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
第 41 章
Chapter 41
男人步步靠近, 把她逼到牆上。灰白的牆壁貼滿了木棉花牆紙,凹凸不平的紋路磨過棘突一截, 淡黃的花心擦得她很癢。
宋青梨咽了咽,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
兩秒後,她推着他的胸膛将人扯開。
“讓讓。”宋青梨嘆了口氣,“我去拿份外賣。”
景川懈下手臂,“什麽外賣?”
她不說話,打開門,彎腰撈過紙殼提手。
殼身明晃晃地寫着“謝家粥鋪”。
“我能不清楚你嗎?逞強怪。”宋青梨順勢往地毯上一坐, 拆開封殼的書釘, 順道從茶幾下的收納櫃裏翻出一包四四方方的藥包。
“喏,先把粥喝了, 一會再吃點藥。”
景川看了她片刻, 很久以後才慢吞吞盤腿坐下。
宋青梨家裏的裝飾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 譬如牆紙, 譬如這層綿軟白色的地毯。她是個很細膩的人,喜歡手工的東西。不夠精細的觸感反而能給她強烈的溫暖和安全感。
這塊海浪狀的地毯就是很多年前他們一塊在大學路上買的手織品。
軟綿綿的, 彈性十足, 卻不太有實感。
掀開蓋,騰騰的熱氣向上升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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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川握着勺子沒動, 忽地開口, “我記得你腸胃挺好的。”
宋青梨挑眉,“嗯, 所以呢?”
“所以這藥。”景川凝望她, “是為我準備的嗎?”
他看向她的目光很溫柔, 眼底像灑了一捧星星,眸色熠熠。
她在他眼裏看到了期許, 等待,還有少許的,小心翼翼。
宋青梨愣了愣,随即把臉偏開。
因為被說中,所以她不知道怎麽回答。
這麽多年了,他總是這麽有自信。
二人面對面進食,心照不宣下,宋青梨掏出手機來遮掩尴尬。
景川也盯着屏幕。
不過不是因為害羞,是因為有人發來祝福信息。
【許繼康】:新年快樂!!!
【景川】:嗯。
【景川】:你這頭像怎麽回事?
許繼康這個騷包怪二次元換頭像是常有的事兒,但他平時用的無外乎各位老婆,今天破天荒地用了個小貓頭像。
小貓頭上紮着紅絲帶,手裏拿了半顆愛心。
很明顯。
一看就是情頭。
【許繼康】:啊,你發現啦。
【景川】:……你要不要再明顯點。
【許繼康】:嘿嘿那我就實話實說啦,我最近在追我高中同學,前兩天她說她有個很喜歡的頭像,問我要不要換!
【許繼康】:你說,這是不是代表她對我有意思!!
許繼康一連打了好幾個感嘆號。
景川沉默了。
這黑色的标點居然這麽刺眼。
呵呵呵。
嘔嘔嘔。
許繼康見那頭很久都沒人回,心想景川大概覺得他們這幫談戀愛的智商都降低了,索性退出界面,先和人女孩子聊天。
等過了很久再回去看,才發現他居然回了。
【景川】:自戀。
【景川】:她只是覺得你頭像很礙眼,沒必要想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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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他們待在沙發上各做各事。
老舊的空調時熱時冷,轟隆隆的,發出類似水牛的叫聲。
宋青梨早已習慣,所以平時在客廳待着都會蓋塊毛毯。
如今家裏來了客,又只有一塊毛毯,所以他們只能共用。
毛毯橫亘在二人之間,中間拱起小小的一個孔,冷空氣從中鑽入。
宋青梨用手壓平,順道拿了個小玩偶卡住。
他臂彎壓着玩偶,手裏還拿着剛才那本書聚精會神地看,毛衣被随意卷了兩褶,卡在臂肘,露出的一截小臂結實而漂亮,透着成年男性特有的氣息。
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鏡底反射着微弱的橘光。
乍一看,很有人夫感。
他似乎沒注意到,繼續往後翻了一頁。
宋青梨咽了咽,心跳得很快。
手機恰如其分地震動。
【賴雨柔】:打麻将嗎,梨梨?
他們臨時組了個牌局,群裏加上她一共十來個人。
剩下空餘的正好可以開一場。
她正劃開表情欄選“OK”的表情,景川忽然掃了過來。
“你們要打麻将嗎?”
宋青梨點點頭:“嗯,怎麽了?”
景川默了幾秒,“那你可能要換個頭像。”
宋青梨啊了聲,不解:“為什麽?”
景川嚴肅指出:“打麻将三分技術,七分運氣。”
“你這黑白頭像一看就不吉利。”
宋青梨的頭像确實是黑白的,她很喜歡的一個鋼琴師前段時間過世了,所以一直沒換。
景川邊說邊發去一張圖片。
上邊畫了《百變小櫻》裏小櫻抱着紅色小兔玩偶的場景。
“換這個吧。”景川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紅色的,多喜慶。”
“……好。”
宋青梨倒不是個迷信的人,但國人對紅色确實有獨特的青睐。
新年過節的,用用也可以。
她保存圖片換上,然後迅速進入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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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內震動,景川接到一通電話。
他到陽臺上去接。
“喂兒子。”接上電話後,景承良親昵道,“剛剛發的朋友圈,幫忙點個贊。”
景川從包裏摸出一包煙,食指點點錫封,一根黑頭細長的香煙跳了出來。
正準備摘取,忽然想到地點不對。
景川回頭看了眼沙發上的女孩子,索性又塞回去,點開景承良的朋友圈,漫不t經心道:“點了,挂了。”
“別挂,別挂。”孟誠茹一把把手機奪過來,“兒子,你一個人在家呢?”
孟誠茹這句話的試探意味很重。新春佳節對于每個國人來說,都是一個團圓的好日子。
他們不在身邊,景川要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家多可憐。
但要是有人陪着就不一樣了。
起碼說明,那個人對他的意義很不尋常。
“不是。”景川看了眼窗戶裏的人,“和一個……朋友。”
他聲音很悶,不太想用“朋友”來稱呼她。
“行吧,我們還以為你一個人在家無聊,打電話來給你解解悶。”孟誠茹頓了頓,“兒子,我和你爸思前想後,覺得吧,你這麽大把歲數了身邊沒個人陪也怪孤獨的,不如找個女朋友,日後……”
“媽。”
他仰起頭,葉片被水珠壓彎了腰,在風裏搖搖欲墜。
漆黑的瞳仁綴着幽幽的光,他很慢地呼出一口氣,“我找到她了。”
孟誠茹愣住。
她當然清楚景川所說的“她”是誰了。
景川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有些缥缈,卻比以往咬字更加用力。
“除了她,我誰都不要。”
“……”
沉默很久,孟誠茹終将電話挂斷。
景承良和她對視了眼,最後搖頭嘆息。
景承良手捏了捏她的肩膀,安慰道:“算了,兒大不由娘,你就讓他去吧。”
“你也知道川那小子,從小就這德行,死犟。”
“那就任他這麽犟下去?這麽多年過去了,誰知道人家還喜不喜歡他?你沒聽到他稱人家是‘朋友’嗎?要追回來了還能叫‘朋友’?”
“別是他一廂情願,到最後又遍體鱗傷。”
景承良思索一番,“正好下個月我生日,要不叫那女孩一塊來吃個飯?看看他們兩個年輕人現在都是什麽狀态。”
孟誠茹點點頭,對這個方法很是贊同。
【孟誠茹】:下個月你爸爸生日,有空的話請那女孩一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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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吵得不可開交。
賴雨柔和張可他們都是老麻師了,打起麻将來又快又準,甚至還能根據對方打出的牌,來推測他聽哪張牌。
宋青梨就不太行了。
她對麻将頂多就是略知一二,能會還是跟着大學那幫朋友學的。打得很慢,又老是出錯牌,明明打某張就能聽的,偏偏沒看出來,打了另一張。
張可這急性子還老是催她,她停下來超過10秒,就開始發“機關槍”道具砰砰砰地掃她。
多重原因疊加下,宋青梨很快便拿了負二十分。
十六局制,很快就來到了最後一句
她嘆了口氣,勝負欲上頭,準備這局重新扳回來。
某人從陽臺上回來,背過身,反手拉關上。
門窗老舊,發出尖銳的刺啦聲。
宋青梨擡頭看了眼,喊了聲“你回來啦”,視線又回歸到平板上。
景川挑眉,隔得很遠便将宋青梨的牌看得一清二楚。
他悶悶道:“這張不能打。”
“你上家剛碰牌打了八萬,說明她很有可能就是聽七萬或者九萬。”
宋青梨挑眉:“那你說怎麽打?”
景川沒繼續多言,抱過Ipad來替她換了張二筒。
兩個人靠得很近,景川又幾乎是把Ipad完全歪到自己的方向,所以宋青梨不得不把頭探過來。
視線裏,她薄紅的耳垂格外矚目。
她只想看得更清晰些,無意間卻不小心把腦袋放到他的肩上。
男人灼熱的呼吸燙到她,明明這麽細微,空間的縱深感卻把這少許的親密放到最大。宋青梨敏感地顫了顫,掙紮要起來。
景川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整個人都牢牢鎖在懷裏。
“就這樣。”他聲音沙啞,“別動。”
宋青梨咽了咽,嗫嚅着唇,“可是這樣你怎麽打?”
“單手就可以了。”
ipad裏響起了倒計時的鐘聲,一點一點地往心尖上敲。
她思緒紊亂,被景川這番言論折騰得無法反駁,攥緊粉拳,“可是……”
話只說到一半,景川并封住了她接下來的所有話。
撫過她的唇,指腹摁着下唇,蓄意在唇瓣上蹂躏。
力度不輕不重,卻帶了點懲戒的意味,景川極力壓制欲.望,想停卻停不下來。
女孩子因為緊張而噴出的氣息澆在指節上,毛絨絨的,像一片接一片的羽毛拂過,宋青梨漂亮的眉眼,小巧的鼻梁,櫻紅的唇,細長的脖頸,都在不動聲色地勾着他,占有他。
尤其她微張着唇,身體如泥鳅般滑動,濕潤的舌尖時不時碰到他的骨頭,連同纖細的小腿也在他膝之間作亂。
這一切落入他眼裏,有種說不出的誘.惑。
他幹淨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舌尖,“別說了。”
宋青梨如願以償地保持沉默。
心髒快要跳離胸腔,她舔了舔下唇,舌尖還殘有男人的體溫。
她從景川的眼底看到了熟悉的情愫。
身體漸漸軟下來,手臂下垂,垂到他敞開的大月退內。
宋青梨頓了頓。
……好像碰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他有這麽容易起反.應嗎。
宋青梨不敢亂動了。
系統提示已經超時,自動打了一張牌。
景川泰然自若,接着打。
外面的冷風作亂,窗戶被吹得啪啪響,連同窗外的火光也變得熹微。
房間裏的溫度因此降低,宋青梨卻并不覺得冷。
老實說,這把牌并不好,很常規的開局,但是手氣不佳,一直摸不到要的牌。
加上剛剛自動出的牌正好是他們要的,丢失一張好牌後更是火上澆油。
輪到景川,他遲遲未動。
手指懸在平板上空,又往平板邊緣敲了敲。
篤篤的響動讓她本就不太安穩的心情更加急切,宋青梨戳了戳他的手指。
“怎麽不打了?”宋青梨蹙起淡眉,“只有最後三秒了。”
宋青梨起身掀起的風從指間穿過,帶着女孩子香甜的氣息,沖散了他所有理智。
她往他的懷裏更靠近了些,方才燙到關節的熱度本就未散,現在又來勢洶洶地卷土重來。
她太認真,探手只是為了幫忙。
景川喉嚨一陣幹涸,很淡地說了聲。
“……抱歉。”
他思緒紊亂,稀裏糊塗地敲定其中一張。
這張過後,緊接着第二圈張可就打來她要的牌。
景川嗯下“胡”鍵,順利結束。
張可發了個瞪眼的表情:“清龍七對,翻三十二番??我靠梨梨你這把手氣這麽好??”
宋青梨盤腿而坐,從景川懷裏抱來平板回複:“嘿嘿還好啦。”
區區麻将,這不拿下?
“還好?我大對子,手裏拿着七萬等你放炮,你這就胡了?”張可的八卦能力一向很強,很快就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
宋青梨打牌慢吞吞的,除了胡牌的上上一張稍微慢點,這把上手以來都打得很快。
打得這麽快這麽好,還能是宋青梨嗎?
張可緊接着問:“你旁邊是不是有人指導?”
賴雨柔也跟着接龍:“你旁邊是不是有人指導?”
八卦之魂熊熊燃起,大家都知道宋青梨今年過年是一個人,要旁邊真有“人”指導,那這人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于是在張可和賴雨柔漂亮的隊形之後,好事之徒們也一起跟風,在群裏整齊劃一地粘貼這句。
宋青梨:“……”
特喵的。
怎麽個個都瞧不起她。
于是宋青梨憤懑地回複:“怎麽可能,我自己就打得挺好的。”
張可:“真的嗎?”
賴雨柔跟着:“真的嗎?”
“……”
被戳穿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還被反反複複揭穿了兩次。
秉持着“逃避雖可恥但有用”的信念,宋青梨匆匆回了個“新年快樂,886各位”,便迅速下線。
平板被扔在一旁,氣氛瞬間冷凝了下來。
時間不早了。
再過十分鐘就是初一了。
某人該回去了。
對他剛才的幫忙,宋青梨很是感激。
從景川懷裏坐起來,客氣道:“謝謝。”
她眨眨眼,“你要回去了嗎?”
景川笑了,“你倒也不必這麽急着趕客吧。”
“我不是趕客,只是擔心你回去晚了不安全。”
話剛出口,宋青梨就後悔了。
和料想中的一樣,聽到“擔心”二字,某人細了細眼,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
似乎很滿意她的“擔心”。
宋青梨急忙解釋,“我不是……”
“诶。”景川長長地嘆了口氣。
宋青梨:“怎麽了?”
“我鑰匙掉了,家人又全都在國外,現在就是想回也回不去。”他故作惋惜,“看來這除夕之夜,我只能一個人睡車裏,或者躺在冷冰冰的酒店裏了。”
“诶……”
景川不住地嘆氣,看上去很憂傷。
宋青t梨沉默了。
良久,出聲:“你是不是又在裝死?”
“……”
走向和他預料的不太一樣,景川頓了頓,然後坐直了身,“沒有。”
“真沒人,沒鑰匙。”
“豪宅裏沒保姆?你碩大一個家,能沒人看守?”
宋青梨冷哼一聲,平靜地盯着他。
都是住過豪宅的人,宋青梨能不清楚嗎?
景川沉默了。
收拾好東西,宋青梨送他到門口。
景川垂死掙紮,“能不能送我下去?”
“不能。”宋青梨握着門,準備關上,無情地說,“我也很冷,一會懶得上來。”
“我也是。”景川聽罷,立刻用手抵住門。
成年男性的力量不容忽視,尤其對方還是景川。
他卡在門即将合上的區域,用身體擋着。
眨着眼,含情脈脈地凝着她:“我也很冷,我也懶得下去。”
“……”
不得不說,景川這個狗男人很擅長使用自己的優勢。
知道自己睫毛長,就忽閃忽閃着,拍打下眼睑。
知道自己聲音很好聽,就不斷變換腔調,迷惑她的神志。
宋青梨心髒撲通撲通地狂跳。
什麽狗男人。
分明是狐貍精!
她無可避免地心動,但趁着最後一絲理智尚存,用力地把他推了出去。
景川的臉消失在視野之內,宋青梨把背貼着大門,一寸一寸地滑落。
心跳還在加速,她可以把景川攆出去,腦海卻壓根沒法完全把景川排除在外。
不行不行。
不能這麽快。
她好不容易被景川追一把,怎麽能這麽快就讓狗男人得逞了呢!
有點骨氣!不準心動了!
外面一片安靜。
宋青梨屏住呼吸,木木地盯着家裏的一切。海浪形的地毯安安靜靜地躺在木地板上,從她的角度看去,好像縮小成了巴掌大。她擡起手,比了比,卻像是虛空抓住一只男人的手。
這只手溫熱又巨大,縱橫的掌紋在細膩的肌膚裏一簇一簇地炸開,像漂亮的梅,又像情人的吻。
她不知道景川有沒有離開,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幹些什麽。
手指在開關上彈動,很輕地一聲“啪”後,房間融入夜色。
漆黑的環境下,感官更加敏.感。
隔着一扇門,宋青梨卻很清晰地感受到落在背上視線的分量。
她蹭了蹭耳背,沒有任何人主動開口,只是靜靜地發呆。
長久的沉默悄無聲息地彌散,窗外忽地蹿起一尾銀色的支流,夜幕刺啦作響,綻開繁茂的煙花。
房間被短暫地點亮片刻,景川眼神黏膩而暧.昧。
他也在想她。
筒子樓的蜂孔裏飄進一縷接一縷的硝煙,他像淋了雨,五官被暈開,眼底也染上一層濕意。
捂着心口,掩蓋此處的瘋跳。
獨特的嗓音在喧嚣中格外清晰,“晚安。”
“記得夢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