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季懷安給封素萍的畫,內容是一大片淡粉與明黃相接的花田,筆觸朦胧,遠處初升的日光幾乎向畫面外溢出,一個女人朦胧的身影站在花田裏,逆着光,看看不清臉。但從她的身姿以及微飄的裙擺上,卻能隐隐感覺到她的溫柔和美麗。

“是我嗎?”封素萍的聲音中帶着點笑意。

季懷安點點頭,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當然沒有見過封哲的母親,僅憑想象,她大概會和封哲一樣是個心地溫柔的人吧(可能只有季懷安這麽覺得)。

氣氛一直還算和諧,令封哲松了一口氣的是,封素萍并沒有将她擅自揣測的關系放到季懷安的面前講。

封素萍對季懷安的印象似乎不錯,在吃過晚飯之後,甚至從屋子裏拿出來一條手鏈送給季懷安。手鏈上不是什麽華麗的珠寶,只是紅繩上拴着一只玉雕的兔子,精湛的雕工配合乳白的軟玉,看上去絕對不便宜。

“我,我不能收的。”季懷安連連擺手。

“封哲小時候我打算送他的,結果他怎麽都不帶,放那也是放着。”封素萍想着,這手鏈倒是跟季懷安襯得很,“就當是你送阿姨那副畫的回禮吧。”

見季懷安沒再推脫,封素萍握着季懷安的手腕打算幫他戴上。白嫩嫩一只手腕伸出來,封素萍卻睜大了眼,手一送,手鏈就向下墜去。

還好封哲眼疾手快接在手裏,他不解道:“媽,你怎麽回事?”

季懷安下意識抽回手腕,有點愣怔地看着封素萍。怎麽了,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讓封素萍讨厭的事情?

封素萍到底還是個經歷過不少風雨的女強人,很快回過神,柔聲問道:“不好意思,剛剛沒拿穩。”說罷她從封哲手裏拿過手鏈,重新戴在季懷安的右手手腕上,這次,她看清了上面一顆小小的紅痣。

當晚季懷安和封哲并沒有在別墅留宿,因為封哲突然接到魯文傑的電話——證據比較充分,趙民亮下達了對孫剛的抓捕命令。

趙民亮說,人手不夠,所以讓封哲過去幫忙。封哲自己心裏清楚,這是趙民亮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畢竟再怎麽不濟也是刑警隊的副隊,總晾着實在不像回事。暫且不說私人關系上趙民亮對封哲這口氣散了沒,至少明面上總得過得去。

線人早就已經摸好了孫剛的住所,是在一個普通的單元樓內。

封哲回去匆忙制定了計劃,立刻出發。

當晚十點整,正是城市裏的人們忙完了一天的生計,躺在床上享受人生的時候。孫剛也不例外,他哼着不成調的歌,從客廳拿着剛對完的賬本回了卧室。孫剛的媳婦半倚在床的另外一側并不理會他,她可算知道孫剛到底是個什麽德行,跟外面嫖女人還帶回來一身病。

一想起來肚子裏那個還沒出生的孩子,她就更加來氣。

前一陣子,她和孫剛大吵一架,摔了東西,回了娘家。孫剛好說歹說勸她回來,跟她說什麽:都是那個臭娘們勾引的我,肯定是染了病要報複社會,我這就跟她做個了結!

孫剛當然不能跟自己媳婦離婚,他媳婦精明,早就在年輕那會将他的財産劃到了自己名下不少,更何況人言可畏,要真是為了個妓/女,休了自己老婆,那叫人家背後嚼舌頭根的事兒,他一大老爺們兒可幹不出來。

俗話說得好,家醜不可外揚啊。

但這麽多年可就這一個孩子!孫剛恨得牙癢癢。

死婆娘,肚子不争氣,還跟自己甩臉子!孫剛瞥了眼床上的女人,哼了一聲,也不拿正臉看她。

突然,房間裏面的燈全滅了,就連剛剛還在嗡嗡轉的洗衣桶也瞬間停止運作,兩人皆是一愣。

“是不是停電了。”孫剛媳婦出聲,一只腳踢了踢孫剛肥肉橫生的後背,“你去出去看看。”

“這時候想起我來了?”孫剛啐了一口,搖晃着從抽屜裏面拿出手電筒,嘟囔道,“操,這不是前兩天才充過電卡嗎。”

家門一關,孫剛擡腳向樓上半層的配電箱走去。

封哲蹲在拐角處的陰影裏,看着孫剛的身影靠近半層的平臺,手裏面比了個三二一,随着一聲“上”!封哲和樓下另外兩個警員一起沖向孫剛,三下五除二将男人的四肢固定住,直到這時,孫剛才找回自己的意識,掙紮着大喊道:“幹嘛啊!”

“老實待着別動,警察!”封哲用力扭了一下他的肘關節,男人慘叫了一聲,掙紮的動作頓時弱了起來,魯文傑趁機拿出準備好的手铐,随着“咔噠”一聲輕響,昭示着抓捕行動的成功。

此時此刻,季懷安一如既往坐在警局裏面等着封哲回來。他還想看看那個叫孫剛的胖男人,能在供詞上翻出什麽花來。

這時候門口突然進來一個人影,季懷安下意識站起來:“封……”

不是封哲。

來的人竟然是許久未見的趙奕帆。

自從上次弄出那一檔子事情之後,趙奕帆被趙民亮嚴加看管,每天的早晚自習一樣不落,想要出去逛個超市都得打電話報備。那一陣子,就是趙民亮推到了不少工作回去看着自己兒子的時候,現在趙民亮又回來随着警隊每天忙這忙那,趙奕帆總算得着點自由,就又出去和那幫狐朋狗友聚了個痛快。

不過,季懷安并不知道這些,他這會看見趙奕帆,只看見他頭發染回了正常的黑色,還剃得利索了些,若不是單肩背着個書包,耷拉着半邊長款校服的袖子,看上去還真有點好學生的樣。

到底是在一起生活了許多年的,又是名義上喊弟弟的人,季懷安小聲說了句:“趙叔叔,在辦公室。”說完又坐回了椅子上,想要繼續一個人等着封哲。

然而趙奕帆卻并不願意如了他的願,他看着季懷安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就不屑,配合上那張白白淨淨的臉,這不就是所謂的娘炮本人嗎。但這次趙奕帆卻沒有嘲諷什麽,而是徑直走到季懷安的面前道:“喂,我今天不是來找趙民亮,我今天是來找你的。”

“找……我?”季懷安有點疑惑。這麽多年,可以說趙奕帆除了要口頭上嘲諷季懷安幾句之外,兩個人私底下的關系可以說是井水不犯河水。且不說趙奕帆那麽“豐富多彩”的校園生活有沒有空搭理季懷安一個“娘炮”,就說季懷安當趙奕帆不懂事,處處忍讓着些,也從來生不起什麽矛盾。

想起來之前趙奕帆找自己要身份證開卡座的事,季懷安警惕起來,他問道:“找我,做什麽?”

“道歉。”

這簡直出乎季懷安的意料。

按照趙民亮的話來說,趙奕帆犯渾的時候就是一頭倔驢,根本拉不住,不撞南牆不回頭,撞了南牆還嫌不夠疼。要讓這麽一個人低下頭來道歉,簡直就是太陽從西邊升起。

趙奕帆見季懷安不說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再怎麽着,你也是我哥。之前那事,我做得不對,趙民亮早就說讓我跟你道歉,但我這不是……拉不下來臉嘛。”

季懷安一聽他喊“哥”了,更是謹慎,盯着他看了半天。

趙奕帆臉上沒什麽別的表情,就是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兩下,随即又扳起了臉:“你要是不接受就算了,只當我沒說。”

“接受的。”季懷安看着他終于語氣變得正常,總算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道趙奕帆捉摸着什麽幺蛾子,但是接受個道歉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那我們明天一起去游樂場吧。”趙奕帆似乎就在等着他這句話。

游樂場?季懷安印象中好像從來沒有去過游樂場,他在電視劇裏面看到過,不過那似乎要麽是男女朋友談戀愛的,要麽是小孩子去玩的,趙奕帆他們這群人去那地方幹什麽?

趁着季懷安沒說話的份,趙奕帆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補充道:“新開了什麽雲霄飛車啊,還有VR體驗室,現在哪個學生不願意去的,你去,我請你門票錢。”

“不。”季懷安拒絕道。

“嘿,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識好歹,我跟你說,要不是林樂航提起來想要謝謝你照顧他弟弟,誰願意帶你去啊。就去個游樂場,還那麽多同學一起,你怎麽就這麽磨磨唧唧跟個姑娘似的!”

林樂航?季懷安想起來确實有這碼事,但是……他怎麽看都覺得趙奕帆鬧這出不太靠譜。

“你要是不去就是不接受我的道歉!”趙奕帆放了狠話,“那我以後見你一次,就找你一次麻煩,除此以外,我還要告訴趙民亮,是你先不跟我好好相處,省得他總找我麻煩。”

這下季懷安雖然覺得事情有些蹊跷還是得答應了。照理說,在游樂場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這群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總不至于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況且,之前他們進警局那次,看得出來确實是犯了怵,哪像是敢做什麽違法的事情的人。

季懷安人際交往方面不太行,看不透趙奕帆那幫人的意思,但是他在腦海中理性地分析了一下情況,能出去這一趟遇到危險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林樂航看上去跟他們那群少年也玩不太來,有可能真是他想找自己做個朋友。

朋友?很新鮮的一個詞彙。

臨走的時候,趙奕帆還反複叮囑他,不要告訴別人他們明天一起出去玩的事情,他說:“要讓趙民亮知道了,他哪還會放我出去。他們明天肯定都忙着審那個孫什麽玩意兒,你自己出來就行,你已經成年了,可比我們都大,別讓我們看不起你!”

季懷安當下點頭應了。

等封哲一回來,季懷安還是将事情跟封哲原封不動地講了。封哲也覺得這個事情很奇怪,他原本是拒絕讓季懷安跟着趙奕帆他們出去,畢竟怎麽說也聽了趙奕帆這小子幾年的事跡,實在不像是能低頭的人。

可是季懷安說自己已經答應了他們,況且……

“我也成年了。”季懷安這樣說,“有什麽事,總不能,一直縮在你們後面。”

封哲和他又說了一會,最終決定讓季懷安在衣服上裝一個定位器,時刻保持手機開機狀态為前提,去跟那幫少年去游樂場看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