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秘密
秘密
想到這裏，林笑再也忍不住了，推開門，強壓怒火，若無其事道。
“東西送過去了……哎？白小姐也在，今天怎麽來這麽早，要喝點什麽？”
那兩人看過來，立刻停止了說話。關敬棠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慌亂，随即恢複如常，問道。
“他們還滿意吧？”
“滿意的。章主廚喜歡收集茶具，他說自己蠻喜歡，張老板也老開心。”
“那就好。”
白小姐撩了撩披肩長發，笑容依舊，對林笑打招呼道。
“林老板好。關老板，今天打擾你，我先告辭了。”
待女人走後，林笑一邊整理展示櫃內的甜點，一邊裝作不經意地聊着天。
“你去雲南後，她也來過店裏幾次，過來買咖啡……她今天沒買咖啡呀？過來做什麽？”
“還是找我談上美食節目的事情。”
“哦……其實上節目，也沒什麽不好的。”
關敬棠認真道：“你想上？那我叫她回來，我們一起談談這件事。”
林笑微微松了口氣，笑道：“算了，懶得上，現在這樣子就蠻好。”
關敬棠走過來，将林笑摟在懷中，在他的發頂上親了親，溫聲道。
“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亂想？”
林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将臉在對方肩膀上蹭了蹭，輕聲道。
“……老關，我不想你有事情瞞着我。”
“……有些事情，我講了，你會多心麽？”
林笑想了想，無奈道：“……會。”
“你就是這種性格。”關敬棠摸了摸他的軟發，笑道：“所以有的事情，我不想給你講，只會讓你胡思亂想，導致精神內耗。而且有些事，就連我自己都沒考慮好該怎麽辦。”
“你是說你家裏的事？小旭跟我講了。難道……你還有其他事情瞞着我。”
關敬棠狡黠道：“我瞞着你的事情還有很多，從高中起就瞞着了，我不會跟你講的。”
林笑笑道：“我不信，你能有什麽秘密？”
關敬棠牽起愛人的手，在手背上親了親，說道。
“我有很多秘密……好了，這個話題太無聊了。去拿甜點，準備開張。”
林笑說道：“今天是提子麥芬和巧克力松餅，天氣熱了，明天做水果布丁。”
“你做主就好。”
林笑喋喋不休道：“我高中時開始學做甜點，當時我想着，我那種情況，還念什麽大學呀，學一門手藝，能賺錢養活自己就好，沒想到還真是靠這門手藝養活了自己……”
關敬棠沒說話，心中卻一陣悶疼。
那年期末考試前一周，某天晚飯後，關母把兩個兒子叫過去，拿出一萬塊錢，說道。
“媽媽要去外地交流學習，要半個多月才能回來，爸爸工作很忙，無法照顧你們，給你們每天燒飯吃。兒子，弟弟就拜托你來照顧了，你們的三餐也要靠你來安排。”
正在讀初中的關旭棠，繃着小臉，一本正經地說道。
“媽媽，我已經是男人了，我不要哥哥照顧，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
關母笑着揉了揉小兒子的腦袋，又對關敬棠說道。
“這是給你們準備的生活費，不要節省，想吃什麽就去買，要吃好喝好，注意營養搭配，但不要胡亂揮霍。省下的鈔票是媽媽給你的獎勵，媽媽不管你要，你自己随意支配。”
關敬棠将錢接過來，說道：“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弟弟的。”
關父走過來，說道：“兩個小孩子，給他們那麽多錢幹什麽？我又不是不回家住，生活費不夠，随時跟我要不就行了。”
關母說道：“你工作那麽忙，有時下手術回來，已經半夜了。他們都睡熟了，怎麽管你拿鈔票？再說了，提前讓孩子接觸一下理財，有什麽不好？”
關父舉手投降道：“好好好，你說得有道理，你都對。”
幾天後關母出差，關父加班，關敬棠正式當家。關旭棠興奮得不行，說道。
“哥，我們中午在外面吃好不好？我想吃綠楊邨的大煮幹絲和菜包！”
“萬元戶”關敬棠制定的生活費預算是每天五十塊，想了想，他說道。
“可以，中午去綠楊邨，晚上買菜回家燒飯吃。”
路過一家甜品店時，聞着空氣裏飄來的香甜味，關旭棠又嚷道。
“哥，哥！我要吃巧克力哈鬥！我要吃兩個！”
關旭棠酷愛吃甜食，特別是帶奶油的西式點心，再加上他正在青春發育期，吃的自己滿臉青春痘。關母平日裏管得嚴，不給他吃甜食，今天小朋友徹底放飛自我，各種跟哥哥撒嬌。
關敬棠無奈道：“只能吃一個……你就在這裏等我，不要進去店裏面了，否則看見奶油點心，這個也要吃那個也要吃，我去給你買就好。”
關敬棠走進甜品店，在店員打包巧克力哈鬥的時候，他在店裏四處閑逛。廚房檔口就在一旁，一個小小的窗口敞開着，裏面做好東西後，通過這裏送到外面來。
忽然，從窗口裏傳來一個聲音，對方說道。
“……那個誰，林笑是吧？你不要揉面了，把蛋液刷在面團上，刷均勻一點曉得伐？”
關敬棠腳步頓住……林笑？
熟悉的聲音傳來：“曉得。”
關敬棠心跳兀地加快，他低下頭來，向小小的窗口內看過去。
林笑果然在裏面，衣衫單薄，袖子撸到手肘上方，發紅的手指握着刷子，正在認真地塗抹蛋液、撒肉松。他低着頭，表情淡淡的，青澀面龐與陳舊廚房格格不入。
關敬棠愣住了，他知道林笑的家庭條件不好，卻沒想到對方小小年紀還要出來打工。他們這個年紀的小孩，本該是舒舒服服地待在家裏，吃喝不愁，專心學習的。在這種艱苦條件下，林笑的成績突飛猛進，上次月考已經排進全班前五了，屬實不容易。
“侬要買撒？”
服務員的詢問打斷了關敬棠的思緒，他想了想，指着廚房問道。
“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廚房裏面正在做什麽？”
“肉松面包，兩塊錢一個，你要多少？”
關敬棠摸摸口袋：“給我買五十塊的。”
當關敬棠提着兩大袋肉松面包走出甜品店時，關旭棠直接傻眼了。
“哥，你做什麽買這麽多面包呀？我的巧克力哈鬥呢？……怎麽還是肉松面包呀！我最讨厭吃有肉松的東西了，我不要吃的！我就要吃哈鬥！”
關敬棠嚴肅道：“關旭棠，不可以這樣挑三揀四。你有肉松面包吃，生活就已經很幸福了，你曉不曉得，有的同齡人連白飯都吃不上？”
關旭棠縮着脖子，委屈道：“你兇什麽……”
關敬棠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了，放緩語氣道。
“小旭，對不起，剛才哥哥态度不好。明天再給你買哈鬥好不好？給你買兩個。”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關敬棠連續好幾天，頓頓吃肉松面包。關旭棠不忍心哥哥“吃獨食”好心幫過幾次，只吃了兩個就堅持不下去，堅決不要再碰。關敬棠也好不到哪裏去，吃肉松吃到反胃，至今都不碰這種食物。偶爾林笑烤了肉松餅和肉松卷，關敬棠一口都不吃，問起來只含糊地說不愛吃。像這種小秘密，就沒有說出來的必要，他自己知道就好。
期末考試前一天，午飯時間，同學們紛紛湧向食堂，只有林笑一動不動，仍舊坐在座位上看書複習。關敬棠慢吞吞地收拾東西，時不時看對方幾眼，想請林笑吃飯，又怕傷害到對方的自尊。忽然，林笑轉過身來，對他說道。
“班長，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幫忙。”
關敬棠心跳加快，咽了口唾沫，溫和地笑道。
“同學之間不要客氣，需要我幫什麽忙？你盡管說。”
林笑垂頭沉默良久，表情十分掙紮。忽然，他站起身來，消瘦地立在那裏，肩膀顫抖個不停，身影單薄又無助。他低着頭，聲音顫抖，姿态卑微，祈求且羞恥地開口道。
“……要期末考試了。我、我想麻煩你……能不能在考試時讓我幾分，我需要拿到全班第一的名次。我知道這個請求很過分，但我實在沒辦法了……求求你了，班長。”
關敬棠驚愕地看着林笑，種種複雜情愫在心頭翻湧而過。
眼前的美麗少年，如同被荊棘束縛住的玫瑰，殘酷的美感令人感覺到痛心萬分。
這樣的表情，不該出現在一個同齡男孩的臉上。
關敬棠吸了口氣，笑道：“原來是這件事。我感覺沒必要的呀，你的成績進步飛快，數學和物理成績又接近滿分，只要把語文抓緊複習一下，期末肯定會考得比我好。”
林笑猶豫道：“可是……”
“沒有可是。”關敬棠打斷道：“你要相信自己，你可以的。林笑，你很厲害，你不需要任何人讓着你，憑你自己的實力，你一定能獲得想要的好結果。”
林笑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麽都沒說，輕輕地點了下頭，坐回去繼續複習了。
期末考試的最後一天下午，考的是英語。在交卷的前一刻，關敬棠思來想去，拿起橡皮擦，将答題卡上的兩道選擇題答案改掉了。
期末成績出來時，全年級都轟動了，林笑竟然擠掉長期穩坐全班第一名寶座的關敬棠，以總分高出對方三分的成績，成為了新的班級第一名！
同學們看向林笑的眼神滿是崇拜，其他班級的學生也紛紛跑來圍觀傳奇的誕生，想要看看這位新學霸長什麽樣，卻沒想到人家長得這麽好看，是學霸加校草的雙料校園男神。
班主任笑得合不攏嘴，當天就去給林笑申請了下學期的免費住宿名額；學校領導多少也知道些林笑的凄苦身世，給他頒發了獎學金，下學期的吃住有了保障；同學們紛紛圍在林笑面前，向他請教學習技巧，男同學們邀請他假期出去玩，女同學們則給他送零食飲料。
林笑捧着成績單，臉上第一次露出開心的笑容，美極了。關敬棠坐在斜後方，默默地看着，心裏由衷地替對方感到開心，也莫名地生出一股沖動，想要永遠守護這個美麗的笑容。
死黨摟住關敬棠的肩膀，打趣道：“我們的第一名終于嘗到被人趕超的滋味了！怎麽樣，是不是心裏很不好受？林笑，謝謝你替我們這幫學渣報仇，出了口惡氣！哈哈哈——”
林笑轉過身來，對關敬棠點了點頭，輕聲道。
“班長，不好意思了。”
關敬棠笑道：“這是你憑實力獲得的好成績，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恭喜你，繼續加油。”
關父關母回來，關敬棠展示成績單，關父看着“第二名”三個大字，頓時大跌眼鏡，讓兒子拿出卷子，逐一分析名次退步的原因。關父指着英語試卷上那兩道選擇題，嚴肅道。
“關敬棠，這是怎麽回事？這麽簡單的題目，你竟然能馬虎答錯？不對……卷面上是答對的，你竟然在塗卡時填錯了？！關敬棠，你太粗心了！”
關敬棠虛心道：“對不起，爸爸。這次是我疏忽大意了，下次一定好好檢查。”
關母說道：“哦喲，你這麽嚴肅做什麽？不要給孩子那麽大的壓力，偶爾一次失誤沒什麽的，第二名也了不起的呀。你當年念書時，就能回回考第一的呀？兒子這樣的成績，考上重點大學，一點問題都沒有，我才不要給他們那麽大的壓力。”
關父只得将卷子還給關敬棠，說道。
“下次不要再馬虎了，塗卡時細心一點。”
然而下次考試，關敬棠的成績仍舊比林笑的少三分，屈居全班第二，直到高考，他一直都保持着這個成績，從來沒有超越林笑過。
每當關敬棠回憶此事，都覺得那段歲月辛苦極了。要知道保證這樣的成績，簡直比考全班第一還要難，既不能分數少太多，名次落後太厲害，又要小心翼翼地比林笑低一點點，免得超過對方，這着實讓關敬棠“精打細算”了兩年多。
當然這件事，關敬棠也從來沒有和林笑講過，這個小秘密，也只要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