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禮物
禮物
關父關母很快就來了,幾年不見,關母依舊美麗精致,關父卻顯得有些憔悴。林笑提前回避,躲在走廊裏偷偷關注着病房的動靜,見到二老來了,這才松了口氣。
張新橋嘴毒心善,不但幫忙墊付了醫藥費,還托關系聯系到了醫院領導,副院長親自過來安排關旭棠的手術事宜,并由外科主任親自操刀。
兩人一直等到關旭棠手術結束,并平安地被送回病房後才離開。回去的路上,林笑覺得很麻煩張新橋,要請對方吃飯,張新橋一邊開車,一邊打趣道。
“我就是開飯店的,做什麽要去便宜對手?你不要客氣,都是朋友,幫忙也是應該的。”
林笑疲憊不堪道:“那就謝謝你,不瞞你說,我現在也沒什麽胃口吃東西。我沒臉見老關的父母,但又不好直接離開,起碼要曉得小旭的情況,也好給老關一個交代。”
張新橋佩服道:“你們跟家裏出櫃了呀?蠻了不起,小弟佩服!”
“你沒和家裏人說?”
“說了的呀。”
“……那你佩服我們做什麽?”
“情況不一樣的,我這邊還蠻容易的。”張新橋笑道:“我有親戚也是同性戀,家人早就習慣了,我說的時候,他們也沒有感到老驚訝。我有位伯伯就是gay,他丈夫是我的大舅。”
林笑驚訝得合不攏嘴,張新橋把他當自己人,毫無隐瞞,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說了。
“他們蠻了不起,那個年代比現在保守多了,兩個男人談戀愛、過日子,那是老不得了的事情。雙方家裏都反對,不同意他們在一起。但他們都是有本事、有主見的人,直接辦移民跑到國外,在那邊注冊結婚了。兩家人一看,哦喲,都結婚了,沒辦法的呀,只能慢慢接受。現在兩人感情也老好,還領養了一個白人小孩。說起來,他們還是我爸媽的媒人,就是因為他們,兩家人經常見面吵架,我爸爸就看上我媽媽了。”
林笑笑道:“蠻有意思的。”
張新橋又說道:“不過我媽媽和我大舅關系不好,我小的時候,覺得我大舅蠻時髦的呀,總是喜歡跟他一起玩。後來我出櫃,我媽覺得是我大舅把我給教壞了。”
林笑嘆氣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但現在的日子我就覺得蠻幸福。搞一搞自己喜歡的事業,還有男朋友,是吧?”
“你生活可比我們好太多了。”林笑笑道:“你這臺車子,我和老關奮鬥十年也買不起。”
“表面光鮮罷了,我家其實也蠻麻煩的。我那幾位堂兄弟姐妹,全都在虎視眈眈地盯着我們的家産,也想分一杯羹。我不耐煩跟他們鬥,才跑出來自己創業……不過,随便他們争來争去,也是竹籃打水,那些家産最後也都是我的,他們白忙活一場,哈哈哈!”
林笑:“……”
豪門的煩惱,果然是他們這些平民百姓不能理解的。
回到店裏後,林笑發現章荟辦事十分仔細,電源、水龍頭的總閘都被關掉了;門口的牌子被翻過來,旁邊還貼心地貼了張字條,內容是老板臨時有事,咖啡館暫停營業雲雲。手寫的筆跡蒼勁有力,一看就是練過的。
林笑又累又餓,開火煮面條吃,結果又被煮糊了。而他的心情,和碗裏的東西一樣糟糕。
他本以為過去這麽多年,自己已經很強大、很自信,變得不在意了。但今天看到關父關母,還是會感到卑微自責。他沒想到當年的選擇,會給關家帶來如此大的變化。同時他也感到深深的無力感,他和關敬棠是最親密的愛人,卻在面對生死時連替對方簽字的權利也沒有。他們老了怎麽辦?病了怎麽辦?他總是逃避思考這種問題,如今直面撞上,才感覺到悲哀。
而這一切的根源,僅僅因為他是男人,并恰好也喜歡上了另一個男人而已。
手機忽然響了,是關敬棠打來的視頻通話。林笑忙調整表情,接通後,關敬棠溫柔笑道。
“今天很忙麽?你下午都沒回複我的消息。”
林笑不敢跟他說關旭棠住院的事情,于是扯謊道。
“今天店裏忙,我手機在樓上充電,沒看到消息。”
“你在廚房?才吃飯呀?”
“……是呀,一直忙到現在。”
“給我看看,你在吃什麽。”
林笑舉着手機拍桌上的飯菜,關敬棠看罷,不大贊同地說道。
“怎麽能不吃蔬菜?綠葉菜是每天都要吃的……”
林笑聽着愛人絮絮叨叨,絲毫不覺得心煩,反而心态漸漸平和了下來。仿佛關敬棠就坐在自己身旁,像往常那樣,用略帶責備卻關切的口吻,同自己說着話。
“你要是懶得早起去菜場,可以送菜上門的呀。綠葉子菜不會燒,買一些黃瓜、西紅柿,生吃也好,不好一直不吃的……你臉色不好,是不是又熬夜了?”
“老關。”林笑忽然說道:“我好想你。”
關敬棠頓了一下,說道:“我也想你。”
林笑伸出手指,用指尖隔着屏幕,細細描繪愛人的面龐。
“你什麽時候回來?”
“最少還要一周。”頓了頓,關敬棠問道:“怎麽了?笑笑,是不是家裏發生了什麽事情?是不是小旭找你的麻煩,跟你吵架了?你把電話給他,我跟他講。”
“沒有,店裏生意太好,我一個人太忙,沒休息好。”
“不是讓你去雇一個臨時工回來……算了,你平日裏精打細算,你也舍不得。要不然你明天休息一天,睡個懶覺,去逛逛街,吃點好東西。”
林笑想了想,點頭道:“好。”
關敬棠仍舊不大放心,又說道:“笑笑,照顧好自己,我很快就回去。”
林笑給愛人抛了個飛吻,通話結束後,他的心情已經好了很多。吃過晚飯,他換了一身衣服,出門去恒隆廣場逛街。
這種高端商場,平日裏他是絕對不會來的,以前他口袋裏沒有鈔票,連路過這裏的大門都不敢,後來經濟狀況有所好轉,可動辄上萬的消費,還是讓他心疼。他今天來這裏,一來是想給張新橋買一件答謝禮物,也想給關敬棠買點東西。
他逛了一圈,在珠寶櫃臺看中了一枚男士戒指,白金戒圈上鑲嵌着一枚鑽石,款式簡約大方,戴在關敬棠那修長白皙的無名指上,有種說不上來的漂亮。
服務員看林笑捧着戒指愛不釋手,便勸道。
“先生,這枚戒指是限定款,戴着漂亮,還有收藏價值。今後不會再出同款了。”
林笑猶豫道:“貴不貴?”
“有折扣的。”
服務員報出一個令人驚訝的數字,林笑瞪大眼睛,沒想到這麽貴!他讪讪地将戒指還回去,心中大肆吐槽,戒指這個東西不能吃不能喝不能住,竟賣得那麽貴,太不劃算了!他走過商場廣場時,剛好有某品牌的汽車在做新款車型展銷,林笑猶豫片刻,擡腳走了過去。
幾天後,關敬棠要返回上海了,他提前給林笑通了電話,林笑猶豫片刻,說道。
“老關,有件事我要告訴你。之前沒給你講,是怕你着急。”
“發生什麽事了?”關敬棠緊張道:“上次跟你視頻通話,就看你一副有心事的表情。”
“上周小旭得了急性闌尾炎,在他的實習醫院動了手術……”林笑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又說道:“聽說他術後恢複得很好,已經拆線,回家休養去了,實習也暫停了。他的行李還在我們這裏,我不好親自去送的,你爸媽也沒有過來拿,暫時先放着吧。老關,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囑托,我沒能照顧好他……”
關敬棠說道:“笑笑,這不是你的錯。你做得已經夠好了。倒是我,我這個做哥哥的,
遠在雲南也沒幫上什麽忙,害得你擔心受累。”
“我沒關系的。”林笑又說道:“還有一件事,張新橋幫了不少忙,住院費也是他墊付的,還托關系找來外科主任給小旭做手術。你看是不是要給他買些禮物,答謝一下。”
“應該的。你考慮得很周到。”
林笑為難道:“可是買什麽呀?張新橋的家世……太貴重的禮物我買不起,便宜的又拿不出手。這幾天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你看看,我都要掉頭發了。”
關敬棠笑道:“急什麽,還有我幫你想。他現在不是單身了,與其給他買,不如給章荟,或者他們一起買點東西?讨好了愛人,張新橋也會老開心的。”
“也是,那天我走得急,還是章先生幫我鎖店門。他做事好仔細,還幫我把水、電的總閘都斷掉了。我本來以為他不大好相處,沒想到是個蠻熱心腸的人。”
關敬棠回憶道:“上次我們四人一起吃飯,他們好像蠻喜歡喝茶水的?”
林笑也回憶着,上次在夜來香吃飯,沒有要酒和飲料,喝的是中式茶水。席間,張新橋和章荟沒怎麽吃菜,倒是喝了不少茶水,章荟還添了好幾次水。林笑說道。
“好像是這樣。我記得老早以前,張新橋跟我講過,他小時候跟他爺爺關系蠻好,他爺
爺愛喝茶,他也有這個愛好。要給他買茶具嗎?那我明天再去恒隆廣場看一看。”
關敬棠笑道:“不用去那邊買。你記不記得,大學班裏有位姓陶的男同學,跟你住一個宿舍,是景德鎮人,家裏祖傳做陶瓷。他爺爺的作品還獲過國家級金獎,不如請他幫幫忙。”
“這樣好嗎?”林笑猶豫道:“這種沒有牌子的東西,會不會不好拿出手。”
“有牌子的東西,也不見得就好。張新橋家裏不缺鈔票,什麽好東西沒見過?這種手工定制的茶具,既不會顯得寒酸也蠻有心意。等我回去時,再帶一點普洱茶,一起送給他。”
“那好,聽你的,就這麽辦。你專心去忙咖啡園的事情,我來聯系陶同學。”
挂斷電話後,林笑從通訊錄裏找到陶同學的電話,看時間還早,便撥了過去。自畢業後,他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跟同學們主動聯系過了,今天貿然撥過去,難免有些緊張,生怕被對方誤會是借錢或管對方要份子錢的。
響幾聲後,電話被接起來,陶同學的爽朗聲音傳過來。
“……林笑?!好久不見,真的是你嗎?”
“是我是我,好久不見……”
林笑先跟對方寒暄一番,聊曾經的校園生活,聊各自的近況。陶同學問道。
“你一直在上海?我記得你和班長關系最好,又都是上海人,現在你們還有聯系嗎?”
“我們合夥開了家咖啡館,等你有空來上海,一定要來我們店裏坐坐,嘗嘗我家的咖啡。”
“好,一定去!你們念大學時就總在一起,我們還說,你們是不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畢業後去同一家公司,現在又一起辭職創業,老同學一起奮鬥,這份情誼真是讓人羨慕。”
林笑笑了笑,沒有說話。
大一新生報到當天,關敬棠特意起個大早,當林笑到校時,關敬棠汗津津地跑過來,少年帥氣的面龐上,滿是陽光開朗的笑容。
“笑笑,太好了!我們被分在了同一個班裏,又能做同學了。可惜宿舍沒分在一起,你在我的隔壁。軍訓期間不允許更換宿舍,等軍訓結束後我再想想辦法……”
林笑說道:“我們住得近,平時也能在一起。人多眼雜,還是謹慎一點,免得被發現。”
兩人站在樹蔭下,關敬棠四下看看,見周圍沒人,湊過來說道。
“笑笑,親個?”
林笑紅着臉,湊過來快速地在對方嘴唇上吻了一下,又說道。
“我們可以去對方的宿舍玩,上課一起走,還可以一起去食堂、圖書館。我周末要去打工,恐怕沒時間來找你,你……可以回家過周末,晚上回來再見面。””
“我也找了一份工,賺點零花錢。”
“是什麽?”
關敬棠眨了眨那雙寶石般的眼睛,狡黠道。
“不告訴你。”
林笑頓時紅了臉,被這雙眼睛深深迷住,其他庸俗之物,再也入不得他的心。
軍訓之後關敬棠又被選為班長,他從小學到大學,一直都是班長,林笑還因此打趣過,說真是流水的同學,鐵打的關班長。
開班會時,關敬棠站在講臺上,從容得體,優雅雍容,侃侃而談道。
“……以上就是本次班會的內容。還有一件事,有沒有同學願意去食堂做幫工的?每個月補貼五百塊,管兩餐,學期末還能增加兩個學分。”
某同學說道:“才兩個學分?在食堂做事,成天和油煙打交道,又髒又累,不值得。”
關敬棠解釋道:“不是讓你做大廚,就是幫忙打飯、收桌子餐盤、打掃地面的。”
那位同學又說道:“那也不去,才兩個學分而已,從哪裏搞不到?”
關敬棠笑道:“那大家平時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要逃課,把學分從成績上掙出來。”
同學們大笑:“班長又在憂國憂民啦,你幹脆不要做班長了,直接做校長吧!”
關敬棠擺了擺手,說道:“好了好了。說正事,有沒有人願意去幫工的?”
林笑舉手道:“我去。”
在高中,他就算整天餓肚子,也絕不會當着全班同學的面舉手,可現在他已經變得坦然了許多,相比較生活,面子實在算不上什麽。
同學說道:“林笑,你的成績那麽好,還在乎這兩個學分呀?”
林笑坦誠道:“我想賺點生活費。再說了,學分跟鈔票一樣,多少也不嫌多。”
同學們又是一陣大笑,關敬棠記下林笑的名字,随後又問了一遍。
“只有我們兩個報名?你們确定不去嗎?”
其他人紛紛擺手。散會後,林笑扯住關敬棠的袖子,偷偷問道。
“你去做什麽?你又不缺鈔票用。”
“我陪你去,賺的鈔票都給你。”
林笑握住關敬棠的手,關敬棠将手揣進兜裏,他們在月光下散步,影子親昵地靠在一起。
“……林笑,林笑?你還在聽嗎?”
林笑回過神來,說道:“在聽的。對了,有一件事想要麻煩你。”
林笑将定制茶具的事情說了一遍,陶同學爽快道。
“好說,你想要什麽款式,要幾件?釉色,質地有要求嗎?”
林笑說道:“我哪裏懂得這個,勞駕你替我把關吧。款式大氣一些就好。”
陶同學滿口答應下來,表示做好後再聯系。幾天後瓷器出爐,陶同學發來照片,林笑又把照片轉發給關敬棠,兩人都很滿意。林笑給陶同學發去兩萬塊錢,對方不肯要,雙方推拒了幾次,最終才勉強收下。茶具被寄回來的當天,關敬棠也要回來了。
當天上午,上海降下一場春雨,午後雨過天晴,碧空澄澈,藍天白雲,陽光明媚。
關敬棠拿到行李,剛走出來,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老關!老關!關敬棠,這裏這裏!”
關敬棠擡眼望去,只見林笑站在人群中,蹦跳着向他擺手,滿臉都是興奮神色。關敬棠走過去,兩人狠狠地擁抱了一下,林笑開心道。
“你終于回來了,我好想你。”
兩人的嘴唇碰了碰,整理衣服走出衛生間。林笑拖着行李箱,好奇道。
“裏面裝的什麽?感覺比去的時候還要重。”
“當地的土特産,餌塊、火腿,還有你喜歡的鮮花餅。東西帶回來不少,回去分成幾份,家裏留一份,給你小姑姑一份,再給我家裏一份。”
“花了多少鈔票?”
“沒多少,有些是當地朋友送的。”關敬棠笑道:“還是你舍得花鈔票,來回都是頭等艙,我還以為工作人員搞錯了,反複确認好幾遍,蠻丢臉的。”
“你難得出門一趟,我哪裏舍得讓你吃苦受累。”
關敬棠攬住林笑的肩膀,四下看看發覺不對,疑惑道。
“怎麽往這個方向走?這不是乘地鐵或打車的方向呀。”
林笑裝沒聽見,領着對方一路來到機場停車場,一伸手,壞笑道。
“把你的爪子交出來。”
關敬棠乖乖地伸出一只手來,忽覺無名指上一涼,竟發現手指上被挂了一串車鑰匙。
“笑笑!這是——”
“送給你的禮物。”林笑開心道:“你以後也是有車一族了,好好開,不準刮蹭!”
逛街當天林笑就買下了車,又去拜托張新橋,托關系辦牌照,關敬棠這才得以在剛回來便開上了新車。關敬棠看着車鑰匙,眼睛亮晶晶的,激動道。
“……笑笑,謝謝你!我、我真的很開心。”
“好好賺錢,争取十年後也讓我坐上超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