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發飙
發飙
第二天上午，關敬棠拎着行李箱，和林笑一起站在小花園外，等預約的車子過來。
林笑喋喋不休道：“身份證帶好了吧？充電器塞在雙肩包裏，充電寶沒有帶，去機場充電也蠻方便的。背包外層有巧克力，感到不舒服就吃一塊。飛機是下午一點的，過了安檢如果還有時間，先去吃東西。我在背包夾層裏塞了一萬塊現金，以備不時之需，注意不要被偷。”
“曉得了。”關敬棠也說道：“要是遇到難纏的客人，不要生氣也不要吵，盡量滿足對方的需求，把人打發掉就好了，保護自己重要。小旭對做咖啡一竅不通，回來得也蠻晚，幫不上你什麽忙，你要是忙不過來，就雇一個臨時工，不要心疼鈔票。飯也要按時吃，小馄饨在冷凍室，糟貨和澆頭放在冷藏層，或者就去夜來香吃，不許貪涼，每天只能在中午開空調，吹空調時要換好長褲和長袖……”
網約車到了，司機下來幫忙放行李，提起來時差點閃了腰，打趣道。
“先生的箱子好重呀，恐怕托運時要超重的。”
林笑說道：“不會的。他暈車，麻煩司機先生路上開穩一點。”
關敬棠又說道：“還有小旭……辛苦你幫我照顧他一下。”
“放心。你不要擔心家裏，照顧好自己。”
兩人沒話說了，偷偷地牽了下手，林笑目送着關敬棠上車，直到車子消失在拐角處。
林笑吸吸鼻子，覺得有些難過，已經開始思念起對方來了。
一個小時後，關敬棠打來電話，笑道。
“小壞蛋，竟然給我定頭等艙，辦手續時吓我一跳，難怪你說托運額度夠用。”
林笑說道：“難得出門一趟，還是要舒服一點的，回來時還給你定頭等艙。等你到了雲南給我發消息，每天拍照發過來，有空還要跟我視頻聊天。”
“一定。”
林笑開心地笑了起來，心裏瞬間被填滿。他站在窗邊，明媚春光傾斜而下，緩緩地順着紅棕色的木地板流淌開來，将明亮與溫暖帶給整棟房子。
接下來的半個月裏，林笑獨自負責咖啡館經營，每天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關旭棠早出晚歸，回來就睡覺，隔兩天就要值夜班，兩人很少打照面，相處得倒也算相安無事。
關敬棠每天都會發照片過來，有俯拍的種植園全貌，有結着小紅果的生機勃勃的咖啡樹，有他和當地咖農的合影，還有一張他站在山頂上，背後是橘金色的夕陽。他穿着一身運動裝，戴着草帽，脫離上海小男人濾鏡的他，倒也多了幾分男性的狂野味道。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林笑喂貓時，面前忽飄來一股淡淡清香，擡頭望去，驚訝地發現院中的那棵白玉蘭竟然開花了！他開心極了，立刻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白花繁茂的枝頭，給關敬棠發過去。幾分鐘後，關敬棠也發來了一張照片。
鏡頭是抓拍的，卻拍得相當藝術。照片裏，關敬棠站在一棵茂盛的咖啡樹前，一簇簇紅寶石般的咖啡果挂在枝頭，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關敬棠用手輕托着一簇咖啡果，鼻尖湊近，閉眼深嗅咖啡豆的香氣。他湊得很近，蝶翼般的睫毛貼在那簇紅果上，仿佛一只蝴蝶正停在上面。他身後是冉冉升起的太陽，暖金色的晨曦照亮那俊美側顏，給蝶翼也染上一層金粉。在聖光之下，他的臉明媚而聖潔，欣喜且虔誠。
林笑看呆了，許久才回過神來，将照片保存到了手機裏。
這天中午客人非常多，林笑既要收款又要做咖啡，還要打包甜品，忙得頭也不擡。
一股女士香水味撲面而來，林笑低着頭，說道。
“您要喝什麽？馬上為您點單。”
“一杯拿鐵，麻煩你。”
白小姐今天穿了一襲性感包臀連衣裙，身材玲珑有致，惹得男客們頻頻觀望。她問道。
“今天店裏只有你一個人？”
“是，客人比較多，出餐慢，請您稍等下。”
“沒關系，我不趕時間的。”白小姐又問道：“關先生不在麽？”
“他去雲南出差了。”
“什麽時間回來？”
“不确定。您找他有事？我可以代為轉達。”
“也沒什麽事。”白小姐笑了笑，轉移話題道：“你忙吧，辛苦了。”
白小姐沒再說什麽，拿到咖啡後就走了。林笑沒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一直忙到下午兩點，他正打算去吃午飯，忽然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本地座機號碼。他以為是廣告推銷，随手挂斷了，沒想到對方又撥了過來，林笑接起，問道。
“您好，您是哪位？有什麽事？”
那邊是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哽咽道。
“你是林笑？你認不認識關旭棠。”
林笑愣了一下，說道：“……我是，怎麽了？”
女孩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說道：“我們在靜安中心醫院，關旭棠出事了！”
林笑緊張道：“關旭棠不是在你們醫院裏實習嗎？他出什麽事了！”
“他、他……”女孩子泣不成聲道：“他要去手術室了，你還是來一趟吧……”
電話裏說不清，林笑挂斷電話，一把扯掉圍裙，什麽都顧不上就往門外沖。
關旭棠出事了……出什麽事了？嚴不嚴重？受傷了嗎？是遇到醫鬧事件被砍了嗎？關敬棠去雲南前交代過自己照顧好弟弟，如果關旭棠情況不好，他怎麽跟對方交代！
林笑跑到門外，越是着急，越是連一輛出租車都看不見。他站在路邊搜網約車，一輛銀灰色的阿斯頓馬丁忽然停在他面前，張新橋從車裏探出頭來，問道。
“笑笑，你站在這裏做什麽？你們的咖啡館今天不做生意呀？”
林笑仿佛看到救星般，撲到車前，慌張道。
“張老板！我家老關的弟弟出事了，正在靜安中心醫院裏……我、我打不到車子，能不能麻煩你，送我一程？”
“沒問題，上車！我送你去。”
另一面車門擡起來，章荟走下車，看着林笑，死板板地問道。
“林老板，是否需要把你們咖啡館的鑰匙給我，我替你斷電、鎖門？”
“啊……對對！我都忙糊塗了，那……那就麻煩你了。”
林笑受寵若驚，忙将鑰匙遞給那位冷冰冰的章主廚。對方擺擺手，表示不客氣。林笑也顧不上寒暄了，坐上張新橋的車，火速直奔醫院。林笑惶恐不安，張新橋邊開車邊安慰道。
“你別急，人都在醫院了，應該不會有事……要不然，你給關老板打個電話？”
“不行。”林笑斷然拒絕道：“他在雲南，告訴他也趕不回來，我不想讓他擔心。”
“你也不好一個人處理這件事的，至少有人幫你拿主意。你家人朋友呢？誰能幫上忙？”
“……我沒什麽親戚，只有個小姑姑，但是她也……對了，張老板，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沒問題！你說。”
“我把老關媽媽的電話給你，你幫我聯系一下他們，可不可以？”
對于關林二人的情況，張新橋多少也了解一些，知道關敬棠當初出櫃出得并不容易，現在也不太和家人聯系，于是二話沒說便答應下來。
兩人趕往醫院，說明情況後，一位護士淡定道。
“關醫生？他正在做術前檢查，等下要做手術。”
林笑說道：“我曉得他是外科的……是他自己做手術，還是給別人做手術？”
“他自己。”
林笑腿軟了，張新橋一把将他扶住，他又緊張道。
“他、他怎麽了？這麽嚴重，還要做手術？！”
護士茫然道：“具體的我就不太清楚了，你們自己去問問吧。”
張新橋小聲道：“還是先給關老板的父母打電話吧，這麽大的事情，不好瞞着他們的。”
“等一下。”林笑猶豫道：“我先去看看小旭的情況，要是、要是不大好……我們斟酌一下，該怎麽和他父母說，我怕兩位老人受不了……”
張新橋點點頭，兩人一起去找關旭棠，找到醫生說明身份後，醫生也一臉淡定道。
“找小關？跟我過來吧。”
兩人來到一間病房裏，林笑一眼看見關旭棠正閉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病床旁邊坐着個穿白大褂的小姑娘，見到兩人進來，她站起身問道。
“你們是誰呀？”
林笑說道：“我是關旭棠的家屬……是不是你給我打的電話？”
“你是林笑？剛才是我給你打的電話。你怎麽當哥哥的，他不舒服你都沒發現？”
林笑全程都被蒙在鼓裏，別人都在跟他說關旭棠出事了，卻又說不明白出了什麽事。現在他看到對方躺在床上，只是臉色有些差，身體并無損傷，這才松了口氣，冷靜下來，問道。
“他到底怎麽了？”
關旭棠虛弱道：“急性闌尾炎……”
林笑愣住，張新橋忍不住，插嘴道。
“哦喲，你一個小夥子，急性闌尾炎就要死要活的呀？你曉不曉得，剛才林老板都緊張成什麽樣子了？他還以為你遇到醫鬧，被病人給砍了，馬上就要不行了……”
關旭棠半支起身，想說點什麽，忽然臉色一白，翻身趴到床邊嘔吐起來。那位小姑娘一邊給他拍背，一邊不高興地對張新橋說道。
“你這人怎麽這樣子講話？急性闌尾炎也很危險的呀！關醫生午飯後忽然劇烈腹痛，并伴随嘔吐，倒在地上起都起不來了！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小姑娘滿臉心疼。張新橋和林笑對視一眼，都品出來，看來這位小姑娘喜歡關旭棠。
關旭棠吐完，對小姑娘說道：“剛才麻煩你了，我表哥來了，不好再繼續麻煩你的……你先去休息吧，等我康複後，一定請你吃飯。”
小姑娘臉蛋微紅，又囑咐了兩句便離開了。關旭棠看看林笑，又看張新橋，滿臉警惕道。
“你又是哪位？怎麽跟……嗯，跟他在一起。”
“純爺們”張新橋本就對“娘娘腔”關旭棠頗看不上眼，又聽他這樣講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雙手一掐腰，故意嗆聲道。
“我是林老板的二姨太，侬哪能啦？哦喲，你還是不是個男人的呀，林老板那麽緊張地跑過來照顧你，你就這樣跟他講話？你還有沒有教養呀？”
“張老板……”林笑忙說道：“麻煩你先出一下，我跟他單獨講話。”
林笑将張新橋推到門口，張新橋臨出門前，仍舊憤憤不平地說道。
“這位就是關老板的親弟弟？不是我說，比起他哥哥來可差遠了。”
林笑無奈，賠笑着說了幾句好話，張新橋這才出去了。林笑站在關旭棠床前，沒好臉道。
“到底怎麽回事？哪裏不舒坦？”
關旭棠執拗道：“他到底是誰？你別趁着我哥不在家，就在外面亂搞，要是染病……”
“你到底哪裏不舒服。”
“我警告你，對我哥好點。我哥本來很正常的，要不是你，我哥一定會娶個好女孩……”
“關旭棠！”林笑忍無可忍，拿出手機道：“我懶得再管你，喊你媽媽過來！”
“別！”關旭棠終于服軟，小聲道：“小毛病，我不想讓他們擔心……也別告訴我哥。”
“那你就來折騰我？還對我出言不遜？關旭棠，我是有些對不起你家，但我不欠你的！你好歹也是醫學生，同性戀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會不曉得？為什麽染病，你會不曉得？！你去打聽打聽好了，這些年我和你哥感情怎麽樣？他的身體怎麽樣？心情怎麽樣？有沒有得病！我告訴你，跟他在一起，我不後悔！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我還是會跟他在一起！”
林笑極少發怒，一旦情緒噴發，場面相當震撼。關旭棠被震懾住了，好半天才吶吶道。
“……你、你兇什麽？你個悍婦，不，悍夫……”
林笑深吸一口氣，說道：“看你能說能罵人，問題應該不大。手術難不難？”
“不、不大……微創，切掉就好了。”
“好，你是醫生，比我專業。我給你爸媽打電話，讓他們過來。”
“他們年紀大了，我怕他們擔心……”
林笑冷笑道：“那等下誰來給你簽字手術？術後誰來照顧你？我算老幾？是你的誰？大嫂？我跟你哥關系不清不楚的，我都不能給他簽，更別說給你了。”
關旭棠的嘴巴張了又張，臉紅了，掙紮很久才小聲道。
“……對不起，剛才是我不對，不尊重你，我向你道歉。這是小手術，我成年了，目前意識清醒，我自己能簽。術後……我再想辦法吧，我不想爸媽擔心。”
林笑情緒有所緩和，說道：“你倒是個孝子。”
關旭棠說道：“我爸這幾年心情一直都不好，起碼我不能再給他添亂……”
林笑頓時沉默了，那種愧疚感再度萦繞心頭，令他倍感壓抑。關旭棠繼續說道。
“我是學醫的，我當然曉得同性戀是怎麽回事。但是……哎！這幾年你們不在家，不曉得家裏的氛圍。我爸心情很不好，整個人都蒼老了很多，也不愛講話……這些事我都不敢告訴我哥，我媽也不讓我告訴他。我媽說你們也過得不容易，不讓我給你們添亂。但那畢竟是我的父母，是我的親哥，我心裏也不好受……總之，拿你撒氣了，對不起。”
“好了。”林笑擦了把臉，說道：“你好好休息，我來安排……”
張新橋舉着手機從外面走進來，一臉無奈地說道。
“不好意思，晚了，我已經打過電話了。”
關旭棠和林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