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旌旗十萬斬閻羅(1)

旌旗十萬斬閻羅(1)

由于地下那片空間有寒暑環周陣加持, 在張绗青等人的眼裏施應玄并沒有離開多久,半刻鐘不到,她就的身影就重新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除了背上的神霄, 手中還多了一把劍。

旁人或許認不出,但同樣身為劍修的令浮月自然了解過仙京道劍道大能手中的各種神兵,見到此劍,眼睛頓時瞪大了,道:“照心劍?”

施應玄沒有否認,匆匆走上前來,對衆人道:“我已經找到神霄了,先走。”

不過半刻鐘, 整個紅棘城已然鬼氣森然,仰頭都看不見一絲光亮, 還有許多新的漩渦不斷沖出地面, 四處都是受傷的修士。

地面上已經沒有下腳的地方,施應玄故技重施, 一路禦劍帶着幾人沖出了仙京道的結界, 落入了來時的萬州城。

然而正當幾人準備換乘飛雲鳶時,天地間驟然發出了一聲巨響, 腳下的大地也為之一震, 随之而來的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幾人背對着站立, 仰頭望着這座充滿殺戮的空城,試圖找出聲音的來源。

凡間正值盛夏,流雲翩跹, 殘陽如血,暖融融的夏風吹過, 卻只帶來了血腥和殺戮的氣息。

“師兄,傳音符。”

察覺道葉還盈腰間亮起的符箓,張绗青輕聲提醒了一句,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葉還盈忙将符箓取出,骈指催動,東方嶺的聲音輕輕響在衆人耳邊,帶着一絲無可奈何的絕望和疲憊,道:“浮幻境的結界破了。”

張绗青眉頭一擰,不可置信地問:“怎麽會?!”

東方嶺的修為已至還虛後期,就算不敵風藏雨,但他畢竟是符修,所施的符箓這麽會攔不住浮幻境的妖獸?

東方嶺道:“我的意思是,浮幻境的結界破了,不是瀑布結界。”

此話一出,幾人的眼中都浮現出一絲驚怖——浮幻境結界?存在了近萬年的一境結界?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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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嶺道:“瀑布結界只是個障眼法,風藏雨的目标,一直是整個浮幻境,現在所有低階的妖獸都已經被他所控制,正一路往凡間而去,我現在先随循泓去往寒州城邊境查探一番,若瀑布結界真的無事,我便來萬州尋你們,一切……盡力而為。”

聽到循泓的名字,循墨一下子變了臉色,忙道:“道君,求您護一護我母親!”

東方嶺道:“盡我所能。”

言罷,傳音符的一方便斷了源,符箓的泛起的柔光逐漸消失,一如衆人不斷往下沉墜的心。

見一向自如的循墨已然惶恐不安,葉還盈趕忙拿出一張循天遁地符交給他,說:“你先回去。”

“不,葉師兄,”循墨拒絕,說:“若瀑布結界無事,現在最危險的不是寒州,我回去也無濟于事!”

确然,寒州城臨靠冬庭蕪地,并非是浮幻境進入人間的第一個城池,只是離瀑布結界最近,所以一開始衆人千防萬防,卻沒想到風藏雨竟能一力打破整個浮幻境的結界。

現而今整個浮幻境都無從遮擋,妖獸進入人間如入無人之境,連防線從哪立起都不知道。

除紅棘城外,凡間臨靠浮幻境的城池共有五個,萬州和寒州之間還有一個封州,但如今萬州已是空城,越過此城,其後就是凡間的萬千生靈。

聽到循墨的話,葉還盈也知曉了他的言下之意,但沉默了兩息,還是把符箓放在了循墨手中,爾後又拿出幾張一樣的符箓交給施應玄等人,一字一句地緩聲說:“那我們就先守萬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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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猶豫嗎?”照心劍中傳來風藏雨的聲音,說:“你都将我帶出來了,我以為你已經做好決定了。”

施應玄沒有回答,和衆人分道,禦劍在城樓一帶布防結界。

風藏雨說:“那些妖獸并非毫無理智,只是被他用地脈之力控制了,現在紅棘城就是地脈之力擴散的中心,待妖獸剿滅凡間,他也會殺了那些妖獸,爾後将素光門一事告知浮幻境,彼時浮幻境和素光門互相殘殺,便只餘冬庭蕪地,但冬庭蕪地大多只是醫修,并不擅戰,彼時整個三界便盡歸他手了。”

“他将落霞山封上,也是因為想保護寰中息府,此戰過後,所有人都會知道地脈之力的力量,再加上他手握‘長生之法’,你猜多少人會追随他?”

施應玄手中不停,沉聲問:“你怎麽知道得這般清楚?”

風藏雨道:“我還有一小半神魂在原來的身體中。”

施應玄說:“可你若是用神魂将我們二人的性命相連,我們死了,你還有活路嗎?”

風藏雨道:“自然沒有。”

施應玄又道:“你的言靈之術是有關你們二人身份,即便是我說出了也會催動此術,若是我們二人都死了,此戰或許平息,但卻再也無人知道此事了,風藏雨這個名字可能會被永遠釘在三界的恥辱柱,于你也沒關系嗎?”

風藏雨仍是無所謂道:“我不在乎。”

施應玄頓了頓,說:“你就是一心想殺了他。”

風藏雨道:“是,同門之仇在前,三界生機在後,性命和聲譽對現在的我來說已然輕若鴻毛。”

曾幾何時,他也是仙京道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百歲未至便已煉虛,收徒、著書,和三兩摯友闖蕩天下,與心愛之人相知相許……那時候他也以為大道坦途,皆是光明,可現在回首望去,那些意氣風發的舊年時光,已然是彼岸遙不可及的一個幻夢,連回憶都是奢侈。

施應玄說:“那師兄師姐呢?千端道君呢?對你來說也是輕若鴻毛嗎?”

聽到這幾個人,風藏雨的聲音終于滞澀了下來,啞聲道:“小桢……”他只念了這一個名字就說不下去了,好幾息才道:“他們還好嗎?”

當年的事情查到後來,他有意将千昆玉推出了此事,後面沈、宿等人到紅棘城尋他,也并未告知千昆玉,在她眼裏,看到的只有舊年好友接連失蹤,至于她為何與昔年愛侶不睦,大概也是因為她看出了眼前人并非彼時人。

将神霄送至施應玄手中的時候,他也曾用問靈之術找過千昆玉,讓她幫忙僞裝,但那時候他借用的是沈月上的身份,對于追問也含糊其詞,但即便是這樣,千昆玉最後還是幫他了。

施應玄說:“挺好的。”

風藏雨道:“那就好。”

施應玄說:“現在是挺好的,可若是他就這樣用風藏雨的身份死去了,他們會如何,你想過嗎?”

聽到這句話,風藏雨心中一陣刺痛,聲音有些發沉,說:“你問這麽多有何意義?不就是不想為了天下蒼生去行此事嗎?”他已經為此付出了一生的代價,幾乎是傾其所有,又何必讓他牽念故人,心中再生苦痛呢。

“天下蒼生?”施應玄不甘示弱,嘲諷地反問了一句,心裏竟生出一絲委屈來,但她并未表露,斬釘截鐵道:“是,即便是對面是天下蒼生,我也有選擇自己性命的權利。”

說到底,她也不過二十來歲,且十餘歲才出紅棘城,幼年那般向往的安寧時光,她也只過了十來年,從被那個人選擇,再到被神霄選擇,最後又被天道選擇……這一次次選擇中,又有一個人問過她的意願嗎?

至始至終,她只是想與張绗青待在斂眉峰安然一生,與三兩知交好友相伴,或許像風藏雨說的那樣,她真的懦弱,安于現狀,被幼年所經歷的事情擊垮了所有再次抗争的勇氣,但這是她的錯嗎?

被帶去紅棘城是她的錯嗎?被施下奪舍陣是她的錯嗎?不願意付出性命拯救蒼生是她的錯嗎?

她難道……不也是蒼生的一員嗎?

施應玄狠狠地咽下喉間的哽咽,用力地閉了閉眼睛。

如果可以,她也願意放棄這塊仙骨,放棄這些天賦,成為一個凡人安然一生,可是至始沒有一個人給她選擇的餘地。

這條路的開始——她答應神霄下山,也只是因為她愛張绗青,她不希望他天賦成絕,不希望他在與她走在一起的路上承受那麽多痛苦,還想問一問記憶中的那個背影,為什麽要把她丢在那麽冷的紅棘城。

那個雪夜,真的很冷,可現在——在風藏雨問出那個問題之後,那些漫天的風雪好似穿過了時光的罅隙,再一次落到了她心裏。

他還記不記得呢,她……本來也應該喚他一句師父。

“你……”風藏雨有些無力,緩了緩才道:“抱歉,我并非是這個意思。”他為仇恨所攫,忘了眼前這個人其實是最無辜的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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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好結界後,天邊如血的殘陽徹底熄滅,夜色一點點籠罩了大地。

不多時,東方嶺也趕到了萬州城,說瀑布結界無事,寒州也還算安全,寧王循泓和封州的守軍取得了聯系,一路護送寒州的百姓往西邊退守。

循墨總算松了口氣,又聽他道:“路上接到寰中息府內的消息,連靜觀并微生複幾人打開了護山大陣的一角,很快就會來支援,還有素光門和冬庭蕪地的一些修士也在路上,但因為方共秋所述的天授一事,很多道心未定的低階修士接連堕魔,仙京道本身也自顧不暇,所以……”

他沒再繼續往下說,但所有人都知道情況不容樂觀。

獸潮随時都有可能來臨,風雨欲來之下,衆人也無暇他顧,知道了消息後便又回頭去加固結界。

“張绗青。”正當衆人準備分頭行動的時候,站在城樓下的施應玄開口叫住了轉身的張绗青,餘衆也并未多言,徑直離開了。

“怎麽了,阿玄?”張绗青應了一聲,回頭抓住她的手。

看着張绗青明豔的臉龐,施應玄心中頓時生出一絲悲恸,難以抑制地紅了眼眶,連嘴唇都在顫動。

“怎麽了?”見她這副樣子,張绗青急切地追問了一句,以為她是擔心此戰,趕忙說:“沒關系的,阿玄,我們會贏的,連師叔他們都來了,還有那麽多合道期的師叔,再不濟我不是還有地脈之力嗎,我……唔!”

施應玄仰頭吻住他,打斷了他喋喋不休的安慰,閉上眼睛的同時眼淚也瞬間滑下面龐,一同融入這個苦澀的吻中。

“阿玄……你別哭啊……”他察覺到她的淚水,用力抱緊她,說:“就算是死,我們總是在一起的。”

施應玄放開他,擡手摸了摸他的臉,專注地凝望着他的眼睛,說:“好好活着,回斂眉峰去。”

張绗青點點頭,說:“我們一定會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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