息。
屋檐下結了厚厚的冰淩,透明的表面折射出微乎其微的米黃燈光。
正準備離開時,偶然發現一個祈福臺。
一個穿着素淨納衣的和尚正拎着掃把輕掃滿地的落葉。
景川目不斜視,準備往前走。
走了幾步,又退了回來。
“施主你好。”小和尚作了個揖,“請問要抽簽還是要寫祝條呢?”
“抽簽20元,祝條50元。”
景川擡眸,“南潭寺什麽時候還搞這種業務了?”
“……”
被識破了,神棍有點挂不住,但還是微笑着遞去一個簽筒,“只要有所求,何必要在乎由誰來結緣呢?”
“抽一簽吧,我看施主您似乎有什麽心事。”
景川盯着密密麻麻的紅布條看了幾秒,忍不住嗤了聲。
坦白說,他是個唯物主義者。
對神佛尊重,但只信自己。
不過意外的,景川看了一會後,把手從兜裏拿出來,“行,抽一簽。”
簽筒框框晃動,一枚木簽從中掉落。
他拾起來,天色昏暗,黑色的字體難以辨認。
簽身上寫着:
——以若所為,求若所為,猶緣大而魚也。
小和尚解釋:“這是下簽。”
“以你現在的作法來求取要達到的目标,好像爬到樹上去捉魚一樣。”
“意思是,無法達到預期。”
小和尚意味深長道:“看來你最近确實姻緣上有劫難。”
景川眉心微動,注意力回來了點。
小和尚看他不反駁,接着說:“不過施主,您也不用擔心,簽文只是指引方向,并非決定因果。”
“不知您是否想要化解呢?我這有一劑良藥,吞服後必可除難。”
“價格也非常合适,僅需500元。”
小和尚笑眯眯地看着他。
景川默了幾秒,“那你和我去趟停車場吧,我手機落在車裏了,身上沒帶這麽多現金。”
小和尚大喜,“好!”
兩個人并排往外走。
快到出口時,景川忽然抓住小和尚的胳膊,猛地往旁邊帶。
小和尚意識到大事不妙,可為時已晚,他的體格差景川可不止差了一星半點。
雖然他現在還在生病,但對付一個弱小的男人還是綽綽有餘。
保安大叔正打着盹,這乒乒乓乓的聲響也把人驚醒了。
景川松開手,把保安亭的門關上。
隔着一扇窗,他冷漠地擡眼,“南潭寺近期還是加強監管吧,連假和尚都敢這麽正大光明地進廟了。”
景川冷哼,“什麽姻緣劫難,騙也不知道騙好點。”
大叔愣了愣,和假和尚對視。
他不再做聲,提踵離開。
不t過不是回醫院。
而是回了趟祝臺。
--
回家洗了個澡,宋青梨饑腸辘辘,吹幹頭發打算去買點吃的。
這個點商場快打烊了,顧客都在朝外走,門頭也一盞接一盞地關閉。
晚上不想吃太油膩的,而且現在也沒有太多的選擇,宋青梨下了B2樓,買了個賭氣包。
表皮韌勁十足,紅豆沙松軟且甜度适中,內餡外還包裹着一層綠茶慕斯,吃起來可口而清爽。
宋青梨嚼嚼嚼,準備返程。
快上扶梯的瞬間,瞥見了一旁還在營業的潮牌店。
潮牌店兩邊都是同行,但均已打烊。
黑色的門匾格外紮眼,很難不吸引人的注意。
宋青梨停了下來,腳尖不自覺地朝那頭挪動。
她缺點改變,也缺套衣服。
好吧,可能後者原因比較重要。
一進門,幾個打扮得十分朋克的店員熱情上前。
“美女你好,請問要買點什麽嗎?”店員笑了笑,唇環銀晃晃的。
宋青梨想了想:“衛衣和褲子在哪兒?”
“這邊,您看看。”店員背過身,一個碩大的十字架跳入眼眶。
坦白說宋青梨的打扮還停留學生時代,恒川對着裝一向沒什麽要求限制,她平時穿的都很可愛很有手繪感。
她撓了撓頭,店員拿出店裏的最新款在她身上比劃。
“美女,您要不試試這件衛衣?這是我們店裏賣得最好的,都賣斷貨了,上周才剛到了幾件。”店員說,“oversize,男友風,一看就特別适合您。”
店員邊說邊拎出另一條配套的褲子。
宋青梨倒也沒拒絕,來都來了,試試再走吧。
店員指着她手裏的東西,“小姐請問這是什麽?要不我幫您放到收銀臺去?”
宋青梨看了看口袋裏的中藥,嗯了聲,交過去。
她在更衣室裏換了裝,光線太暗,只好到外邊棺材狀的全身鏡前看。
身上鉚釘撞得叮叮響,肩膀上的破洞漏大片肌膚,打光下更是白得晃眼。
宋青梨抽抽嘴角,盯着鏡子裏完全陌生的自己忽然在想。
這衣服,要是景川穿會是什麽樣?
中式帥哥的臉,配上亞比風格。
啧。
遐想了幾秒,她愣了愣,然後使勁地甩甩頭,企圖把自己這奇奇怪怪的想法抛之腦後。
瘋了。
關他屁事。
“太好看了!”店員由衷贊嘆,“小姐您要不就拿這件?”
“而且我們店裏搞活動,今天正好是最後一天,第二件半價。” 店員眨眨眼,“您看您要不再帶一件?”
看着店員期許的眼神,宋青梨不由地想到過去兼職的日子。
她點了點頭,最終買了兩套。
---
周末公休,群裏議論紛紛。
【啊你們聽說了嗎,景boss病倒了!】
【????】
【尊嘟假嘟!!不可能吧!!】
【是啊!景boss不是鋼鐵直男嗎!怎麽就病倒了!!】
【鋼鐵直男也不是鐵打的好吧==】
【不知道啊,聽說現在還在醫院裏躺着呢】
【有沒有人想一塊去探望探望的?】
群裏集體沉默。
不知是誰開了個匿名,接着發來個匿名投票。
項目名叫:要去看望景boss的請扣1.
景川平時确實嚴肅,不怒自威了點,但是能力強,在物質方面從不委屈大家。
單憑最後一點,就能俘獲不少人心。
很快投票唰唰打滿,扣1的占大多數。
十四人的小群裏扣1的就有十個。宋青梨望着投票鍵,有些發呆。
賴雨柔發來信息。
【賴雨柔】:梨梨,你要去看景boss嗎?
【宋青梨】:你呢?
【賴雨柔】:去啊,大家都去了,咱倆不去不是顯得和老板有仇一樣嗎?
宋青梨:“……”
怎麽辦。
還真有。
宋青梨猶豫了會,還是投了“1”。
景川住在一家豪華的私人醫院裏。
醫院注重隐私,一般不是病人或是家屬同意都不得入內,并且每天訪客的數量也有限制,所以他們打算分批來。
這批只來了幾個人。
大家提着大包小包在樓下等了一段時間,許繼康從電梯裏走來帶大家進院。
“喲,帶這麽多東西呢。”許繼康揶揄,“待會進去的時候小聲說話哈,你們景boss還在睡覺呢。”
“好的,了解。”
景川睡得輕,剛扭開門把人就醒了。
病床立至四十五度左右,他虛靠着,微微擡眼,薄被只蓋到腰間,右手還握着一本金色的書。
簾幕緩緩飄動,眉尾的碎發也随之輕揚。
整個房間都像泡在深藍的海洋。
宋青梨忐忑不安地站在人群的最後一排,卻還是能感知到他落在身上的目光。
她低着頭,保持緘默。
那天才鬧過那樣的矛盾,今天再見,氣氛很難不尴尬。
大家其樂融融,愉快地聊起了天。
看望病人不能空手而來,獻殷勤這種事,更是沒人會嫌麻煩。大家帶了各種山珍海味,名貴補品,連賴雨柔這種愛躺平裝死的也帶了不少水果牛奶。
而她只帶了點中藥。
養胃是個長期工程,想要預防此類事件發生,平時就要注重保養。
這藥是她托兒時遠近聞名的神醫奶奶抓的,奶奶退休多年,抓取廢了不少功夫。
大家圍在病床前表達自己的擔憂,她腳底像黏了膠水,一步也邁不動。
……他的未婚妻沒來嗎?
歐陽:“景總,您平時就是太操心了,要多多養胃啊!”
“?”
衆人愣了愣,大氣不出。
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有些同音詞,能避免最好避免。
尤其還是用在景boss身上啊!!
歐陽似乎無所察覺,繼續道:“這是我媽媽托人買的一點人參,您平時可以泡泡水喝。”
“是啊景總,反正現在年關将至,小優二代也步入正軌,您還是多休息休息。”
一旁的大家紛紛附和點頭。
距離過年還有幾個周左右的時間,公司裏除了財務部和人力資源部,其他都還相對輕松。按理來說研發部今年的忙碌程度可不比財務部差,但前段時間和勞倫斯集團簽了合約,提前完成KPI不說,還遠遠超出一大截。
景川如果想要提前休息已經具備了充分條件,但是依他這工作狂的性子,實在不太可能。
景川眉心微動,合上書頁。
許繼康送來熱水,他緩緩接過,淡抿一口。
“我确實有這個打算。”
“……”
“?”
全場沉默。
有幾個人眼珠子都差點瞪了出來。
景川補充:“我打算休養一段時間,”
“這段期間,将由祝繁音和齊玉代為管理。”
他古井無波地宣告着這個計劃。
聲音铿锵有力,完全沒有病患的姿态。
訝異餘波未散,緊接着響起一陣敲門聲,護士推着醫療車進門來。
“42號,該打點滴了。”
護士姐姐帶着口罩,掃了眼一屋子的人。
許繼康非常有眼力見地拉着大家往外走,“行行行,我們先出去吧,等上完藥再說哈。”
宋青梨也有要出來的趨勢,結果許繼康突然拽住她。
“宋同學,要不你留下?”
宋青梨頓了頓,掃了眼景川,目光又迅速晃回許繼康身上。
她食指指着自己,很像一個表情包,“我?”
“對,你。”許繼康說,“我現在要下去給你們景boss交住院費,忙不過來。”
“不妨,幫個忙?”
宋青梨有點懵,還沒來得及反應,護士小姐也非常适時地叫她,“病人家屬快進來吧,我給你說下這幾瓶藥的注意事項。”
恍惚之間,門合上。
她還真的單獨留在了病房裏。
這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宋青梨到現在腦子還有點懵懵的,組合拳威力巨大,她後知後覺,才感知到有什麽不對勁。
具體是什麽,她也說不出來。
針尖冒出藥水,護士小姐将藥物推進吊瓶,“小姐,請您過來一下。”
景川掃了眼明晃晃的針,臉色霎時慘白。
他偏開頭,喉結緊張地滑落,不去看。
一直等到一切都結束了,眼睛才敢拆出一條窄縫。
“……好。”
她溫溫吞吞地走過來。
景川瞳色很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宋青梨刻意忽略,手在兜裏暗暗攥緊。
“今天剩下這四瓶藥水,上面都标的有數字順序。頭孢輸了可能會有點困,這是正常現象。”
護士小姐夾着棉球在手背上轉了轉,拎起輸液管,娴熟地插進靜脈中,“胃炎平時還是要注意保養,多吃點清淡的,少吃油膩腥辣的。”
宋青梨點點頭,“好。”
冰涼的液體蹿進身體,半邊身子都有些涼。
護士小姐粘好最後一只輸液貼,漫不經心地詢問:“對了,你們最近在備孕嗎?”
“……啊?t”
護士小姐對景川說:“要是備孕的話,作為老公可更要注意身體哦。”
“吃飯要有忌口,生活作息也要規律,有時間也可以來查查米青液常規。”
景川禮貌地點頭,應了聲“好”。
這聲好裏夾雜着奇怪的愉悅,對護士小姐的建議很是受用。
宋青梨耳朵有些燙,僵在原地。
護士小姐專業過硬,隔着層口罩,看不出有什麽表情。
推着小鐵車出了門,順帶把門給帶上了。
……怎麽不把她也帶上。
二人沉默。
陽光從罅隙中穿過,投射入眸。
他望着她,黑色的陰影在地上形成歪斜的平行線。
斑斑駁駁光點像玻璃渣,在他臉上靜靜流淌。
宋青梨閉了閉眼,“你。”
“你。”
二人很有默契地同時開口。
景川做了個請的手勢,“你先說吧。”
宋青梨嗯了聲,裝作若無其事道:“剛才護士姐姐說的話,你跟你的未婚妻也說一下吧。”
“畢竟你們快結婚了,這些事也是早晚的……”
“未婚妻?”景川皺了皺眉,“什麽未婚妻?”
他正要追問下去,門口忽然傳來一陣人聲。
歐陽:“呃,我怎麽覺得有點怪怪的?”
不知是誰應了句:“哪兒怪?”
歐陽繼續:“你們不覺得景boss和宋青梨之間怪怪的嗎?”
“我們這麽多人,為什麽只留下宋青梨一個女生?按理來說男人生病,留男人才方便吧?”
“老板和韓北山為了宋青梨對峙的事兒咱就不說了吧,反正也不讓說,聽說對方公司花了好幾百萬公關呢。”
“你們別看宋青梨好像性子很淡,實際啊她經常有意無意地找去找景總。上次團建記得嗎?我和丁凱兩個人親眼看到宋青梨從老板的私浴裏出來!”
“而且衣衫不整的,好像……”
“噓,歐陽你小聲點吧。”私人醫院的病房隔音确實不錯,但沒一個人知道到底好到什麽程度。
吃瓜私底下吃吃就得了,誰敢舞到正主面前啊。
所以方才歐陽那番話沒一個人敢附和。
賴雨柔看歐陽早就不順眼了,但礙于他是前輩,也只能盡量委婉,“陽哥,這種無根無據的事兒最好還是不要亂說吧。”
歐陽急了,“誰說我亂說的,我有證據的,不信我給你們看照片。”
門外安靜了會,房間內也陷入了死寂。
景川臉色由白轉青,太陽穴附近青筋跳動,眉宇間也攢着火氣。
他大掌抓住被子,妄圖掀開。
宋青梨又按了回去。
“算了。”
她垂下頭,聲音很低,“清者自清,我沒事兒的。”
她說得很淡定,好像真的不在乎。
歐陽說她的事兒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她越是沉默歐陽便越是得寸進尺,如今居然演變到在她也在的場合下正當光明地造謠。
她想過澄清,但以歐陽的性子,他只會變本加厲。
那她還不如保持沉默。
然後直接報警。
宋青梨掏出手機,摁下了錄音鍵。
景川閉了閉眼,努力壓火。
粗重的呼吸蔓延,手背青筋緊繃。
他像只野獸,渾身滲出駭人的戾氣。
許繼康也從收費處上來,大家識相地閉嘴,讓出一條道。
許繼康邁着快樂步,臉上是忍不住的笑意。
卻在推門的一際發現了什麽不對勁。
房間裏的氣氛沉悶至極,宋青梨泰然自若,景川的臉色明顯難看許多。
許繼康心領神會,立刻叫走她,“宋同學謝謝你啊,祝繁音他們快到了,你要不下去接一下他們?”
宋青梨求之不得,抓住這根救命稻草,頭也不回地逃跑,“好。”
--
宋青梨離開後,大家自然而然地回到房間。
看望該說的話已經說得差不多了,東扯一句西扯一句,很快就到了訪問結束的時間。
景川沒多做挽留,倒是出聲,“歐陽。”
“你過來。”
他聲音很冷,比檐角的冰棱還要徹骨。
全體屏息凝神。
求生欲發作,無關者自覺地挨到一塊。
歐陽瞪大了眼,心裏忽上忽下忐忑不安。
他猶猶豫豫地邁出步子,聲音也不自覺地哆嗦,“景,景總。”
“您找我嗎?”
“嗯。”景川懶洋洋地擡睫,眼底是漆黑的栗烈,“你話還挺多的。”
歐陽心裏咯噔一下,頓覺大事不妙。
他在公司裏待了快三年,景川殺伐果斷,有仇必報的性子他再了解不過。
更何況景川報複的手段遠遠不止皮肉上的傷害,得罪他幾乎等于死路一條。
巨大的害怕吞沒了他所有的力氣,腿上一軟,咚的一聲跪了下去。
他大喊:“景,景總,您聽……”
“我不聽。”景川果斷地拒絕。
碘伏揮發,手背涼涼的,殘留不規則的赤紅色的橢圓。
那團濃重的顏色順着皮膚紋理暈開,像綻放的血絲。
景川微微揚起頭,下颌骨繃出鋒利的線條,看向歐陽的眼神冷漠而倨傲。
方才的陽光徹底消散。
歐陽咚咚咚地磕着頭,居然嗚嗚嗚地哭了起來,“景,景總,對不起,我一時……”
景川冷不丁地一問:“你暗戀她嗎?”
歐陽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揚起涕泗滂沱的臉,“我,我沒有。”
“不是暗戀都要這樣诋毀,我還以為你是求而不得,因為配不上她所以就拉低她。”
景川撈過一旁安靜的手機,熟練地按了串數字,扔到歐陽面前。
手機哐當響,翻了兩圈,砸到他的手背。
歐陽手背立刻浮出猩紅,血液張牙舞爪地外湧。
“造口業而不知悔改者。”
景川平靜地說:“我送你一程,還是你自己去自首?”
--
祝繁音他們找不到病房,無奈之下,宋青梨只會又折返帶他們上去。
一路上她默默祈禱不要再撞上尴尬的場景,沒想到回去時先前的同事們早就離開。
許繼康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病床已經調下去。
景川軟綿綿地倒在床上,小口小口地喘息。
他看上去面無血色,比沒治療之前還要嚴重。
祝繁音愣了愣:“景總,您這是怎麽了?”
景川捂着唇,咳了兩聲。
咳嗽的間隙,他飛快地和許繼康對了個眼神。
許繼康一臉“擔憂”地走過來,替他蓋好被子。
“沒什麽。”景川眯着眼,眼神一刻不離地鎖在宋青梨的身上。
他像深海裏漂浮的遇難者,緊緊地抓着她這塊浮木。
聲音氣若游絲,和剛才判若兩人,“就是感覺……又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