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萬化參差誰信道(3)

萬化參差誰信道(3)

施應玄本以為至多十日, 她就能順利完成回雪的煉制,但沒想到等她徹底從煉器入定的狀态中回過神來時,竟然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

見屋內當了一個月石像的人終于開始吸納吐息, 千昆玉也在心裏松了口氣, 放下手中的刻刀,開口道:“醒了?”

施應玄應了一聲,又聽見她說:“倒是練得不錯,心也靜,以後也可一個人閉關修煉了。”

閉關修煉并非每一個修士都能成行,大多都是得化神期以上,修為穩定心智堅定之人,且閉關的時間一般都得以年算起, 若是真能沉浸其中,修為一日千裏并非難事。

千昆玉這麽說, 應該是很滿意了。

施應玄高興起來, 與她一同去看回雪,此番煉制, 回雪如獲新生, 歡快地飄游在自己的周圍,渾身散發着柔和純淨的白光, 施應玄朝它攤開手, 柔軟的織緞便乖乖地落至她的掌心中。

施應玄感受了幾息, 微微睜大眼睛,對千昆玉道:“道君,我好像感覺到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千昆玉抱臂倚靠在一旁放滿各式材料的桌子上, 點點頭肯定她的想法,說:“回雪已然生靈。”

施應玄有些驚喜, 愛惜地摸了摸回雪,将它纏回腰間,又站起身來向千昆玉認真行了個禮,說:“多謝道君教導。”

千昆玉神色未變,只擺擺手道:“此番多是你一人完成,我未曾教導什麽,”言罷,她又朝洞府門口擡了擡下巴,說:“趕緊走罷,你那師弟在我門口等你好多天了,不知道的以為我能把你吃了。”

施應玄眼裏閃過一絲笑意,點點頭凝訣啓陣,将眼前煉器的材料全都揮至原處,才站起身來往外走,走至門口又回頭于她作別,道:“多謝道君,待我回山便來尋您。”

千昆玉微微颔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

施應玄走出洞府,果然見不遠處的樹上正躺着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手上拿着一本書,可顯然心思完全不在書上,一見施應玄出來便發現了,眼睛一亮,立刻将書丢到儲物符中,開口喚道:“阿玄!”

施應玄朝他走過去,說:“你怎麽還到聞清鐘來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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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绗青說:“你之前說就幾天,這都一個月了!”他邊說着邊探身向下看,顯然是在尋找落地的位置,施應玄走上前去,在樹下朝他張開了雙臂,道:“你怎麽進來的?”

每個道君所在的獨峰都有自己的護山結界,沒有內門符玉一般很難進入。

見她如此,張绗青立刻露出了一個明豔的笑容,像只歸巢的倦鳥一般飛身躍入她的懷中,蹭了蹭她的脖頸才道:“不知道,千端道君沒攔我,我直接就進來了。”

施應玄了然,伸手把他放下來,說:“想是道君曉得你。”就像歸燊子也知道施應玄一樣。

張绗青沒管這個,一個月沒見,他已經想她想得不行了,擡步就拉着她的手往山下走,只有隐隐地對話聲随風傳來。

“……怎麽這次待了那麽久?那昙花煉制很難嗎?”

“倒是不難,只是頗需耐心,需要将花瓣分成細絲編入其中。”

“聽起來就好難,阿玄你累不累?”

“還好,入定之後就沒什麽感覺了。”

“讓我看看回雪……阿玄你看,它貼着我诶。”

“道君說它已然生靈。”

“真的嗎?那看起來回雪挺喜歡我的。”

“自然,你的新符畫得怎麽樣了?”

“成功啦,我還去找循墨一起畫了一個天地樊籠陣的陣符……順便問了他上次在藏書閣中的事情。”

“他怎麽說?”

“他說他是無意中發現的那本書,也只是對陣法感興趣才看的。”

“你相信?”

“如果是別人,我可能還有些懷疑,但循墨……他平日裏确實挺癡迷于陣法之學的,況且先前在扶搖榜,他也與我們并肩作戰過,我覺得應該沒事。”

“你和他說了我們要下山的事情了嗎?”

“說了,他也沒問什麽。”

“嗯,那我明日再去和師兄師姐們說一聲。”

“凝山道君呢?”

“師姐說師父又閉關了,應該見不上。”

“……”

“……”

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山中的瑣事,背影漸行漸遠,卻始終親密地牽手并肩,清冽的山風從峽灣處吹上來,将二人的頭發輕輕吹拂在一起。

頭頂是恢弘的星盤,身邊是曠世的異景,腳下山路長長,通向飛紅流綠的青山幽谷,絢爛的夏花綴在濃濃的綠蔭之中。

擡頭看,又是一年山中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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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要下山,神霄劍便不可能一直放在儲物符中,從聞清鐘回來沒兩天,施應玄便重新拿起了此劍。

她生怕出現上次那樣的情況,走到了崖邊後便為自己施了一個簡單的防護結界,這才将劍橫持在手中,預備起勢。

然下一息,神霄慢悠悠的聲音就在腦中響起,道:“這樣沒用。”

施應玄放下手,問:“什麽沒用?”

神霄道:“防護陣沒用,你習劍太過大開大合,不愛收勢,你要是拿着神霄在這裏練一遭,整個山頭都要沒了。”

施應玄沉默了兩息,開口問:“你有何指教。”

神霄道:“布個高階的嶺雲翠屏陣或許能壓制你,你有嗎?”嶺雲翠屏陣和天地樊籠陣一樣,屬于防護陣法,只不過前者屬于更高一階,也更為穩固。

施應玄道:“沒有。”

神霄道:“蒼雲息影符也行,你貼一個在劍上,能壓制大半,你那個師弟不就是符修嗎?”蒼雲息影符同樣屬于防護符中的一個分支,和當時張绗青在獸潮中使用的照乾護坤符歸屬同源。

施應玄的眼裏閃過一絲探究,故意問道:“照乾護坤符可以嗎?”

神霄道:“不太行,蒼雲息影護持外界,照乾護坤護持內裏,作用不一。”

雖然張绗青确實有此符,但是為了把自己的話圓過去,施應玄還是不動聲色道:“那沒有,他還不會畫。”

神霄道:“這兩種符不是差不多嗎,怎麽一張會畫一張不會,你這師弟不懂觸類旁通啊。”

施應玄悠悠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長劍,道:“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神霄咬牙道:“反正就是拿什麽東西擋一擋,最好能讓你收着勁的……”

話沒說完,他似乎注意到什麽,頓了頓,一下子從她手中脫出,劍尖在她腰間輕勾,潔白的絲緞如銀龍般盤旋回轉,一絲不透地包裹住了神霄細長的劍身。

“這不就有現成的嗎?還問我這麽多。”布滿銘文的劍柄重新回到她手中,熟悉的聲音繼續道:“來吧。”

施應玄沒什麽意見,重新将劍橫持在手中,開始回憶自己平日裏練習的劍法之一。

雖然回雪可以迅速再生,但它已然生靈,施應玄也不想無緣無故傷它,故而一舉一動頗為拘束,神霄滿意道:“這不就行了,使劍并非蠻力越大威力越大,有時候往往是最不經意的一劍才能發揮更大的效用。”

施應玄抽空回應他,問:“你是說我削倒古松的那一劍。”

神霄問:“你那時候在想什麽?”

施應玄說:“什麽都沒想,就随手一揮。”

神霄問:“那你現在在想什麽?”

施應玄道:“想着劍法的下一招、想着怎麽能控制靈氣不傷到回雪。”

神霄想了想,道:“那你現在先忘記劍法,只練最基礎的三招。”

劍術最基礎的三招——橫揮,豎劈,戳刺,幾乎所有的劍法都是這三招的衍生。

施應玄吐納了一口氣,依言停手,暫時放棄劍譜,開始舉劍橫揮。

練劍十餘載,這三招像是刻在了她的骨子裏,每次揮出的角度幾乎分毫不差,然而不過一刻鐘,神霄便看不下去了,開口道:“怎麽跟個書上扣下來的傀儡一樣?”

施應玄默然停手,頓了頓才問:“有什麽不對嗎?”

“當然不對!”神霄道:“每個人都有自己對劍道的理解和嘗試,你若是只知道按照書上的招式和劍譜來是練不好劍的。”

施應玄道:“沒人教過我。”

神霄道:“你師父……”他似乎想說什麽,但是只說了三個字就洩了勁,道:“算了!那他都教你什麽了?”

施應玄沒有追問,只道:“我不常見師父,只剛入門的時候用明燈灌頂術予了我內門心訣,此外便沒什麽劍術上的指導了。”

神霄問:“那內門心訣你都理解了?”

施應玄搖搖頭,道:“未曾,練到阻滞的地方會去問問師姐,但師姐也不可能随時照看我,便暫時擱置了。”風藏雨修為至臻,常年閉關,就連平、蕭二人等閑也見不到。

神霄震驚道:“擱置了?那你修為是如何提升的?”

施應玄道:“近年來靠煉器比較多。”

神霄無奈道:“那你當時何苦要習劍?還要拜入你師父門下,現在可後悔了?”

施應玄坦言道:“習劍……是因為師兄,至于拜入師父門下,緣于我當年在藏書閣中看到了一本師父多年前的練劍劄記,其中所述之道,與我心中相印,所以才心生向往,且我拜入師父門下時師兄也和我說過,讓我自己考慮清楚,當時我既做了決定,現下也談不上後不後悔的,更何況師父也不是什麽都沒教我……”

“好了好了!”神霄打斷她還想繼續往下講的話,語氣有些複雜,徑直道:“閉眼,凝神,莫要再想書中的招式,控制靈氣随心出劍即可。”

施應玄聽話地閉了嘴,沒有任何被打斷的不高興,而是輕輕斂下長睫,掩住眼裏的探究之意,依言閉眼凝神,随其指示出招練劍。

這個神霄劍靈……到底是誰?

施應玄一點就通,神霄也越教越來勁,一人一劍在崖邊練了好幾天的劍,一直到她覺得勉強能控制出劍的力度了才算作罷。

下山前一晚,施應玄仍在崖邊練了一晚上的劍,一直到日出之時才漸漸收勢,吸納吐息後,回雪纏住劍身,帶着神霄劍牢牢地附着在了她的背上。

以回雪為神霄之鞘的辦法是施應玄在這幾日練劍時無意間想到的。

畢竟要下山,神霄劍不可能一直放在儲物符中,可它無鞘,同時威力也太大,容易無意間傷人,而回雪自煉制出來便已經和她磨合的很好,這幾天練劍也可以助她收勢,既然二者都要随身,此法便是一舉兩得。

……

今日是決定好要下山的日子。

練完劍,施應玄回到了竹樓,竹門輕啓,某人還躺在床上睡覺,被子只有一角蓋在肚子上,輕薄的褲管卷到腿根,兩條又細又直的長腿随意地搭着,格外顯眼。

施應玄看了幾眼,心道:和她睡的時候不是挺乖的,怎麽一個人的時候睡相這麽差。

她走上前去,捏起他的下巴晃了晃,說:“醒了。”

張绗青迷茫地睜開眼,前言不搭後語地說:“阿玄……我都收拾好了。”

施應玄說:“對啊,所以我們該下山了。”

張绗青把臉埋進被子裏,好半晌才悶聲道:“好困啊……都怪你。”

施應玄知道他一時半會起不來了,擡步走到床邊坐下,無奈道:“怎麽又怪我。”

張绗青把被子往下扯了一點,露出一雙眼睛看着她,見她坐下,頗為自然地把腿搭到了她身上,說:“怎麽不怪你?昨夜翻來覆去折騰我的難道不是你?”

他用小腿蹭她的手,示意道:“你看我腿上被你捏的。”

施應玄垂眸看了一眼,對方小腿靠近腿彎處确實還留有一個淡淡的握痕,成為了他現在控訴她的證據。

她伸出五指與那處重合,捏了捏,又慢慢往上,細致地摩挲着他腿彎處的軟肉,張绗青無意識地發出一聲甜膩的輕喘,想把腿抽回來卻不能夠了。

施應玄的手順着腿彎逐漸往上,張绗青欲拒還迎地掙了掙,說:“……不是要下山了嗎?”

……但若是阿玄想,也不是不行。

“對啊。”施應玄點頭應答,眼裏閃過一絲狡黠,對他對視轉移他的注意力,而下方卻将掌心的符箓貼上他嫩白的腿根,繁複的紅線交織而上,顯出一絲豔情的意味。

不消兩息,他瓷白的肌膚上便勾勒出了熟悉的化生靈符。

張绗青還未注意到危險的臨近,只能感覺到愈加暧昧的氛圍,見她的手在自己腿根處停留了許久,剛紅着臉想催促,眼前的視線卻驀然一黑。

施應玄放下催動符箓的雙指,床上的青年已然消失不見,只剩被子下一個蠕動的鼓包。

炸毛的大貓從裏面迅速鑽出,緊接着整個屋內都響起了張绗青氣急敗壞的聲音,大喊道:“施應玄!”

“在呢。”她輕聲答應,伸手把床上的大貓抱起來順毛,低頭親了親他毛茸茸的頭頂,聲音輕快道:“好了,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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