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真把他帶來了?”
一群打扮得有些标新立異的青少年,站在游樂場前面的廣場上十分紮眼。季懷安遠遠看見他們,還是不可避免的想起來之前在酒吧裏那段不愉快的經歷。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外衣上第二顆紐扣,他知道封哲在他身上裝得定位器就在這裏。
雖然從理智上來看,他并不認為這些同齡人會對自己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但是季懷安對于人際交往的抵觸還在,他低着頭,跟在趙奕帆後面。
那群少年看到他似乎十分驚訝,他們本以為季懷安肯定不會答應,奈何林樂航說,只有季懷安來了他才回來。為了讨好班裏的“大姐頭”,趙奕帆只得拉下面子來找季懷安——游樂場是新開的,主要面向對象就是青少年,項目都是些當下流行的東西,因此票價價格可不低。
大姐頭發了話,只要林樂航來,門票錢她一個人全請了。
因此,對于這群少年來說,只要季懷安來了,就代表了一個信息:門票全免。他們當然是歡迎的,也沒有像上次一樣将“呆子”“白癡”挂在嘴邊。
林樂航今天穿了一件普通白色衛衣,下身是一條黑色休閑褲,腳下踩了一雙帆布鞋。他的劉海還是長長地耷拉在眼睛上方,平時總是陰陰郁郁的表情在看到季懷安的時候有了一些松動。
在一大群少年一起走到游樂場裏,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趙奕帆早就走到前面和自己哥們勾肩搭背,季懷安一個人在後面,頗有些落單的意思。
沒想到林樂航竟然主動走到季懷安旁邊,他對着季懷安牽了牽嘴角:“謝謝你今天出來陪我們。”
“不用……”季懷安有點一頭霧水,他搞不太懂,明明之前林樂航還說讨厭自己和封哲,現在怎麽又主動打起招呼了?
季懷安的話落下,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又變得沉悶起來。這兩個人都不是什麽善于言辭的人,林樂航看着也有點緊張,自己捏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什麽。
季懷安不想自作多情的想,是不是林樂航想要和自己做個……朋友,同齡人之間的友誼,對于季懷安來說是一個太陌生的詞彙。
但是季懷安記得尉遲天似乎對自己說過,如果有機會,可以嘗試着主動一點,人心有的時候并沒有他所想象得那麽冷漠。
是嗎。
季懷安動了動嘴唇,最後挑了一句中規中矩的問話:“你弟弟……怎麽樣?”
“還是老樣子。”林樂航談起自己的弟弟,似乎終于變得放松一些,他說,“還有謝謝苗雨童陪他一起治療,兩個人果然比單獨治療的情況好多了。哦對,苗雨童……和你還有那個警察是什麽關系?”
“她是,一個案子裏受害者的……”季懷安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前面的那群少年突然停下,有些興奮地大聲讨論起來,其中一個一把将林樂航拽了過去。
“林樂航,你看,這個就是你說得那個鬼屋!”說話得是一個豁了半顆牙的小胖墩,他瞥一眼季懷安,又轉過頭去,不知道聚在一起和那些小子們說些什麽。
季懷安聽到“鬼屋”兩個字渾身一抖,他轉頭看向趙奕帆,也顧不得別的,拽過他的衣角,跟他說:“我不去。”
“來都來了,幹嘛不去!”趙奕帆笑眯眯地打量着季懷安,“你該不會是怕吧?”
然而他錯估了季懷安,顯然像季懷安這種性格,當然不會受激将法影響,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頭:“對,我怕。”
“這,這有什麽可怕的?”趙奕帆見季懷安沒按照自己想得那樣回答,有些着急說道,“我跟你說,這個鬼屋是新開的,是廢棄教學樓的設定,裏面道具都是線索,可比那些跟小孩玩得有意思多了!”他看着季懷安不為所動的樣子,惡狠狠地補充道,“反正我們是一定要進去的,票都給你買了,你也得進!”
趙奕帆的聲音有些大,很快那群少年很快帶着各種表情圍了過來,有的将嘲笑的意思擺在了面上,有的帶着些幸災樂禍地打趣道:“诶,進去玩玩吧,那麽多人你怕什麽?”
季懷安有些緊張地看向林樂航,而這會林樂航卻沒有看向這邊,而是面無表情地盯着前面的那棟故意做舊的棕紅色教學樓,不知道在想什麽。
容不得季懷安拒絕,推推搡搡之間,一群少年就走進了教學樓裏。
起點的大廳看上去并沒有什麽特別,一面穿衣鏡擺在正對着門的地方,上面寫着“注意儀容儀表”幾個大字,普通得就像每一所老式學校裏面的格局一樣,旁邊甚至還擺了幾盆綠植,帶着點生機。
“操,要是咱穿個校服,這簡直和咱們學校一模一樣啊!”胖墩大笑道。
大姐頭也笑了兩聲,一揮手,帶頭向前走去。
季懷安雖然從來沒去過鬼屋,但是在書裏或者電視裏看到了不少內容,他知道裏面或許有一些機關或者工作人員出來吓參與者,即使知道這些都是假的,可是這麽一想,反而更覺得恐怖了一些。
趙奕帆看着季懷安畏畏縮縮的樣子,不動聲色地冷笑了一下,這種小娘炮,就該多練練膽量,要麽說……今天他們還為季懷安準備了一份驚喜呢。
唯一的變數就是林樂航。
林樂航這個人很奇怪,就算跟趙奕帆他們已經同班三年,成績一直很好,聽說還在弄什麽生物競賽,但是他性格孤僻,一向獨來獨往。這次也不知道班上的大姐頭究竟看上這個書呆子哪一點,立下壯志,一定要在高考之前得到林樂航的心。
這才每次活動都帶上他,不然,就憑這小子一副摳門又孤僻的樣子,誰會願意和他一起玩呢?
這次,只希望他能識相一點……
越往裏走,日光能照進來的就越少,窗戶逐漸被木板釘了起來。樓道裏更是漆黑一片,按照規定,一組進去的玩家只能拿到一個手電筒,顯然這個手電筒在大姐頭手裏,她似乎對這個鬼屋游戲并不怎麽在意,一關一開地撥弄着開關,光線也變得時有時無。
旁邊的金屬櫃門上,用不知道是什麽的紅色顏料畫着亂七八糟的圖案,忽然,一只網球從樓道更深處滾了出來,一路滾到女衛生間門口停下。
“什麽意思?”大姐頭吹了聲口哨。
趙奕帆猶豫了一下,提議道:“是讓進女衛生間吧。”
“我們也去?”胖墩樂出了聲,“這鬼屋真有意思,還有男生福利呢?”
“少廢話。”大姐頭拽着林樂航就往裏走,季懷安連忙跟上人群,就怕一個人落單。
“剛剛工作人員說,出口就是二層板的天臺,門是密碼鎖,咱們得找到密碼。”林樂航冷靜地分析道。
男生群裏傳來一陣嬉鬧,然後湧進女廁裏面,洗手臺裏面有幾灘紅色的水,趙奕帆不滿道:“什麽嘛,還以為多逼真,這不就是紅墨水滴出來的。”
季懷安不敢轉頭去看,他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這個地方,很黑,很冷,時不時閃現出來的紅色,和不時傳來的腳步聲(鬼屋放的背景音),簡直就像完美觸發了他某些記憶。
他努力回想,但是一直在大腦深處的記憶。
他生理性的感到反胃,臉色發白,但顯然這裏沒有人注意到季懷安的異樣。他們打開了其中一扇隔間的門,門上用紅色寫着一些字樣:
她說我們來玩個游戲,然後她将我約在了這裏,我一直在這裏,我在這裏……
意味不明的話語,後面跟着一些仿佛是在憤怒之中随便畫出來的塗鴉,還有一個箭頭,直指上方。
所有人跟着箭頭的方向向上看去,一個做得足夠逼真的頭顱從天花板上倒挂下來,随着“啪嗒”一聲輕響,這顆頭顱從天花板上滾落,一路滾到了季懷安的腳邊。
幾個少年發出了一陣驚嘆,顯然是被吓了一跳。不過他們随即又緩了過來,擠進隔間裏面尋找着更多的線索。
季懷安的目光直直望着前方,眼神全是空洞,他感到渾身上下的肌肉都在緊繃,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快結束吧,快結束吧。
他知道這群少年一定不會同意,而他又不敢一個人原路返回,他只能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努力屏蔽掉自己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的不适,等着他們的行動。
線索指向二層一間畫室,少年們帶着興奮一路小跑過去。
畫室裏面是一片狼藉,這裏的窗戶并沒有被木板遮擋,但是窗戶上印滿了紅色的手印,看得季懷安一陣眩暈。一堆的畫架東倒西歪,擺放在地上幾乎無處下足,他們指揮林樂航去清潔角,拿抹布擦一下石膏像上面的灰塵,以此來看看底下有沒有線索。
“季懷安。”趙奕帆還在那邊翻找着學生的美術作品,頭也沒擡,“你去清潔角那個掃把過來和我們一起把這堆廢紙掃開。”
季懷安聽進去的話完全沒過腦子,他一步一步走到清潔角,手指伸向掃把的金屬杆部位。就在這時,後面忽然傳來一陣力量,将季懷安推了個趔趄,伸出去的手指剛好戳進了掃把的金屬杆裏——本來那裏應該有一個塑料帽,但是現在塑料帽不知道掉在哪裏,鋒利的金屬邊緣直接裸露出來,季懷安手指戳進去的一瞬間,只覺得一陣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