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嘟——嘟——”

封哲回頭瞥了一眼客房關得緊緊的房門,拿着手機走到陽臺上。快要到初春了,但是山北市的夜晚依舊很涼,不過好在今晚沒有刺骨的風,只有一輪說圓不圓的月亮挂在夜幕上。

沒有星星,這種大城市的霓虹燈早就擠到了星星的位置。

“喂。”電話被接起。

封哲也在這時候點燃了叼在嘴裏的香煙,一縷白色的煙向上飄去,又漸漸散開。

“生日快樂,禮物收到了嗎?”他開口問道。

“收到了,謝謝。”電話那頭是一個女性的聲音,帶着些常年被煙熏的沙啞,“你送的那破項鏈,還不夠我一天的進賬。”

封哲低低地笑了兩聲:“行了,好歹是你兒子用自己掙得工資買的,就別挑三揀四了吧。”

“早說讓你回公司幫忙,你總不聽。成天跟外頭跑有什麽意思?”電話裏傳來兩聲咳嗽,“我這把老骨頭給你鋪的路,哼,有些人倒是不稀罕的緊。”

封哲皺起眉:“你少抽幾根,多活幾年,再等等你兒子。”

“臭小子,你咒你媽呢?”

“不是。”封哲說完,突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半晌接着道,“今天,我聽見梁曉楠……”

“梁曉楠,你們隊那個法醫?人怎麽樣,結婚了嗎?”

封哲被打斷,有點煩躁地捏了捏眉心:“媽,能先不提這事嗎?”

“行吧,她說什麽了。”

“她說,她在我們最近負責的案子,被害者身上,找到了一種物質,你說這事會不會跟他……”封哲的神色變得認真起來。

“封哲!”那頭的女聲驀地提高,“我說了多少次,讓它過去,讓它過去行不行!你說你非要當刑警,行,反正幹這行吃得是青春飯,等到了出不了現場的年齡你還得回來。但是,并不代表我放任你去查這些!”

“你知道我為什麽幹這行!”封哲不由自主跟着提高了音量。

“我說了不許!”

電話裏有半分鐘的安靜,期間只能聽見兩頭母子倆的喘息聲,最終還是封母開了口:“這事就這樣吧,反正明年你說什麽也得回公司,珍惜你最後的刑警生涯吧,我累了,挂了。”

一陣忙音。

封哲挂了電話,握緊拳頭狠狠在陽臺的欄杆上砸了幾下。這時候忽然聽見後面傳來了腳步聲,封哲的職業素養讓他迅速回頭,帶着戾氣的眼神掃在季懷安身上。

季懷安穿着睡衣,腦袋頂的頭發翹着,手裏面還拽着一只買糖送得大兔子玩偶。他被封哲的眼神吓到,本能地向後退了幾步,嘴裏面先開始道歉:“對,對不起。”

封哲放松下來,不動聲色地将手機揣回兜裏。他吸了一口氣,放柔聲音:“怎麽了,睡不着?”

“我……”季懷安的手在毛絨絨的大兔子身上無意識地抓了幾下,“我就是,聽到外面,有聲音……出來看看。”

這會冷靜下來,封哲才發覺周圍的涼氣已經順着陽臺溜進了室內。他轉身帶着季懷安進屋,把陽臺的門關上,一摸上季懷安的手指才發現這小孩被這麽一凍,手已經涼了。

唉,這肯定是全清醒了。

封哲幹脆按亮了屋裏的燈,時鐘滴答滴答剛好走到半夜十二點整。

“你……”倆人同時開口。

季懷安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你先說。”

封哲也不跟他搶這個,拿了沙發上的毯子披在他身上:“你下回出來的時候記得加件衣服,晚上天氣涼,回頭凍感冒了。”

季懷安點點頭,說道:“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何止不太好,任誰和自己母親吵一架心裏都會不舒服,封哲老老實實嗯了一聲:“有點。”

“為什麽?”季懷安脫口而出,然後又在想,是不是封哲不願意說,于是又小心補充道,“如果,你願意講的話。”

封哲看着他那小心翼翼地樣子,完全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就随口亂編道:“我媽她催婚。”

“什麽是,催婚?”

封哲一邊站起來,到吧臺裏面挑了瓶酒拿出來,一邊解釋道:“催婚就是,家長讓你跟女的趕緊結婚。”

為什麽要結婚?季懷安想問,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奇怪。是啊,電視劇裏面的男女主不都是二十出頭就談戀愛,然後結婚的嗎……封哲哥哥,今年有二十六了吧,怎麽從來沒見到他有女朋友呢?

“封哲哥哥,我有個問題,可以問你嗎?”季懷安在結束思考之後,頂着一張泛紅的臉,看向封哲。

封哲本來想拿瓶紅酒幫着安眠,一想到季懷安還在這,放下換成了更甜一些的百利甜,這一擡頭看見季懷安紅撲撲的臉蛋,還以為他情窦初開要問一些比較成人的問題,第一次面對他感到有些窘迫。

“什,什麽問題,你問。”

算了算了,就當是給小孩免費科普了。話說回來,季懷安關于這方面到底知道多少啊?他……怎麽說也十八了,晚上睡覺有過……生理反應了嗎?所以他要問的跟這個有關系嗎?各種亂七八糟的畫面在他腦子裏面竄來竄去,想到這破小孩可能頂着一張懵懂無辜的臉驚慌失措地看着被子底下濕漉漉的一片,封哲突然感覺一陣燥熱。

操,封哲你丫是不是變态啊。

他甩了甩腦袋告訴自己不能在變态的道路上一去不返了,要及時剎車,畢竟山北市交通委也經常提醒,開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媽的,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封哲懷疑是不是熬夜真的會讓人變白癡。

“封哲哥哥,你為什麽還沒有女朋友?”

啥?

不是,等等,這個“還”字用得很精妙啊,精妙到封哲都覺得季懷安在懷疑自己什麽。

“我不喜歡女人。”封哲面無表情地告訴季懷安。

“哦……”季懷安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哦是什麽意思?”封哲倒是來勁了,他本來想看這個小孩一臉驚訝或者不解,甚至是惡心的表情都可以,季懷安這樣坦然接受這個信息讓封哲反而感到索然無味。啧,這種感覺就像是好不容易逮到手裏的兔子,本來想看它在手底下蹬腿的蠢樣子,結果這只大兔子“叽”了一聲,就乖乖在獵人手裏待了個舒坦。

“我喜歡男人。”封哲又說得确切了一點,“我原先,學生時代交過男朋友,你是一個男人,你現在在和我同居,你說你危不危險。”封哲故意靠得季懷安很近,他可以清楚地聞到季懷安身上甜甜的奶香味,像是蛋糕店裏剛剛烘焙出爐的小蛋糕,散發着誘人的氣息。

這回季懷安成功被封哲吓到了,他向後一跳,本來就紅着的臉,現在仿佛要冒煙兒了:“你你你……封哲哥哥,你喜歡我?”

封哲很滿意季懷安的反應,他就像個成功的獵人,得意地一笑:“逗你玩的。小屁孩,一天到晚問這麽多雜七雜八的東西,這會還管上你哥的女朋友了?”

“哦。”季懷安又是哦了一聲,長舒一口氣,一副“還好還好”地順了順自己的胸口,“沒有,我就是在書裏讀到的。嗯……裏面說,無論喜歡誰,都是很正常的。”雖然不清楚封哲到底是在說“你處境危險”是開玩笑的,還是“我喜歡男人”是開玩笑的,季懷安還是補充了一句,表明自己的态度。

書裏!又是書裏!

封哲想着自己怎麽總是忘了,季懷安的思考模式和其他人根本不一樣呢。他接觸到的書籍大部分都是一種絕對理性和科學的概念,他當然不會對這些世俗的觀念産生任何感想,因為他根本就接觸不到那種狗屁東西。

封哲敢打包票,季懷安嘴上說着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實際上根本不知道喜歡是什麽。

他這麽想着,于是也這麽問了:“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

季懷安想了一會,然後很誠實地搖了搖頭。

看吧。

封哲也不打算大晚上孤男寡男的,給這個小孩上什麽青春啓蒙課,于是就把剛調好的兩杯酒放在了吧臺的臺面上。

“嘗嘗。”

季懷安是第一次被允許喝酒,他之前對于酒的印象就是趙奕帆那幫青少年經常比拼喝啤酒,每次都要把自己喝得個爛醉,吐得稀裏嘩啦,然後帶着一身臭烘烘的味道回家。

酒,不是個好東西。

但是眼前的這杯酒,散發着像奶茶一樣柔和的顏色,聞上去是一股甜甜的味道……向來嗜甜的季懷安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你少喝點,嘗嘗就行。”封哲拿走了自己的一杯,抿了一口。他已經很久沒有喝過這樣甜的雞尾酒,喝在嘴裏簡直和飲料無異,不過想來季懷安是不會願意喝那種又辣又苦的酒,所以就當是陪小朋友消遣了吧。

季懷安捧着杯子,稍稍喝了一小口,入口的酒十分順滑,帶着些奶油巧克力的甜味,滑過唇齒,最後到胃裏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

很好喝。

季懷安眯着眼睛,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喝掉了整杯酒,那樣子像極了貪喝的小酒鬼。封哲忍不住看着他笑,就連今晚不那麽愉快的一通電話也變得并不在意起來。

封哲當然不會放任季懷安喝過量的酒,就一杯,度數也不是很高,就算是季懷安在此之前沒有接觸過任何酒精也不至于喝得爛醉。只不過是看上去變得有點呆呆的,嘴角還總挂着一絲笑意。

“醉了?”封哲問。

“沒有。”季懷安答得流暢,“這個酒挺好喝的,感覺,就像是在吃蛋糕。”

嚯,一氣兒能說這麽多話,看來是有點醉了。封哲打量着季懷安透亮兒的眼睛,季懷安也毫不害羞地任憑打量,最後還是封哲先敗下陣來。

他不能再看了,他再看,恐怕自己會忍不住化身哄騙小孩的怪蜀黍,多灌季懷安幾杯酒,然後看看他全身透着粉紅究竟是一副什麽光景。

封哲嘆了口氣:“把酒杯留這兒,你快回屋睡覺吧。”

作者有話要說:

甜不甜?

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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